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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綿綿,整個小鎮一片漆黑。

或許是听到了藥房浴房這邊的動靜,中年女子帶著幾名屬下,手持兵刃沖進院子。

看到衛韜無事,她暗暗松了口氣,揮手讓其他人在周圍搜索警戒,自己則快步迎了上來。

衛韜沒有說話,只是朝她招了招手,將人領進了屋子。

「這是……」

女人一眼看到地上的兩具無頭尸體,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你見過這兩個人麼?」衛韜問道。

「沒有,他們有些面生,應該不是鎮子里的人。」

中年女子深吸口氣,努力平復著呼吸,「今夜驚擾到了衛執事,在下深感不安……」

衛韜一擺手,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我有沒有被驚擾到,這都不算什麼大事。

真正需要黃少卿注意的是,他們在潛進來的時候提到了密信,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密信?」

女人若有所思,「不瞞衛執事,這些人口中的密信,應該就是常侍大人在這里議定的教門大比各項事宜,正準備讓在下通過司衙傳訊渠道通,及時稟告總衙知曉。」

衛韜點點頭,「那黃少卿就需要注意了,他們的目標應該就是這個東西。」

停頓一下,他聲音忽然變低,「還有一點,白天剛剛議定的事情,晚上虞常侍剛走,就有人直接潛入,你就必須要認真想一想,消息到底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外賊可御、內賊難防,這句老話流傳至今,本就有它自己的道理。」

黃少卿面色幾度變化,陷入思索。

片刻後,她 地抬頭,眼楮閃過一道冰冷光芒。

「應該就是他,昨天也就是此人有機會將消息傳遞出去,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

「死掉的這兩個人,都是練髒層次的武者。」

衛韜等她情緒稍定,又接著提醒了一句,「還有,他們並不是我殺的,而是一個用劍的高手,一劍繞頸無聲梟首,我想救都沒能救得下來。」

「一劍斬殺兩個練髒高手!?」

黃少卿面色再變,「多謝衛執事提醒,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們馬上會撤離此地,執事也可以和在下一起離開。」

如此高度的武者,已經超出了她所能處置的範疇,因此必須要馬上做出決斷。

而在巡禮司的各個駐地據點,對這種情況也都有著成熟的應對方案,不至于讓他們像沒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

衛韜搖搖頭,「你不用管我,如果需要我的幫助,也可以和我明說。」

他看看還未熄滅的火焰,以及冒著蒸騰熱氣的藥桶,接著說道,「這幾天時間,我干脆就住在這里,後續如果再出現什麼情況,也能及時發現處置。」

「這是司衙的令牌,執事若想聯系在下,就可以拿著它去這個地方。」黃少卿深施一禮,轉身出了房門。

忽然,外面陡然傳來一聲慘叫。

緊接著,又有數只鷹雀在黑暗雨幕下騰空而起,朝著南方疾速飛去。

不久後,整座府邸恢復安靜,巡禮司的探子已經盡數撤離。

衛韜熄滅火堆,關好房門,很快回到客棧小院,叫來了閉關靜養的倪灀。

「確實是用劍的高手。」

倪灀俯體,目光落在兩具尸體上面。

她听著衛韜描述,又仔細觀察他手臂上已經快要愈合的傷口。

沉默思索片刻後,緩緩說道,「你剛才遇到的,可能是藏劍閣的劍客,只是他們早應該消失在歷史之中了才是。」

「藏劍閣?」衛韜微微皺眉。

倪灀微微點頭,「這是位于漠州西極的一個武道宗派,門內弟子不修其他,專精劍道,求的便是一劍斬去不留痕的純粹劍意劍心。

當年也是高手如雲,再配上他們內部劍廬打造的神兵,強盛之勢堪比教門七宗。」

「後來因為大周皇權衰落,藏劍閣便不再听從號令,甚至想要依靠西極險地行割據之舉。

待到武帝成就天下第一,便直接發派高手將其剿滅,殺得藏劍閣是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說到此處,她一聲幽幽嘆息,「由此便引發了十三劍師東來,與大周武帝戰于京城郊外。

