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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言之利刃出鞘

從靈稍微想了想,然後問黎木,

「要見他嗎?」

黎木笑著調侃,

「你是老板,你說了算。」

從靈壓了壓嘴角,

「真把所有事都甩給我啊。」

「當然不,這取決于你需不需要我。你需要我,我就會出現。不需要我,我就不存在。」

從靈的心跳稍微快了一些,

「那你就別整天都待在房間里咯。我一個人很無聊的,需要有人跟我說說話。」

剛說完,她就有些後悔。這麼說實在是有些太不講理,胡攪蠻纏了吧。

但黎木只是笑了一下,

「好啊。待在房間里跟待在客廳里都一樣,你怎麼喜歡,我怎麼來。」

從靈心里一悶。她不理解,黎木怎麼能這麼輕松自然地說出這麼……親昵的話。他經常這樣對別人說嗎?還是說,是我太過在意了,反而顯得不正常?

她不敢多想了,迅速逃離現場。

隨後,她請進了嚴羅,與他在茶室里會面。

從靈整個人置身于模湖的陰影之中,看不到臉,聲音和氣息也不具備特征。

而黎木,就坐在從靈的旁邊。但嚴羅完全看不到他,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此刻,他的存在感為「0」。

嚴羅看著陰影里的安全屋老板,表明了來意,

「老實說,我來到這里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大概只是想認識一下你。但我听說,你一般不見人,起碼,目前的互聯網上,沒有關于你跟無限玩家會面的傳聞。恕我自作多情,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願意見我?」

從靈開口說,

「因為我知道,你正在調查一個名為薇拉•瑪納森的人。雖然你來到這里的目的大概不是為了這件事,但與這件事有關系就足夠跟我見面交談了。」

嚴羅深陷的眼眶更顯陰影,

「安全屋的老板,果然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並非如此。你雖然說著沒有明確的目的,但大概還是想從我這里,了解一些關于安全屋和《無限》的事。比如,安全屋和《無限》到底是什麼關系,安全屋是不是在腦髓結晶的爭奪中勝出了?」

嚴羅逐漸有種被看透的不安感。他雖然不想這麼問,因為有點露怯,但還是問了出來,

「你為什麼知道?」

「你一直都是腦髓積分榜單的第一名,從未來過安全屋交易腦髓結晶。但這一周,手持19枚結晶,卻沒有選擇提交榜單,而是來到安全屋,來了安全屋也沒有立馬交易,而是找我。難道這還不明顯嗎?」

這個老板很聰明,起碼在猜測行為動機這回事上很聰明。

嚴羅問,

「所以,你願意為我解惑嗎?」

「交易,交易。安全屋的主旨是‘等價交換’。你想從這里得到些什麼,當然要付出一些什麼。」

「你需要什麼?」嚴羅看著陰影里的從靈問。

「何為‘挑選’?」

這個問題不是從靈問的,而是于無形處、無聲地的黎木問的。話語是通過從靈的嘴說出來的。

黎木支配了從靈。

這是他第一次支配從靈,但從靈毫無抗拒,全身心地接受了。過程順暢得他自己都有些吃驚。

他意識到,從靈真的對他有種毫無保留的信任。

「挑選」?!

听到這個詞眼,嚴羅短暫地驚訝了一下。他確信,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非常非常少,而且,當初經歷過這件事的大部分人,都因為某種奇特的原因,忘記了這件事。突然在這里被提及,讓他有些驚訝。

但是,短暫的驚訝後,他迅速意識到,這位安全屋的老板,既然掌握著全球無限玩家的安全資源,自然是一個能力相當恐怖的存在,會對這件事有所耳聞也很正常。

不過,既然這位老板問起了何為「挑選」,是否意味著,他只是有所耳聞,但並不知道具體內容呢?

還是說,他是在試探我?

