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仲聞言，咬了咬牙，問道︰「……我該怎麼做？」
頓了頓，他又有些囁嚅道，「也不知怎的，那次江北初見她時，也未有何異常，可回來後，腦海里時不時便會出現她的影子，也是蹊蹺。」
「今日再見她，便，便頗不自在了起來。」
「這不就是喜歡上人家了麼？」方林笑道。
「談不上喜歡，就是想見到她。」範仲期期艾艾道，倒是讓方林心中好笑不已。
還真是頭一回見他如此。
中年人的愛情，原來也可以說來就來。
不對，在感情方面，範仲算不得什麼中年人，單身幾十年，估計還是個初哥。
方林想了想，教道︰「今日就算了，鄭念弟回來，她心情很好，便不破壞她心情了，明日我再將鄭昌國的事情告訴她。」
「接下來，你也無需做什麼，勤來，陪伴，比什麼都管用。」
「你小子很懂啊？」範仲望著他。
「一般一般，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方林嘿笑，他心道，來大周之後太忙，確實沒吃過豬肉，可前世老子都吃齁了好嗎？
這算個啥！
「對了，今日晚宴，你便主動照顧著些，不妨表現得明顯一點，讓她感知到你的心意。」方林繼續道。
「現在，她礙于鄭昌國的原因，哪怕真的也對你有好感，應該也不會有所回應，但沒事，只要讓她明白你對她有意即可。」
「等到明日我將鄭昌國的死訊告訴她，她傷心固然傷心，同樣也會想到，這世間除了鄭昌國，還有一個你。」
「接下來，你再多關心關心，多體貼照顧一些，這不就成了麼？」
「好！」範仲哪里听過這般精闢的理論，听得一愣一愣的，回過神來，面色古怪道︰「我現在還真是慶幸沒有女兒，不然遲早被你小子給禍害了。」
方林滿臉黑線道︰「哎，您這就恩將仇報了啊，我還不是為了您下半輩子幸福著想！」
「行行行，若真成了，記你一功！總算沒白疼你。」範仲笑道。
……
還沒到晚上，方宅便熱鬧了起來。
方正、方明，還有方遠三家人早早地便過來了。
他們每個人都升遷了，而且幅度很大，自然知道是得了誰的助力，看見方林，一個個簡直跟見了親兒子似的，倒是讓一旁的方鴻、方龍等人很是吃味。
不過也還好，得益于方林近日的赫赫威名，他們幾個在書院圈子里，乃至在士子圈子里更加吃香了。
為了給他們造勢，方林特意留了好幾個大桌子給他們，讓他們邀請好友前來赴宴。
宴會嘛，該熱鬧就得熱鬧一些。
不多時，許衛、鄭秋雨他們也來了，豐子樂最近一直與他們廝混，亦跟著他們一同前來。
再有就是奉天司的一些中級、上級青衣，都是上次方林帶隊，前往洞庭府的戰友，這麼長時間下來，相互之間已經很熟絡了，範仲一喚，便來了一大幫子，一個個的，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坦白講，方林真的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原本的準備便有些不夠了。
還是豐子樂有眼力見，當即便去了趟豐樂樓，接著，便是一盒盒備好的酒菜送了過來，解了燃眉之急。
不然方林這個當紅炸子雞，第一次設宴便落得酒菜不夠的尷尬局面，怕是要在京都鬧出不小的笑話。
他眼下確實今非昔比了，不說一舉一動，起碼大事小事都有人在看著，已經不能像之前那麼隨意了。
至少，影子如今若是還待在他的身邊，不出三日，肯定會被發現。
酉時，晚宴正式開席。
這時，院子里已經擺滿了桌子，坐滿了人，足足有十幾桌，不僅如此，堂屋里可還有三桌呢。
好好的一次給範仲制造機會的家宴，也不知怎麼便歪了樓，竟成了青衣聚會局，還有世子書生聚會局。
這兩撥人是最多的。
不過來者是客，方林自不會那般小家子氣，一桌一桌地敬酒，給足了眾人臉面。
尤其是那些世子書生們，平日里除了讀書，最是閑得無聊，方林的事跡在他們圈層當中也流傳得最廣，此刻見到了真人，很是激動與亢奮。
然而，接下來才是真正讓所有人都無比激動的場景。
就連方林也沒想到，老皇帝這個聖旨居然來得這麼巧，正巧在他大擺宴席的期間。
「聖旨到，奉天司方林接旨！」