最終結果便是天下第一名不虛傳,十三劍師殺陣被破,劍毀人亡。

只剩下年紀最小的一個,被武帝打斷四肢,將其置于監武司內日夜折磨。」

「只是在此戰過後,就連武帝這位天下第一人都親口說道,劍閣藏劍殺陣,十三劍士精神意氣相通,輔以秘法相連,氣機劍道牽引疊加,進攻退守變幻無形。

尤其是劍陣終式,十三神兵合而為一,比之一般武者配合布陣之殺傷力強了不止一籌,算得上是天下有數的殺陣之一。」

衛韜低低嘆息,「天下之大,武者多如過江之鯽,我之前也是未曾想到,還有如此厲害的劍客,掌中一柄三尺青鋒,就能發揮出如此強悍的戰力。

剛才雨夜對決,我挨了此人一劍,他中了我一拳,也說不好到底誰更加吃虧。」

倪灀語氣柔和,溫聲寬慰,「他是佔了神兵之利,又有黑暗環境掩護,不然想要傷到你也不是那麼容易。」

「可惜我服用了虞常侍帶來的寒玉丹,留在客棧小院吸收藥力補益身體,沒有與你站在一起。

不然的話,我們兩人聯手,一定能讓這劍客有來無回。」

…………

…………

………………

一道身影穿透重重雨幕,在荒野間飛速疾行。

不時還有大團鮮血從其口中溢出,將玄色衣衫染成暗紅顏色。

卡察!

忽然一聲輕響,從前方的密林傳來。

「是我!」

玄衣劍士一個踉蹌,在濕滑的泥水中停下腳步。

她聲音冰冷澹漠,還帶著些許的虛弱沙啞。

「夜梟,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漠北雙煞那兩個蠢貨呢?」

忽然間,一道高大壯碩身影從林間閃出,身法卻如燕雀般靈巧,不帶一絲風聲來到玄衣劍士面前。

「漠北雙煞失手,被我一劍斬了。」

夜梟摘下面巾,露出一張蒼白的女子面孔。

「竟然連你也受傷了?」

高大男子鼻尖翕動,嗅聞到濃郁的血腥味道。

他眉頭緊皺,「你本身實力已達練髒層次,又手持斬玉劍,修暗夜七殺劍式,玄感之下應該罕逢敵手才是。」

「不是說虞鶴元已經離開,這里的巡禮司駐地就只剩下大貓小貓兩三只了麼?

就憑這些人,我實在想不出來,到底有誰能傷到你這位藏劍閣高徒。」

夜梟正要開口,又嘔出大股鮮血。

她大口喘息,表情愈發萎靡,身體也開始劇烈顫抖。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只知道那人出手,萬千猩紅觸絲亂舞,還有令人窒息的拳勢,連我都沒能完全躲得過去。」

「萬千猩紅觸絲!?」

男子童孔驟然收縮,黑暗中的面色變幻不定。

許久後,他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有些不確定地道,「根據你的描述,我有理由懷疑,巡禮司除了虞鶴元這個老奸巨猾的家伙外,還有另外一位常侍來到了太玄山附近。」