一時之間,嚴羅的思緒飛速運轉。他拿不定主意。面對一個人的發問,要想分清楚是真心發問,還是虛假的試探,需要根據交流的契合度,以及對其了解的程度來綜合判斷。但現在,各方面的因素,嚴羅都不具備。

他既不覺得對方跟自己交流契合,也完全不了解對方。

面對這種情況,模稜兩可的回答是最優解。這等于把球傳給對方,

「一場試煉,前所未有的試煉。也許,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這說了等于沒說。嚴羅想知道,對方會如何回應。

坐在一旁,不被感知的黎木看著嚴羅略顯憔悴的臉龐。他其實並不指望從嚴羅這里就能問出來關于「挑選」的秘密,而之所以選擇問,只是為了讓嚴羅明白,要想知道安全屋跟《無限》的關系,需要付出很大的籌碼。

黎木支配從靈回答,

「你理應知道。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為一旦被知曉了,會帶來嚴重的後果。不管是‘挑選’之于你或者說你背後的國家,還是安全屋的秘密,都是如此。」

嚴羅稍稍點頭,

「是我魯莽冒昧了。」

氣氛稍稍凝滯了。嚴羅扯閑話似地解開了氛圍,

「我有一點很好奇。為全球所有無限玩家服務的安全屋,只有老板你一人嗎?難道,就沒有什麼幫手,或者說員工?我听說,貌似有一名叫‘從靈’的無限玩家,是這里的員工。」

這個問題,由從靈本人回答,

「我想,你所以為的那個‘從靈’,跟安全屋的員工‘從靈’並非一回事。當然了,安全屋並不需要像一個企業,一個工廠那樣,有各種人做各種工作。安全屋的一切,是由玩家們所選擇的。或者說,玩家本身,就是安全屋的員工。」

這是個曖昧的回答。听上去似乎表達了什麼很有價值的信息,但又感覺不到具體的指向。

嚴羅只能認為對方是個滴水不漏的人。他沉默了一會兒,

「既然無法達成有效的溝通,就這麼坐下去,也只是在度過一段無意義的時間。」

他站起來,

「這19枚腦髓結晶就送給安全物了,當是見面費。」

19枚腦髓結晶漂浮在空中,熠熠生輝,像是隨意排列的星辰。

從靈拒絕了,

「本店不接受贈禮,一切都緊系在‘交易’二字上。這是安全屋與玩家的固有契約。」

「我只是一名拜訪者,並非以玩家的身份而來。」

「拜訪本身就是一份禮物。何況,我們並沒能為你做些什麼。你所需要的,我們也無非給予你。」

嚴羅想了想,問,

「那有什麼我所不知道的秘密,是你們能給我,恰好又能用這十九枚腦髓結晶購買的呢?」

對于這個問題,從靈就有些經驗不足了。她懂得如何控場,如何把握話語的主動權,以及維持安全屋的神秘與不可觸犯性。但這種動機不明的問題並不好回答。

她只能求助于黎木。

黎木隨即支配她,開口說,

「這些腦髓結晶就不必了。鑒于你的身份……如果不覺得麻煩,你可以多多關注地球的氣候問題。相信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發現些什麼。屆時該做什麼,你就要比我清楚得多了。」

「氣候問題?」

這听上去像是綠黨人士會說出來的話。一般人大概就這麼覺得了,但嚴羅到底是非同尋常了。他敏銳地意識到一種可能,

「這是否跟那個名叫薇拉的小女孩有關?」

黎木沒有支配從靈。他想讓從靈自己來面對後面的事。這是一種鼓勵,也是對她的磨煉。

他清楚的,從靈遲早要真正意義上成為這里的老板。她理應是獨立的個體,而非受他支配的傀儡。必須要這樣,她才能發揮和展現出她真正的才能與魅力。

察覺到黎木沒有再支配自己後,從靈稍微變得緊張了一些。她也能猜得到黎木的用意,輕輕吐出口氣,冷靜下來,

「跟她本身無關。這是一件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就像太陽明天會升起一樣。」

「既然必定發生,那告訴我又有什麼意義呢?」

從靈反問,

「如果一個人必然會死,那麼他做什麼事是否都失去了意義了呢?還是說,一件事必然要發生,就可以不用在乎這件事會給你帶來什麼影響了?」

嚴羅看著陰影里的從靈,一番思考後,做出了他的判斷,

「那麼,你們安全屋,又是否會參與到這件必然發生的事呢?你大可以不回答,或者編造謊言來欺騙我。」

這句話,很不妙!

從靈瞬間有種汗毛樹立的感覺,就像有針從肉里往外鑽。她發現自己陡然之間,被迫來到一個「選擇」的路口。要麼選擇不回答,要麼選擇編造謊言。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她心里十分震驚。透過陰影看向嚴羅的雙眼時,她駭然意識到,對方發動了某種能力。這種能力,就隱藏在他剛才說的那句話的後半句,「你大可以不回答,或者編造謊言來欺騙我」!

