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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好久不見

就在胖廚子保證了廚房的整潔程度一如既往後,立刻就有一只老鼠在眾目睽睽之下,怡然自得地爬到佩替神父腳前,這讓他覺得大失顏面。

「這個耗子一定剛來的,您看它那麼瘦,肯定是還沒吃過這里的食材稍微等一下,我馬上解決掉它。」

他向神父做保證,隨後躡手躡腳地拿起灶台邊的火鉗,掄圓了膀子準備從後面送這只老鼠下地獄,只要打準了,沉重的鐵頭一下子就能砸開這顆小腦袋。

但這只老鼠的大膽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那四條的粉色腳爪一用力,竟跳上了佩替黑色的教士服,沿著下擺往上爬。

眾人異口同聲地驚呼,但佩替卻站在原地不動,低頭觀察那只老鼠。

嚙齒類動物很快爬上了他的胸口停住了。

廚子的動作僵住了,想打又不敢打。

佩替抬起右手,蓋住老鼠,然後抬頭看他們︰「你們繼續工作,我來處理它。」

沒有人有意見。

神父走出門,到了空曠的後院,右手平攤在慘白的陽光下,老鼠就蹲在他的手掌上,一聲不叫。分叉的干枯皮毛貼附著皮膚,身上幾乎沒什麼肉,純黑的小眼珠不知道在看哪里,一點兒不怕人。

佩替不禁有些恍忽,心中覺得輕快,在他人目光中壓抑的情感瞬間都釋放出來。

就在見到它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是誰來了。

「好久不見,豪恩。」他綻放出笑容。

老鼠沒有回應,只是順著手臂繼續爬回他的胸口,卷戀地抓著黑色的教士服,更進一步地伸出爪子抓在銀十字項鏈上,專注地投入全部的精神,一刻也不肯離開。

鼠行者的靈魂被困在小型野獸的體內,人格日漸鈍化。

但那黑色眼珠里映入的還有信仰的最後殘存,意念之強烈甚至壓倒了獸性——它不是因為見到了曾經聖母院的同伴而沖出自己的藏身處。

吸引它的是神父的穿著,那神聖的形象比其他事物更為有力的抗爭著遺忘。

「已經認不出我來了啊。」佩替嘆了口氣,「你的人身果然被殺掉了,真可惜」

當他說可惜的時候,嘴角卻是勾起的。

自己已經接受了正道的救贖,要是豪恩還是以前那樣,那他就不得不面對一個曾經親如兄弟的異端了。

過去正是出于這樣的憂慮,他才從不想聯系那些散落在各地的「兄弟姐妹」們。

「但說不定,做老鼠比做人要好。」他伸出手托住老鼠,在寒風中將溫度傳遞過去。「這回我終于可以帶你出來了。在你失去所有記憶前,我還來得及為你施洗,真正的施洗,就像我的老師對我做的一樣。」

老鼠沒有回應,但類人的指爪依舊緊緊抓著佩替胸前的十字項鏈,身體在他的手掌里蜷縮,一如虔誠的信徒于神像前祈禱。

「菲帕斯說,讓我們去示劍之地,接受義與賜福。歐力爾信服他的智慧,因此稱是,做了他的隨從,他們拄著杖,走過巍峨的高山與酷熱的沙漠,還有那展示苦刑的城池、森林的幽徑之間」

佩替習慣地輕聲念誦著《先驅錄》的章節,他們還小時,在聖母院吃飯前都需要先背誦聖典。

那段時間雖然是在異端的地方生存,但餐前的時間卻有著令人懷念的安寧。

但老鼠一動不動,這些經文並不能讓它感到觸動。

又過了幾分鐘,手掌中仍是沒有一點動靜,並且感到有些濕潤,佩替不得不停了下來,疑惑地攤開手掌。

老鼠不知何時松開了握住聖十字的爪子,在他手里蜷縮著,透明的液體從身後流出。

它渾身的肌肉都放松了。

佩替茫然地看著它,直到廚子的大嗓門在背後響起。

「神父,餐廳已經布置好了。呃您在做什麼?」

廚子試圖繞到神父正面,因此看到了他手上的東西,這實在是令人費解。

「他不動了。」

佩替困惑地看廚子,失去了往常的冷靜和理性。

廚子伸手過去捏起老鼠,很快得出結論︰「大概是因為它死了。」

「他怎麼會死了?」

神父還沒有從重逢的喜悅中月兌離出來,他幾乎忘了死亡的含義,因為那是不幸的,不該立刻降臨在豪恩身上的東西。

獸行者可是有兩條命,怎麼會活不下去呢?

廚子用他肥粗的指頭捏了捏老鼠沒有脂肪積累的肚皮,輕易地折斷了幾根骨頭,隨後嘖嘖稱奇。

「真是稀奇,神父,你看看這可憐的癟肚皮,它該是餓死的。」

這句話不帶恭維的情緒,而是發自真心,畢竟他還沒見過在廚房里見過餓死的老鼠呢,他頓時覺得自己關于「它沒有闖入廚房多久」的說法多了幾分底氣。

「他是什麼時候死的?」佩替沒有因為廚子的舉動發怒,他還在思考。

怎麼會有人會思考老鼠的死亡?廚子奇怪地看神父一眼,注意到他手掌上的穢物,因為保全對方面子的想法沒有提,只是回答道︰「它死了有一會兒了,您模模看,它肚皮都涼了。」

因為模不透佩替神父的想法,他把老鼠還了回去,而不是直接扔在地上。

「是這樣啊」

佩替將老鼠拿在手里,但一步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恍然豪恩在握住十字架後就死了,只是他當時沉浸在喜悅中,沒能察覺。

又一個熟悉的兄弟姐妹死了。

「您沒事吧?」廚子在旁邊關切地問。

「我沒事。」佩替恢復了平常的神色,雙手自然垂下,只是右手握住老鼠的尸體,低聲嘆了口氣︰「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我給您留了菜,現在該還熱著呢。」

「我馬上去。」

佩替回到建築里,牆壁隔絕了外界寒風,他的身體在行走中逐漸恢復溫暖,于是越覺得手里鼠行者的尸體在發冷。

「現在知道我的真名的人,大概只有克拉拉了。」他想。

那也是他許久未見的「姐妹」,當初那批孩子們中為數不多的還活著的人。

佩替不去看她的理由和豪恩一樣。

曾經是兄弟姐妹,但再見面就是異端仇敵。

而造成這一切的聖杯會又回來了,今年真是沒有好消息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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