「那人是誰?」夜梟問道。

「巡禮司常侍之一,鬼手蒼愁。」

男子思索著慢慢道,「當初詭叔桂書彷秘密加入本教前,便一直呆在巡禮司之中,而且也是他在與本教的數次交手中,發現了幽玄詭絲之秘。

桂書彷驚才絕艷,可稱天才,在發現秘密後,他借助身份之便鑽研古法,真正重現了已經不知多久未曾現世的幽玄詭絲。

此後桂書彷辭官歸隱,其實是在本教的掩護下繼續對幽玄詭絲的研究,並且取得了相當巨大的突破。

只可惜二十多年前,齊州節度使身份暴露,詭叔也受到牽連,被朝廷教門聯手擊殺于珞水河畔,自此幽玄詭絲之秘算是真正泄露,被參與此役的朝廷教門高手知曉。

雖然他們認為此法有違天和,一致同意將其再次封鎮,禁絕重現世間,但事實情況究竟如何,也只有那些人自己知道。」

夜梟听到此處,面露恍然神色,「按照閻護法所言,巡禮司的鬼手蒼愁,便是幽玄詭絲融煉入體的武者?」

男子點點頭,「雖然從未擺上台面,但在暗地里,不過都是些心照不宣的秘密。

就連當初高高在上的玄武道風洳太上,也不過是嘴上說的好听,實際上卻早已經加入到了對幽玄詭絲的研究之中。」

夜梟抬手拭去唇邊血跡,忽然又想到什麼,「巡禮司的鬼手蒼愁,此人大概在多大年紀?」

「你怎麼忽然提出這個問題?」

閻護法眼中波光一閃,「珞水河畔一戰,當時蒼愁還算年輕,不過也已經人過而立,如今又是二十多年過去,他應該是五十多歲的年紀。」

「所以說,問題就出現了。」

夜梟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但是今夜和我交手的那人,分明就是個年方弱冠的男子,就算是其人練武旺盛生機,也不大可能是年過五十的年紀。」

「年方弱冠的男子?」

閻護法陷入沉思,許久後才慢慢說道,「有可能此人是鬼手的弟子,同時也是巡禮司暗中培養出來的秘密武器,結果被你發現了端倪。」

「不管有沒有拿到密信,待我將此事稟報上去,都少不了夜梟你的功勞。」

夜梟握緊腰側劍柄,眸子里閃過一縷森寒光芒,「我不管那人是不是巡禮司的秘密武器,我只想知道,我們到底還要潛伏多久,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將那些人盡數殺死!」

「稍安勿躁、不要著急,畢竟我們當下最主要的任務並不是殺人,而是完成長老的命令。

真要殺人,那也得等那幾位大人到來之後,才好讓所謂的教門精英,再好好回味一下三十年前的恐懼。」

天色漸亮,雨勢卻愈發大了起來。

天地間白色水幕連成一片,到處都是密集的水聲。

倪灀一壺清茶,一冊書卷,端坐于廊下房前。

一邊品嘗香茗,一邊沉浸

不遠處的藥浴蒸房,大團氤氳霧氣從中溢出,接觸到外面冰冷的雨絲,便迅速消弭于無形之中。

嘩啦啦!

衛韜從藥桶內跳出。

抓起布單擦干身體,又換上一件嶄新的勁裝,整個人的精氣神意在此時達到新的高度。

他緩緩推開房門,一步踏入雨幕之中。

身體微微下沉,雙腿前後分開。

一手向上指天,一手向下觸地,雙雙緊握成拳。

擺出一道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出拳起手式。

倪灀便在此時放下茶盞,合上書卷,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忽然雨幕動蕩,水珠飛起。

衛韜一拳向前擊出。

以肘追手,以肩追肘,以身追肩,身體勁力融為一體,盡顯龜蛇交盤神意。

轟!

雖然只是這一個動作。

院內雨幕卻陡然炸開。

以衛韜身體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劇烈濺射,剎那間形成一只碩大的空腔水球。

還有道道波紋漣漪,在空氣之中清晰可見。

衛韜腳步變幻,緩緩出拳。

水球也隨之移動旋轉。

他周身黑紅氣息繚繞,熱氣轟然蒸騰,好似一尊熾烈灼熱的人形鍋爐。

但是露在外面的皮膚,卻看不到任何一滴汗水雨珠,從頭到尾干潔如新,溫潤如玉。

隨之時間的推移,他的動作越來越慢,直至站定不動,回到最初龜蛇交盤的起手式。

這一刻,衛韜能夠清晰感覺到,體內氣血運行脈路連成一片,融為一體。

每一次吞吐氣息,都能帶動內腑運轉,再傳遞到身體的各個方面。

由內到外,從髒腑到筋骨,再到皮肉,盡數隨著呼吸微微顫動,仿佛擁有了難以言述的靈性。

衛韜緩緩閉上眼楮。

將感知凝聚在听覺。

清楚听到了氣血的涌動,真勁的運轉,好似江河滔滔,綿綿不絕。

更重要的是,雖然是閉著雙眼,他卻內視到了體內的髒腑,仿佛在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在意識深處一點點清晰展現了出來。

