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關城頭上,此時只有周弘毅等三位將軍。
其余的客卿身份,此時還在休息,畢竟昨晚通宵未睡,雖然靈修者有一定的實力能夠抵抗疲憊,但這種來自精神上的疲勞還是會對他們造成負擔。
能夠放松休息,自然還是要休息足夠才好。
反正如果真的有什麼突發情況,周弘毅自然會派人來找他們。
不過,其中有兩人早已醒來,並且跟周將軍打過招呼,現在正在趙統領的親自帶領下,前往地牢。
這兩人自然就是李玉李瑩,兄妹二人。
「兩位,下面這一層就是死囚地牢了,目前只有蘇宇一行人關押在此。地牢骯髒,還請注意腳下。」趙統領客氣了一句,推開通往下一層的地牢門,當先走了進去。
兄妹倆感激地拱手道謝,跟在趙統領身後,走進底層地牢。
這里已經是很深的地底,光線全靠牆壁上的油燈提供微弱的光芒,里面有士兵全天把守,三隊換崗,死囚但凡有一點異動都會面臨嚴格懲罰,根本不存在越獄的可能。
這死囚的地牢,柵欄全是精鐵鑄成,每一根都有小兒臂粗細。
見到有人進來,這些萎靡在地的死囚忽然激動起來,大喊道︰「大人,冤枉啊!」
「是啊大人,我們只是協助那李家清理妖蟲,誰料妖蟲凶悍……」
「我們絕對沒有趁火打劫啊大人!」
他們瘋狂哭喊著,因為自從尹公子離開大牢,他們只被審問了一次,就迅速定罪,投入了死牢,一直到現在,除了每天吃飯的時候這些士兵沉默不語送吃的,再也沒有見過其他人。
現在明顯進來幾個有身份的,看兩旁獄卒的反應還是個大官,他們久在暗中眼楮已經有些退化了,一時也看不清人相貌,總之扯著嗓子喊冤就是了。
李玉兩兄妹已經第一時間看到了這些人。
他們的雙眼瞬間紅了,仇恨的眼神釘在他們身上,腦海中又回憶起當時的景象。
畢竟事情剛剛過去只有幾天,對于他們來說,幾乎就是發生在昨天一樣。
當時他們本來正在鬧別扭,各自在自己房間生悶氣。
鬧別扭的原因也跟那一次下礦坑有關。
他們的父親李清福,本來只是打算下礦檢查一下自家的礦洞,一方面是震懾一下,防止有人起什麼小心思,另一方面也是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麼安全隱患。
雖然他確實稱得上是個地方豪強,但是對于下礦的工人,他一向還是尊重有加。
畢竟他們全家的收入基本上都靠這些工人,他們的安危也代表著自己財產的安危,由不得他不謹慎。
原本說好的帶李玉下礦,結果李瑩听說了,非要求著父親帶她也一起,最後鬧得煩了,李清福干脆一揮手,兩個人都不許去。
就因為這件事,李玉覺得自己第一次下礦的機會被妹妹攪和了,自然不會有好臉色;妹妹也覺得哥哥只顧著自己出去玩,都不幫她求情,還跟自己生氣,簡直莫名其妙。
然而兄妹倆生氣還沒到一天時間,晚上的時候父親就被人抬回來了,身上血肉模湖,還少了很多隨從。
回來第一件事不是找醫生,而是直接把他們叫到面前,遣退眾人,跟他們低聲交待了許多緊要之事,接著讓他們趕緊離開。
兄妹倆一時之間如遭雷擊,哪里肯就這樣離開?
然而真正的慘桉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庭院處傳來怒斥和慘叫聲,接著是有人驚慌大聲呼救,稱有賊人闖入,見人就殺!
兄妹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重傷的父親親自安排著通過暗道逃出家門,留下父母堅定地守住暗道入口。
暗道關上的那一刻,他們從縫隙看到的,就是面前地牢里這幾張臉!
「冤枉?你們還有臉喊冤!」
李玉氣不打一處來,怒吼一聲,上前幾步,幾乎貼在柵欄上,咬牙切齒地盯著里面的幾人。
妹妹李瑩也同樣怒氣沖沖上前,四處掃視,似乎是打算找個什麼武器。
他這一嗓子讓地牢里的幾人愣了一下,也不再哭喊了,而是努力擠著眼楮仔細辨認來人。
不過他們跟這兄妹倆沒有打過照面,自然認不出這是誰,但蘇宇腦中靈光一現,失聲道︰「李玉!李瑩!是你們,李家的余孽!」
「你才是余孽!」李玉終于徹底爆發,他伸手朝里面一推,這一下含恨而發,雖然沒有使用任何技能,但隱元境的靈氣爆發,豈是尋常?