隨著一聲唱喏，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一位位身穿華服的宮廷內人魚貫進入方宅。
場面瞬間安靜，所有人全部起身，跪拜。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奉天司青衣方林，少年英杰，憂國奉公，破幽州大桉，救萬民于水火，性亦堅正，既寫忠誠，甚親附于朕，茲以覃恩，加贈爾為北安縣子，世襲罔替。
欽此！」
「臣，方林，謝陛下隆恩！」
「吾皇受命于天，既壽永昌，萬世不朽！」
「方青衣，不對，方縣子，陛下可是很久很久都沒有赦封爵位了，還是世襲罔替之子爵呢。」前來頒旨的太監走上前來，面色親善道。
方林依稀記得，上次過來給自己頒布老皇帝口諭的也是他，不過那次，卻是高冷的很。
他自然不會與閹人計較，笑著點頭，從懷中模出一張銀票，「公公辛苦。」
「使不得使不得。」
這般說著，那太監卻是快速伸出了手，將銀票接過，惹得方林心中一陣好笑。
「正巧府里有宴，不如坐下來歇息歇息？」方林邀請道。
「方縣子抬愛，咱家還需盡快回宮復命，便謝過美意了。」太監搖頭拒絕，告罪一聲，便帶著一眾宮廷內人離去。
待他們離去之後，方宅，瞬間轟動。
「北安縣子！」
「不是男爵，直接便是子爵！陛下竟然封了子爵！」
「方縣子，方爵爺，我說隊長，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原來幽州桉竟然是你辦的！」
「鴻志，多謝邀請，今晚這頓晚宴來得值啊！竟親眼見證聖旨赦封，而且還是封爵！今夜怕是要無眠了。」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我方家竟出了個子爵！世襲罔替，世襲罔替！哈哈哈哈！來人，上酒上酒！」
「牧之我從小便看他日後一定有出息，果真出息了！」
「婦道人家懂什麼，這何止是出息，這是祖墳冒青煙了！」
本就熱鬧的方宅，經此一事，氣氛便徹底達到了絕巔。
坦白講，方林其實也沒想到，老皇帝居然給了個子爵。
在他想來，隨便封個男爵，也就差不多了，畢竟目前只有幽州桉可以說得上嘴，萬妖山的事，顯然不宜公開。
而一個幽州桉，其實是夠不上子爵的，大周朝對于爵位的管控比較嚴苛，正如方才那個太監所言，陛下已經很久沒有封爵了。
這次封了他一個子爵，應該會讓很多人意外。
當然，恐怕也在一些人的意料之中，比如五王。
這個消息傳過去，應該會讓五王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也會徹底絕了與方林為敵的想法，至少短時間內是不會生出敵意了。
在他認為，眼下與方林為敵，幾乎就是與父皇為敵，顯然，他還沒這個膽量與底氣，也不會這般不智。
接下來，應該就會如老皇帝所言，包括五王，不少人會對方林進行拉攏，尤其五王，恐怕力度會很大，畢竟雙方還有著不小的隔閡，若要化干戈為玉帛，可不僅僅只是示好便能行的。
方林思慮了片刻，將各方的反應都進行了一番預測，便沒有再多想，安心接受起了眾人的祝賀。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件好事，大好事。
這道聖旨過後，大周朝堂便正式有了他方林的一席之位，而且，起點很高！
說起來，這個聖旨頒布的時機，確實妙極……方林估模著，老皇帝估計是故意為之，想要讓他人前顯擺一把，讓他心存感激。
坦白講，他成功了，方林眼下還真生出了不少感激。
沒辦法，看著這一桌又一桌鼎沸的氣氛，看著一雙又一雙欽慕且亢奮的目光，還有家里人那些驕傲自豪的眼神……是真的渾身舒泰的那種爽！
宴席繼續。
氣氛極為熱鬧，方林倒也不好中途離席，便索性放開了，繼續一桌一桌地敬酒。
歡歌笑語，吟詩作賦。
把酒言歡，觥籌交錯。
又是一個不眠夜。
一直折騰到丑時三刻，這才消停，眾人盡興離去，留下滿地的杯盤狼藉，以及無數個空酒壇。
下人們開始忙碌收拾，主家則紛紛回房，安歇睡去。
方林是真的喝了不少酒，有些大了，被小環和雲姝送進了房間，也不知被佔了多少便宜。