一口氣息吞入月復,頓時髒腑齊動,發出雷鳴般的隆隆響聲。

「外圓內方,渾然一體,生生不息。」

衛韜面露欣喜,知道自己終于又跨過了練髒境界的一道屏障,達到了練髒後期的層次。

也算是在這一刻,真正能夠鎖住生機,練武練到了煉神養生的程度。

只要不出現太大意外,就不會像周師傅以前經常擔心的那樣,待到年歲漸老,便會身體急劇下滑,氣血衰落,難以保持壯年時候的生命力。

他如今在練髒後期,再向前便是靈肉交融、性命交修的練髒圓滿。

而距離推開玄感那扇大門,最多便只剩下了不到兩步之遙。

這樣的成就,就算是放到教門七宗,乃至于其他武道大派,也已經算得上是中流砥柱的重要戰力,和那些普通執事、弟子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層次。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浮現眼前。

名稱︰龜蛇交盤。

進度︰330%。

狀態︰破限二十三段。

描述︰加入全新修行路線,不同脈路相互融合,此功法得到極大進化提升。

「終于到了練髒後期,按照倪灀的說法,我現在也算是達到了要求,可以嘗試修行陰極秘法。

而且剛才內視過程中,我的練髒後期,和靈明山道子劉釧隱的似乎還不太一樣。

也不知道到底是洗月圖錄帶來的變化,還是來自于破限二十三段的龜蛇交盤。」

「可惜狀態欄金幣經過此次消耗,如今已經只剩下了兩枚,想要修習陰極秘法怕是有些不太夠用。」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表情在這一刻隱隱有些出神。

唰!

身影閃動,幽香掠影。

倪灀已經來到他的身前。

她雙眸熠熠生輝,唇角挑起驚喜的笑容。

不無感慨嘆息道,「你身為元一弟子,卻是在修行玄武真解上有如此驚艷資質,當真是天意莫測,造化弄人。」

衛韜緩緩收了拳架,任由雨水落下,將衣衫迅速打濕。

他微笑道,「既入元一門,便是元一人,這一點我還是分得清的。」

倪灀神采飛揚,悠悠說道,「剛剛听你髒腑齊鳴,應該是已經觸踫到了練髒後期的境界,日後只要按部就班下去,就能順利達到圓滿層次,當真是令人歡欣喜悅。」

忽然,她向後退開一步,「現在,你可以和我打一場了吧。」

「道子凝神靜心的藥,好像還有幾服沒有吃完吧。

還有上次道子施展陰極秘法,身體的虧空消耗都補充完好了麼?」

衛韜避開她灼灼射來的目光,緩緩轉身朝著房廊走去。

「所以說,為了道子的身體安康,我們還是暫且不要動手。

等到教門弟子大比之後,有的是大把時間切磋武道。」

倪灀靜靜站在雨中,片刻後也只是抿嘴一笑,重新回到了座位之上,拿起了那部都快要被她翻爛的玄武真解龜蛇篇。

衛韜則來到庫房,在里面尋找著可以補益氣血的藥材丹丸,直接便塞進口中生吃起來。

悄無聲息間,關于陰極秘法的內容浮現眼前。

他還在一口口不停吃著,精神卻很快便沉浸了進去。

「好像有些不太明白,陰極秘法確實玄奧難言。」

衛韜暗暗嘆息,只覺得精神意識一團亂麻,完全尋找不到正確的入門方向。

他還在苦苦思索,整個人似是變成一尊凋像,僵在那里一動不動。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道多久之後。

忽然,衛韜心念一動,想起來自己曾經得到的一部修行法門。

名字就叫做《幽玄秘技重巒疊嶂》。

可以通過詭絲將兩個武者氣機相連,力量無間融合。

並且隨著合擊層數的增加,所能爆發出來的實力也急劇增長。

倪灀也曾說道,宗師自然而然便能使出的陰極秘法,但她想要御使,便需要將全部的精氣神意,以及全身的力量凝聚一處,再在剎那間經由數次以上的連續疊加爆發,方可以達到陰極秘法的要求。

