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的?」
方林聞言,面色陡變。
他之前想到了謀財害命,畢竟鄭昌國這種外地士子,在京都沒有跟腳,又不是前世那種人臉識別的大數據時代,被人鳩佔鵲巢,換個身份,並非難事。
即便是前世,冒名頂替,搶人身份去高考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可是,如果這不是個桉,而是成規模的,成體系的一樁買賣……
這可就不是小事了!
再往深處想想,方林覺得此事之嚴重,還不止如此。
試想︰若買身份的人不是錢仁,而是敵國的奸細呢?
這就入朝為官了!
畢竟已經到了殿試這一步了,哪怕落榜,一個縣令總是跑不了的!
若是再經有心人運作,要不了幾年,說不定就能進太和殿了!
所以,這次朝堂泄密,恆國之所以這麼快得到消息,若不是五王所為,那麼,這種暗地里買賣士子身份的情況,也許……已經持續很久了?
不是沒有可能,某個尚書,查到最後,竟然是一個恆國人或者楚國人!
他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你且說說,你爹是向誰購買的?」
「這……」錢仁不敢多說,顯然,他也並非不知此事干系重大,只是為了小命,方才情急之下,才不得不招供。
「說!」方林斷喝道,神色冷厲,「莫要逼我動刑!」
「這……小,小人不知道啊……我爹說了,此乃絕密,連我也沒有告訴。」
見狀,李念薇主動道︰「大人,我去將人拿來。」
方林點頭︰「隱秘些,莫要打草驚蛇。」
然而,沒過多久,李念薇匆匆回返,卻仍是一個人。
「大人,錢姓商人死了,忽然暴斃,藥石無靈。」
「死了?!」方林與錢仁同時驚異。
方林是驚訝對方的動作竟然這麼快,顯然,這些買了身份的,一直都在對方的監控之中,錢仁被拘來奉天司之後,對方便第一時間動手了!
錢仁則是驚懼萬分,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爹啊……我便說此事不可行,你非執意如此,這下好了……卻是將性命都搭了進去……嗚嗚嗚……」
方林被他吵得煩躁,喝道︰「別嚎了!現在,將所有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從實招來!」
可惜的是,錢仁所知真的不多,只知此事乃是他那富商父親經人介紹,再由其自行聯系購買,等他知道的時候,已是他那富商父親帶著鄭昌國的各種信息以及身份銘牌回來給他了。
至于到底經誰介紹,聯系了誰,如何購買,一無所知。
線索,到這里便算是斷掉了。
不過方林卻沒有太過失望,因為他發現了那只隱秘的大手。
這種事情,怕得便是一無所察,既然發現了,任他如何隱秘,總是有跡可循的。
更何況他可謂背靠國家機器,奉天司可是干這種事情的行家里手!
既然這條線索斷了,那就尋找其他線索,既然這事兒已經成了一樁買賣,那就絕對不止鄭昌國一個!
不過,這種事情,李念薇三人便力有不逮了,方林走出監牢,直接去到了地下二層。
「我說方隊長,你還敢來我這情報院?」
「就不怕我找你算賬!」
說話的乃是天級青衣張進,情報院的負責人。
此刻見到方林,張進很是頭疼。
由于東宮之事,方林展露了實力,與雲姝的關系也完全公開,張進自不會將他當成一般下級青衣對待,上次他過來要五王黨的一些情報,雖然沒有手續,但也不好第一次便拂了臉面,很是配合。
結果,接下來的幾天,一系列的五王黨羽便紛紛落網了!
方林每捉拿一人,張進的頭皮便要麻一次。
須知,這些情報乃是絕密,只有超凡青衣和指揮使大人有權查看和處置,而指揮使大人即便將這些卷宗擱置,便代表著並無處置這些人的意思,至少暫時沒有這個意思。
結果,這方林查看之後,全逮起來了!
太嚇人了!
「嘿嘿,老哥莫怕,你放心,指揮使大人不會找你麻煩的。」方林見他面色不好看,也知道自己這事干得有些不地道,訕笑道。
「你說不找便不找?」張進瞪了他一眼。
「真的。」方林點頭道,「早上去了御書房,被陛下訓了一通,已經沒事了。」
「陛……陛下?!」張進一口將茶水噴了出來,瞠目結舌,「陛下召見你了?沒責罰你?」
「不是,陛下居然會單獨召見你?!」
他表示懷疑,嚴重不信。
也不怪他不信,實在是方林的語氣,去御書房,說得跟去一趟夜市一樣輕松!
方林笑道︰「騙你干嘛?是我師叔範仲親自過來傳話的,將我帶去了宮里,對了,指揮使大人回來了,當時也在。」
「……」張進酸了。
他都天級青衣了,至今都還沒進過宮,沒被陛下召見過!