一個時辰之後，正睡得香甜，又被叫醒，準備上朝。
該死，從今天開始要上朝了。
前世都沒上過班，沒想到，到了這大周朝，居然要每天早上五點就起來上班了……方林洗漱過後，有些不是滋味。
不過老皇帝昨日提了好幾次，還真不能不去，不沖別的，就沖昨晚那道聖旨，給他狠狠漲了臉面，這個面子，肯定是要給的。
洗漱完畢，方林穿上了昨日太監們留下來的朝服，往皇宮趕去。
途中，眼看著時間不對，方林加快了腳步。
沒掌握好時間，這第一次上朝，似乎……遲到了！
果然遲到了。
當方林抵達太和殿，老皇帝已經黑著臉等了他半刻鐘了。
「來了來了，臣方林，拜見陛下。」
方林頂著所有人的目光上前，隱晦地與八賢王對視了一眼，對上首的老皇帝訕笑道︰「……頭一回上朝，沒掌握好時間，望陛下恕罪。」
老皇帝眼里閃過一抹笑意，哼道︰「沒掌握好時間？朕看你是昨夜喝多了吧。」
「陛下聖明！真是什麼都逃不過您的眼楮。」方林繼續訕笑。
「憊懶的東西，下不為例，給朕滾到最後面去站著。」
「好的好的！」
方林一副老實模樣，一路小跑，來到了朝臣站立的最後方，心道當著這麼多朝臣，這老東西太不給面子了。
其實他是不知道，老皇帝在上朝時極為嚴厲，無人敢遲到，因為遲到不僅要罰沒整個季度的俸祿，還要接受仗刑！
像這般遲到了半刻鐘之久，陛下不僅不罰，還語氣隨意，甚至還透著些親近的，方林是第一個。
朝臣們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陛下對方林此子的喜愛，是以不管內心如何作想，大多目光親善，很是友好。
「繼續議事，距離恆國給出的期限，還有最後四日時間，今日必須定下，到底是戰是和，眾卿可有決議？」
「陛下，臣以為，國家戰事不可輕啟，為了區區小事，便是稍稍折了些顏面，亦大可不必。」
說話的是蔡相，這個方林還是知道的，蔡相主和一以貫之，最大的理由便是，兩國交戰，苦的是百姓。
「蔡相此言差矣，恆國此番欺人太甚，我大周若是輕易屈服，今後這般欺辱會愈發頻繁！」
這人方林見著面生，不過看他穿著，應該是某個將軍。
而隨著他們倆的開口，朝堂便熱鬧了起來，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爭吵不休。
別說老皇帝了，便是方林都有些頭大，頭一回上朝的新奇感，瞬間被破壞殆盡。
這他娘不就跟菜市場罵戰一樣麼？！
「行了，都住口！」
良久，老皇帝忍不住開口，怒斥道︰「吵吵吵，就知道吵！」
「既然眾卿無有決議，便由朕來定奪！」
「正好，昨日宗元從江北回來，將萬妖……」
「陛下！臣有事啟奏！」
老皇帝正說著，準備將萬妖山的情況拿出來在朝堂討論，忽然被打斷，不由眉頭大皺。
循聲望去，發現竟然是方林這小子，沒好氣道︰「你能有何事奏稟，老實听著。」
「陛下，臣真的有要事啟奏！」方林堅持道。
他很無奈，本來想下朝之後再去找老皇帝說鄭昌國的事，結果老家伙現在就要說萬妖山的事，萬一這朝堂里，仍舊不干淨呢？
這一說出來，什麼謀劃都沒用了，全被敵人給听了去，自然不能讓老皇帝繼續開口。
說起來，上次朝堂泄密，宗元已經著手查辦，而且已經查到了泄密者，不過只是一條小魚，太僕寺少卿。
太僕寺少卿雖也是正四品的高官，但權力有限的很，說白了不過是一個主管車馬的部門，一听便感覺像是個棄子，故意丟出來，平息事端。
而知曉鄭昌國之事後，方林觸目驚心，覺得大周朝堂內部，只怕諜影重重，有真正的大魚！
老皇帝也許還沒意識到這一點，得及時提醒他才行。
老皇帝見方林堅持，面露異色，開口道︰「說吧，何事啟奏？」
當著所有朝臣的面，這也不好明說啊……方林有些犯難，猶豫道︰「關于恆國之事，臣收到密報，事關重大，望陛下準許臣單獨奏報。」
「這個待下朝之後，你單獨來見朕便是。」老皇帝不滿道，「現在在說江北之事。」
平時挺聰明的老家伙，怎麼听不懂呢，這時候打斷你，就是讓你先別說啊……方林很是郁悶，只好硬著頭皮道︰「陛下，江北之事，不如也等臣奏報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