那麼,他體內也有幽玄詭絲。

如果能夠將重巒疊嶂的原理,應用到陰極秘法的修行上面,絕對是一個可以嘗試的方向。

雖然在得到這部功法很長一段時間,因為它說的是需要兩人合練,他便一直沒有仔細研究揣摩。

但此時放空心靈回頭鑽研,憑借著練髒後期的修為層次,再加上破限二十三段玄武真解帶來的高度見識。

兩相疊加之下,原本在他眼中還算是深奧復雜的合擊秘法,已經被剝去了那層神秘的面紗,展現的是縴毫畢現,無有保留。

衛韜心神沉浸其中。

思維飛速運轉,又在數個不同的功法間來回橫跳。

不知道多久時間過去。

他身體毫無征兆一顫,兩行鮮血自眼角流淌而出。

衛韜閉上眼楮,面露痛苦神色。

被遮擋住的雙眸深處,仿佛燃起兩團火焰,還有密密麻麻的猩紅絲線瘋狂亂舞。

剎那間意識深處又一道光芒閃過,照亮了被迷霧遮擋住的黑暗迷茫。

就在此時,他便再次看到了一團彩色線條在眼前蜿蜒游轉,扭曲變幻。

彩色線條連成一片。

和上次出現時一模一樣,又組成了似文字非文字,似圖桉非圖桉的詭異紋路。

還有若有似無、如泣如訴的輕吟淺唱縈繞腦海,不斷盤旋。

衛韜精氣神意在這一刻陡然凝聚。

「這些線條,同樣出自洗月圖錄!」

「而且是以往我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出現的全新扭曲線段。」

「沒想到我同時研究數部修行法門,卻是這些扭曲線條先一步閃現眼前。」

剎那間,衛韜心中掠過諸般念頭。

電光火石之間,他心思再轉,將全部注意力落在倪灀所授的陰極秘法上面。

讓他倍感驚訝的情況出現了。

剛才還苦思冥想無法理解的內容,現在其實仍然不算特別明白。

但是,此時此刻,身體竟然開始了自發的運轉。

內里髒腑齊鳴,帶動氣血真勁涌動澎湃、大周天循環。

然後所有力量凝聚一處,按照重巒疊嶂的描述,陡然開始了一次震蕩。

然後是第二次震蕩。

兩次震蕩之間,衛韜心下頓時恍然。

之前還不太理解的許多地方,此時有了身體的自發運轉,就像是將實例擺在他的面前,再教給他到底該要怎樣。

「原來如此,竟然是這樣!」

「力近宗師的修行法門,竟然也能從那幅抽象派畫作中尋找到與之共鳴的紋路!」

「孫道子洗月,她在巔峰全盛時期,到底達到了怎樣的高度?」

衛韜深深吸氣,一直吸氣。

在巡禮司庫房內形成一團肉眼可見的漩渦氣流。

他 地睜開雙眼,內里竟有無數猩紅絲線亂舞,最終匯聚于童孔深處,猶如兩輪能將所有一切都吸納進入的黑洞,說不出的奇幻詭秘。

唰!!!

剎那間所有絲線盡皆消失不見。

狀態欄就在此時浮現眼前。

衛韜胸月復高高鼓起,才將剛剛一口吸入的氣息緩緩吐出。

名稱︰陰極秘法。

進度︰剛剛入門。

狀態︰初學乍練。

「是否消耗一枚金幣,提升陰極秘法修行進度。」

衛韜向外看了一眼,將架子上效果最佳的丹藥大量裝進口袋,順手拿起豎立門邊的雨傘,出了巡禮司庫房。

他開口問道,「道子,我出去買飯,你想吃些什麼?」

「庫房內有補益身體氣血的藥材,還需要出去買飯嗎?」

倪灀還沉浸在修行思考之中,已經完全忘記了時間。

「這些東西沒甚滋味,道子難道就不想吃些好吃的?」

她頭都沒抬,卻一口氣報出連串菜名。

末了才將注意力從書卷離開,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道,「我最近補充消耗,吃的比較多。」

衛韜微微一笑,渾不在意道,「沒關系,我們有的是錢,道子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節省的心思。」

卡察!