從靈無法判斷這是一種怎樣的能力,居然可以藏在話語當中!

正是這種能力,讓她被動地進入了「選擇」。如果是平常狀態,隨便選一個說了就是。但是現在,不行。直覺告訴她,一旦開始「選擇」,自己就會完全失去什麼東西。

嚴羅靜靜地等待著從靈的答復。

從靈擰著眉頭問,

「為什麼覺得我不會對你說真話呢?」

嚴羅的話,曖昧模湖,

「固有印象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形成于人們對文化習俗、文明風尚的認同與遵守。就像看到一個胖子,會下意識地認為是個貪吃的人,看到穿著大膽的女人會想肯定經常出入酒吧。而我呢,因為你的神秘與未知,我會下意識地認為,你是個神棍。神棍會說真話嗎?」

嚴羅明明說話輕飄飄的,但不知為何,從靈被他壓迫得有些喘不過氣。她搖頭說,

「固有印象又是刻板印象。正如‘刻板’是個貶義詞一樣。你所謂的神棍,並不合理。」

在一旁旁觀的黎木心想……完了,從靈開始去摳對方的語言邏輯了,但關鍵的地方根本不在這個上。摳字眼,只會越陷越深。

嚴羅笑了笑,

「‘刻板’是貶義詞。但是褒貶本身就是一種固有印象吧,是由習俗與風尚所決定的。就像‘微笑emoji’,以前是友好的表現,現在是不友好的表現。老板,你覺得,‘微笑emoji’到底是友好的,還是不友好的?」

糟了!

上一個「選擇」還沒結束,又多了一個「選擇」!

從靈開始冒冷汗。她突然很後悔把嚴羅請進來。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為什麼他僅靠只言片語就能發動這麼恐怖的能力啊!我必須得做選擇,但不管做選擇,還是放棄選擇,都會失去一些什麼。會失去什麼?!

從靈的呼吸變得十分急促。她想要向黎木求助。她想告訴他,我應付不了這個嚴羅。

可是,她發現,自己的脖子變得非常僵硬,無論如何也無法抬起頭,向黎木投去求助的眼神。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在害怕。我害怕讓黎木失望,又害怕面對嚴羅。

從靈大口大口喘息。

嚴羅卻眯起了眼。他看不到陰影之後,從靈現在是什麼狀態,但他能感覺到,對方已經無路可走了。

他決定給予對方最後的壓力,

「你知道嗎,你有時候給我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有時候又像是個……沒那麼特殊的存在。你在說起‘挑選’與‘氣候問題’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每當我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偏偏你又給了我繼續試探你的機會。我不由得想,難道……所謂的安全屋老板,其實是由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扮演的?」

嘶——

從靈感覺窒息。

嚴羅的嗓音低沉而沙啞,

「原諒我的冒昧。不過,我無意傷害你。只是,我大概確定了,這里……神秘的是安全屋本身,而非安全屋的老板。不必回答我的那兩個問題了。那並沒有什麼意義。稍後,等我離開了,你自然會恢復過來。」

嚴羅雖然在這場「莫名」的博弈里取得了絕對優勢。但他的確不打算傷害從靈,用他的話說,這是一種試探,一種認識和了解。

現在,他了解到安全屋的老板其實並沒有多神奇。這讓他有些失望,也就沒有繼續待下去的理由了。

他站起來,隨即打算離開。

「等一下。」從靈的聲音低低響起,「我還沒有回答你的問題。」

嚴羅愣了愣,

「都說了不用回答,那沒有意義。」

「你怎麼知道沒意義呢?」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如果你非要回答,不管你的回答是什麼,你的記憶都會被回答內容所完全侵佔。你將失去自我。」嚴羅不想制造不必要的麻煩,「很抱歉對你發動這種能力。但我必須告訴你,我無法主動解除我的這份能力,只有我消失在你的視野里才行。所以,我只要離開了,你就會安然無恙。」

從靈透過陰影看著嚴羅,

「既然你說我的回答,會把我的記憶完全侵佔,取代我的自我……那,我用我的所有記憶來回答你,不就行了?被記憶侵佔記憶的話就沒關系了,對吧。」

她的語氣低沉但堅定,無形間透露出一種悍然的意志。

這一刻,就連覆蓋著她的陰影都變得像是什麼偉岸的神明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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