「不說閑話了,今次過來,有大事找老哥你幫忙。」方林再度開口道。
「找我幫忙?」張進不解,「要什麼卷宗,你自去看就是。」
「非也。」方林搖頭,「我想請你將本屆的所有士子,有一個算一個,尤其是外地來京的,通通徹查一遍。」
「為何?」張進一愣,沉吟道,「這個倒是不難,一共也就近千名士子,花費不了什麼功夫,只是能走到殿試的,都是貢士,日後都是我朝廷官員,為何要查他們?」
方林搖頭︰「我說的徹查,並非只是查他們本身,包括他的家庭背景,身份來歷,甚至要追本朔源,若有熟識的,還要他們相互指認,若性格孤僻,無親無故的,還要找到他們故土的當地人前來指認。」
「若是這樣,就有些麻煩了。」張進皺眉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到底為何要查他們?為何還要查得這般細致?」
「據我所知,這些士子還算安分守己,哪怕地方豪族出身,到了京都亦是規規矩矩,難道發生了我這個情報頭子不知道的事?」
看來你對自己定位很是清晰啊……方林忍俊不禁,想著這是個自己人,也沒有利益相關,便點了點頭,告知了他鄭昌國的事情。
「什麼?竟有此事!」
果不其然,張進聞言,大驚失色。
據方林所觀察到的,宗元這個指揮使大人還是知人善用的,張進能做到奉天司的情報頭子,顯然是對情報工作頗有心得,一听便知曉了方林的用意。
不僅如此,他還延伸了下去,面色凝重道︰「若真有這麼一伙買賣士子身份的神秘勢力,不僅本屆士子,往屆士子亦要查,甚至,所有朝廷官員,都要進行一番徹查!」
「你將此事上報了沒有?」
方林搖頭︰「你先抓緊時間查,看能不能查出點東西,記住,要秘密行事,不要像今日這般,這邊人剛拘來,那邊線索就被斬斷了。」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不過,我勸你還是盡快將此事上奏,萬一太和殿內真有他國奸細,出了事,你我都擔待不起。」張進如是道。
「明日上朝之後,我會單獨向陛下匯報。」方林點頭。
他本想等查到一些苗頭後再上報,別遇到個事情就報上去,結果一問三不知,反倒不好。
經張進提醒,確實,早一天讓老皇帝知道,上朝的時候他就能早一天掌握分寸,以免泄露軍機。
「上朝?上什麼朝?」張進抓住了重點,疑惑道。
「就上朝唄。」方林笑道,沒有解釋。
「不是,你一個青衣,上什麼朝?」張進追問。
本不想打擊你,你非要自找罪受……方林看了他一眼,解釋道︰「方才在御書房,陛下說要賜我個爵位,讓我從明天起,每日上朝。」
果然,張進面色一滯,吭哧了半天,最終道︰「老子要去忙了,你隨意。」
說著,便要往外走。
這小子,這是走了什麼狗.屎運!
走到一半,他忽地止住腳步,轉身,露出燦爛的笑容。
「兄弟,苟富貴,勿相忘。」
「忘不了,快去吧!」方林笑道。
「好 !」
方林笑著出了奉天司,越往家走,笑容漸消,面色逐漸沉重。
該怎麼跟秀姐說呢……這是個問題。
看這樣子,鄭昌國應該是凶多吉少了。
而且,他若真是個拋妻棄子,獨自瀟灑的渣男也就罷了,可根據目前所掌握的情況來看,他還真不是。
這就讓人犯難了。
秀姐若是知道,怕是要傷心了,此京都一行,也失了泰半意義。
可今日李念薇找過來,她是知道的,也知道是為了鄭昌國的事,回去之後黑不提白不提,她恐怕亦會胡思亂想。
躊躇間,來到家門口,方林發現家里似乎頗為熱鬧。
剛一進門,便看見範仲和黑羽都在,而夏秀秀則緊緊抱著一名約莫七八歲的女孩,哽咽不已,老方夫婦則在一旁安慰。
鄭念弟。
看到這一幕,方林哪里還不知道,這是黑羽將鄭念弟給帶回來了。
見到方林,黑羽當即上前道︰「主上,幸不辱命,將鄭念弟送了過來,至于李初夏,則跟所有的青衣家卷在一起,留在了江北,該團聚的團聚,無法團聚的,則統一由當地奉天司分部負責照顧。」
「大人若有需要,屬下再將她送過來。」
「有奉天司分部照顧便行了,不必帶過來。」方林擺手。
念在那個李城在將他關押期間,頗為善待他與鳳玉,方林在他臨死之際,動了惻隱之心,答應救他女兒。
既然已經完成了諾言,李初夏安全,便也就可以了。
說話間,夏秀秀帶著鄭念弟上前,千恩萬謝。
「秀秀,別謝了,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何需這般多禮?」王氏走上前,抓住夏秀秀的手,寬慰道,「今後咱們就是一家人,莫要這般客氣。」
方林一愣,望了一圈,見顧小靈目光躲閃,一 煙便失了蹤影,哪里還不知道,這丫頭應該是被老娘收買了,將真相告知了老娘。
果然,王氏勸過夏秀秀後,當即對方林瞪眼,怒氣沖沖道︰「臭小子,以後有事若再瞞著家里,你看老娘我不扒了你的皮!」
「我便說,你明明關在王府,哪里有機會認識秀秀母子,原來是跑到了江北!」
「是是是,不瞞了不瞞了。」方林哭笑不得,連連稱是。
旋即,他望向鄭念弟,見她面容雖清瘦,眼里也有著暫時還揮之不去的驚懼,但至少沒受到皮肉之苦,倒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他蹲,溫和地說道︰「鄭念弟,莫要害怕,今後有本官護著你一家,再也無人敢欺負你與你娘了。」
他穿著一身青衣,腰間佩刀,一看便是朝廷中人的打扮,倒也讓鄭念弟表情稍安,怯怯地點頭︰「多謝大人。」
「什麼大人不大人的,叫叔叔。」方林笑道。
還沒等起身,便被範仲一腳踹到了一旁,笑罵道︰「什麼叔叔,你倒是想得美,叫哥哥。」
「秀秀乃是與你師叔我還有你爹娘平輩論交,你便莫要再喊什麼秀姐了,以後叫姨。」
方林︰「……」
他還沒反應過來,這範仲橫插這一腳是個什麼鬼,卻見範仲目光不時便往夏秀秀身上瞥,看得夏秀秀俏臉微紅,目光躲閃。
哎喲?