他撐開雨傘,快步沒入秋雨之中。

倪灀目送他遠去,伸手拿起茶盞,卻發現早已經變涼。

她也不以為意,將半杯涼茶一口飲盡,再抬頭看看昏暗陰沉的天空,總感覺似乎還不到吃飯的時間。

不過想起剛剛那些菜名,她又覺得確實有些餓了。

便懷著少許的期盼,先吃了幾粒補益氣血的丹丸,又翻開了手中書卷。

衛韜冒雨而行,很快出了小鎮。

來到那日曾經登上的石丘。

周圍空寂無人,唯有嘩嘩雨聲。

他尋了處隱秘石洞鑽入。

然後屏息凝神,狀態欄顯現虛空。

「是否消耗一枚金幣,提升陰極秘法修行進度。」

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選擇了是。

唰!

一枚金幣消失不見。

神秘氣息轟然爆開。

浩浩蕩蕩猶如潮水,一波接一波涌入體內。

衛韜 地眯起眼楮,張口噴出一股殷紅鮮血。

他也是沒有想到,這一次陰極秘法的提升,變化竟然會如此劇烈。

單單是神秘氣息注入身體,便已經引來了如此痛苦的感受。

那麼接下來待到變化開啟,還不知道會出現怎樣的反應。

時間飛速流逝。

終于,潮水般的神秘氣息停止了注入。

劇烈變化隨之而來。

衛韜喉嚨涌動,從深處無法抑制地溢出一聲低沉咆孝。

身體迅速膨脹變大,黑紅交纏。

骨甲骨刺突破皮膚飛速生長,絲絲縷縷黑紅真勁迸射噴發。

氣血洶涌澎湃,幽玄詭絲瘋長。

血網脈路緊隨其後,按照在巡禮司庫房內出現的彩色線條軌跡,不斷在血肉深處穿梭蔓延。

原本就已經成型的筋肉,在此時再次 烈蠕動起來。

皮膚被硬生生撕裂,爆起團團血霧,然後傷口迅速愈合,重新形成新的模樣。

但就在下一刻,剛剛愈合的傷口卻又再次裂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變化。

無比脹痛的感覺讓衛韜苦不堪言。

比之前任何一次功法提升,都更加令人難以忍受。

他恨不得直接昏厥過去,但偏偏意識卻又十分清醒,只能緊咬牙關,竭力堅持。

大概一刻鐘時間過去。

黑紅氣息開始收回到衛韜體內。

滂沱的大雨水幕深處,兩只猩紅眼眸驟然睜開,閃爍著赤色如血的光芒。

嘩啦啦!

大把丹藥被他塞入口中。

補充著提升後對身體的消耗。

不過這一次有些奇怪,他並未感覺到太過饑餓。

衛韜思索許久,認為或許是神秘氣息注入身體的總量巨大,所以才會出現如此的情況。

「既然如此……」

他眼中波光閃動,注視著筋肉扭曲,骨甲尖刺凸起的身體,很快下定決心。

第二枚金幣無聲無息消失不見。

巨量神秘氣息再次爆發,瘋狂涌入身體。

恐怖的痛苦感受再次降臨。

他忍受許久,在最後一波的劇變降臨前, 然一頭撞碎棲身的石洞。

霎時間大片碎石落下,將整個人完全掩埋其間。

也遮擋住了內里發生的劇烈變化,只剩下漫天飛舞的雨絲,將天地盡皆籠罩在白茫茫的水幕之中。

「閻護法,那邊似乎有動靜。」

鎮外荒野,幾道身影快步穿行在雨中。

忽然,一個頭戴斗笠,裹著簑衣的女子停下腳步,轉頭朝著某個方向望去。

「你說的是,百丈外那座石丘?」

閻護法順著夜梟目光望去,側耳仔細傾听,卻是沒有任何發現。

數個呼吸後,他收回目光,有些感慨嘆息,「果然不愧是藏劍閣的高徒,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還有時刻干擾听覺的風雨之聲,都能听到其他人無法听到的動靜。」

「我修煉劍法,其中有一關便是要听聲辨位,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準確刺中目標。」

夜梟緩緩說著,聲音還有些虛弱沙啞,「那里傳來的聲音,似是山石崩塌,墜落一地,對我來說已經異常明顯清晰。」

她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高大男子,「閻護法,我們要不要去探查一番?」

「我昨夜與那人一戰負傷,心中殺機劍意始終未曾宣泄,急需讓斬玉飽飲鮮血,方能一解郁結之氣。」

閻護法思索片刻,緩緩搖了搖頭,「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去迎接那位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節外生枝,就不要節外生枝。」

夜梟沉默片刻,重重呼出一口濁氣,「行吧,你是隊伍首領,我听你的。」

「等計劃正式開啟,那時候你也已經將傷養好,有的是你殺人的機會。」

閻護法道,「所以最近還是稍安勿躁,莫要因為一時的沖動,壞了教中高層定下的大事。」

說到此處,他一揮手,「不要太過靠近那座石丘,我們繼續出發,不管那邊是誰,只要沒有妨礙到我們,就不必去搭理他們。」

幾人不再說話,加快速度繼續向前。

就要從那座石丘一側繞行而過。

夜梟走在隊伍最後,還在想著昨夜所面對的那一拳。

心中積攢的郁氣殺機越發濃郁。

她與那人一共對了兩招。

第一劍,算是從背後偷襲。

雖然因為看到漠北雙煞的慘狀,讓她的心境出現了一絲波動,導致斬出的劍光也不再無聲無息,純粹無暇,讓那人提前一刻察覺到了殺機。

但那人不管是從身法速度,還是應對手段,都出乎了她的預料,只能是殺掉漠北雙煞後扭頭就走,不敢留下來再做糾纏。

而想到自牆後斬出的第二劍。

夜梟不由得心念涌動,肩膀還在隱隱作痛。

那一拳如果被他砸實,她怕是小半邊身體都要碎裂,連個全尸都無法留下。

不過面對著她的斬玉,那人明顯也不敢不管不顧,揮拳繼續錘落。

「等我養好身體,希望還能再遇到你。」

「到了那個時候,就能真正讓你知道,完全施展出來的七殺劍法,到底有多麼恐怖的殺傷力!」

夜梟默默想著,心中忽然一跳。

身為藏劍閣弟子的敏銳感知,讓她仿佛生出了某種奇怪的恐懼感覺。

就像是一頭初出茅廬的羔羊,卻在野外毫無征兆遇到了 虎,將自己置于對方毫不掩飾的血腥目光之下。

「這種感覺……」

夜梟悚然而驚。

莫名想到了剛剛開始修行的時候,面對著老師刺來一劍的時刻。

那是整個人都被死亡氣息環繞,步步游走在生死之間的極大恐怖。

她深深吸氣,心髒劇烈跳動。

卻又被寒意侵襲,渾身一片冰涼。

完全就是下意識的。

遵循著冥冥中的那絲感應。

她緩緩轉頭,朝著側後方看了過去。

童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

透過茫茫雨幕,夜梟看到了那個銘刻于心的身影,就站在石丘的一塊嶙峋怪石頂端,同樣朝著她看了過來。

「竟然是他!?」

「他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這次我身邊有青蓮護法,他竟然還敢來到我的面前,簡直就是找死!」

兩人相隔不到百米,目光虛空對踫一處。

衛韜向前一步踏出,躍下怪石。

臉上不由得泛起濃郁笑容。

在他想來,那個玄衣劍士也該如此。

雙方在茫茫風雨中再次相遇,恰好續上昨夜未盡的前緣,如何不令人驚訝欣喜。

卡察!

夜梟 地停下腳步。

鞘內斬玉輕鳴,周身殺機大熾。

「你怎麼了?」

閻護法身形一動,來到她的近前。

頓時便看到了正在緩緩靠近過來的那道身影,面色不由得變得猙獰。

「這就是昨夜那個巡禮司武者。」

夜梟聲音放得很低,似乎在壓抑著心中沸騰的殺意。

「竟然是他?」

「而且就他一個人?」

閻護法眸中凶光閃爍,咬牙獰笑,「看來上天也在助你,讓你今日便和此人再度相遇。」

他 地甩掉頭上斗笠,任由風雨落在頭上臉上。

體內氣血開始涌動,同時散逸出厚重真勁光芒。

「那就將他打死,既能為你報仇,也算是當做一個見面禮,讓我們迎接那位大人到來!」

轟!

陡然狂風乍起,席卷冰冷秋雨。

黑紅氣息暴漲,猶如妖魔破開束縛,狂暴降臨世間。

剎那間已然來到閻護法幾人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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