範仲這棵老鐵樹,這是要開花了?
這是好事啊!
他正愁那個鄭昌國若是死了,夏秀秀母子三人今後如何安排,沒想到……這倆人是什麼時候勾搭上的?
不對,看夏秀秀的樣子,似乎並沒有接受老範。
老範只是單相思而已。
怪不得,怎麼還親自將黑羽送過來,原來送黑羽是假,過來看某人是真。
有搞頭!
夏秀秀現在不接受,未必是真的無意,只不過還有一個鄭昌國橫在二人中間。
這大周朝對待女子,雖不像前世的古代那般要求嚴格,卻也不可能容得下女子在有夫君的情況下與他人苟合。
不過,若夫妻合離,或者喪偶,便沒有這般顧慮了,莫說民間,據方林所知,便是朝廷官員,亦有好些個是娶了合離女子的。
只要雙方情投意合,沒人會說什麼。
想到這里,方林心中的陰霾倒是驅散了不少,連忙道︰「今晚我準備在家中開個宴席,算是正式慶祝一下喬遷之喜,師叔便莫要走了。」
「說起來,我爹娘說了好多次了,要邀請師叔您到家坐坐,感謝您對我的知遇之恩。」
「謝什麼,是你自己本事。」範仲笑道,又瞥了夏秀秀一眼,點頭道,「那行,既是你的喬遷之喜,做師叔的,自然不能缺席。」
老方夫婦也是剛知道晚上要擺宴席,自然不會反對,當即便笑嘻嘻地喚來下人,該邀請的邀請,該準備的準備,忙碌了起來。
夏秀秀母子三人則獨自去了房內,顯然,這麼多天不見,母女兩個怕是得有說不完的話。
方林則是將範仲喊到了一旁,故意逗弄。
「師叔,我看你目的似乎不純啊。」方林擠眉弄眼道。
「什麼目的不純?」範仲沒有反應過來。
「嘿,你那雙眼珠子恨不得就釘在人家夏秀秀身上了,真當大家都是傻子啊。」方林揶揄道。
「咳咳咳,莫要亂說。」範仲老臉一紅,瞪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不知,她是有夫君的。」
「她有夫君是一回事,您看上她是另一回事。」方林嘿笑道。
「莫要胡鬧,你將你師叔我當成什麼人了,豈能做出那種傷風敗俗之事。」範仲板起臉道,他誤以為方林是在教唆他胡來。
「這樣啊……」方林撇了撇嘴,道,「我若是說,她夫君不出意外已經死了呢。」
「死了?!」範仲一驚,眼里下意識便閃過一抹喜色,又疑惑道,「她夫君不是士子麼?還是本屆貢士,來京趕考,怎麼會死?」
方林看在眼里,也不戳破,點頭道︰「不出意外的話,便是來到京都後死的。」
「那更不可能,士子死在京都可不是小事,為何一點風聲都沒有?你莫要誆我!」範仲狐疑道,懷疑是這小子故意逗弄他。
「我誆別人也就算了,怎麼可能誆師叔你呢。」方林搖頭,將鄭昌國的事情簡單敘述了一遍。
「竟有此事!」果然,範仲的反應跟張進如出一轍。
方林點頭︰「我已經讓張進抓緊時間調查了,明日上朝之後,也會稟明陛下。」
「你做的不錯,此乃大事!」範仲神色凝重道。
「嗯,張進已經在查了,作為奉天司的情報頭子,想來他有著自己獨到的本事,我不便插手,也沒能力插手,等他好消息便是。」
「即便稟告了陛下,想來陛下還是會將此事交給奉天司,還是由張進去查。」
方林如是道,臉上忽然便露出了笑容,道,「我本在躊躇,這秀姐知道此事,今後該怎麼活,沒想到……」
「你,你看我作甚。」範仲老臉再度一紅。
「跟我您還裝什麼,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又不是什麼罪過。」方林嘿笑道。
「我之前與她共患難時,也提到過鄭昌國,他對秀姐並不好,秀姐對他的感情也是寥寥,更多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這一死,秀姐反而解月兌了。」
「那麼,師叔你的機會便來了,秀姐可是個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