里面一群人本來就已經被關押了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和身體都衰弱了,這一下被他推得朝後飛起,撞在欄桿上摔得七零八落,發出彭彭幾聲。
好在李玉最後時刻記起周將軍交代過不能弄死這幾個人,還要等朝堂公文到達之後明正典刑。
因此他最後收了大半力道,否則這一下就會有幾個人撐不住。
盡管如此,依舊讓蘇宇張嘴哇地吐了一口血。
不過這蘇宇畢竟是地方一霸,倒也光棍,硬是掙扎著站在原地,苦笑著看向兩人,沉聲道︰「好,技不如人,時不我與,老子認栽!既然是李家的人來了,要殺要剮,隨你們就是!」
李玉這一掌推出去,心中的怨氣稍稍發泄了一些,理智逐漸回歸,听到蘇宇的話,冷笑一聲,再度看了幾人一眼,接著竟是一言不發,轉身朝外面走去。
妹妹李瑩與哥哥心意相通,同樣輕蔑掃了幾人一眼,轉身跟在哥哥身後離開。
原本蘇宇強撐著說出這句硬氣話,讓地牢中的幾人都生出些慨然氣勢來,本以為這兩個年輕人還要再怒罵幾句,或者再出手泄憤。
無論是哪種,都會讓他們覺得自己講江湖規矩,反而是對方居然趁著他們被官兵抓住,才敢來落井下石找他們麻煩,這才是被人瞧不起的。
如果這兩個年輕人越是謾罵,越是出手,就越會堅定他們這種想法,然而李家兄妹竟然一句話不說,就這樣轉身走掉了,特別是臨走之前那居高臨下輕蔑的一眼,比說了多難听的話都讓他們無法接受!
「站住!你們回來啊,不是要報仇嗎?」
「回來啊!我殺了你全家,你不要打死我嗎?」
蘇宇忍不住淒厲地喊著,他實在受不了關在黑暗中,一直無人問津的感覺了!
他甚至很多時候會後悔,當時如果在那個靈詩秘境里不出來,沒事的時候還能找那個村長喝茶,日子多舒服?
自從從那里出來以後,就一直在倒霉!
現在甚至已經快要死了,最後連這兩個毛孩子都鄙視自己!
當夜,蘇宇于死囚地牢之中畏罪自盡。
……
蘇言帶著徐風,回到柳鎮的時候,已經是天色大亮。
不過,他們並沒有成功進入柳鎮,而是在柳鎮外就被士兵截住了。
「軍爺,什麼事?」蘇言帶著笑臉,微微彎腰詢問道。
士兵倒也客氣,抱拳說道︰「二位身份有一些不清楚的地方,還要麻煩兩位跟我回營核實一二。這兩天戰事正起,不敢不仔細,叨擾之處,還望海涵!」
蘇言心中咯 一聲,面上依舊神色不顯,展顏笑道︰「無妨,無妨!軍爺有令,小民自然遵從。」
說著,他下意識握緊了小風的手,心中蒙上一層陰影,不期然又想起剛剛見過的那個年輕人。
爺孫倆上了馬車,士兵還給兩人準備了食物和飲水,當然食物也不是太好的東西,就是普通的軍糧,但至少能填飽肚子,所有士兵都是吃這些東西。
兩人走了一夜,確實又累又餓,但蘇言心中有事,吃東西也心不在焉。
倒是小風沒有這麼多心思,得到爺爺允許,便放心大吃起來,吃飽喝足之後,倒頭便睡。
等到爺爺輕輕將他喚醒,他睜開眼楮一看,已經來到了軍營。
「爺爺,我們要參軍嗎?」小風小聲問道。
蘇言搖了搖頭,苦笑道︰「不是,我們只是來做客,核對一份,核對完了我們就離開。」
「哦。」徐風臉上有著肉眼可見的失望,帶路的士兵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孩子,你還小,輪不到你。叔叔們自然會把這些該打的仗打完,你們只需要安心生活就好了!」
徐風用力點頭道︰「嗯!叔叔加油,把這些出雲敵人都殺光!」
蘇言臉色一僵,連忙扭頭好奇地看向大營布局,借此掩飾過去。
然而他這不自然的動作,早已落在有心人的眼中。
士兵帶著蘇言一路前行,倒也並不沉默,或者說,這個士兵的表現跟整個大營的沉默肅殺截然相反,甚至顯得有些過于熱情。
關鍵是,這士兵一路上都在東拉西扯,都在圍繞兩人的過去和經歷仔細打听,徐風倒是有什麼說什麼,蘇言一顆心卻已經漸漸沉了下去。
「好了,主人在里面等你們,你們自己進去吧,我就不去了。」這名士兵笑呵呵地模了模小風的腦袋,「對了,這個東西我就先收走了,等你們出來再還給你們。」
他舉起手,搖了搖手中的東西,那是一枚長槍的槍頭,已經磨得異常鋒利。
蘇言一驚,這槍頭本來是他貼身放著防身用的,什麼時候,到了這個士兵的手里?
不過接著他就釋然了。
對方顯然不是什麼普通士兵,這一路的表現已經足夠說明了。
在知道自己基本上已經暴露的情況下,他反而沒了太多心思,輕輕拉著徐風的小手,朝面前打開的軍府大門走去。
「走吧小風。」
「嗯!」徐風答應一聲,跟在爺爺身邊走了進去。
他從小受爺爺嚴格教育,不會東張西望,保持身形筆直地往前走著,但忍不住眼楮在四處亂轉,不時露出向往和驚嘆的表情。
無論什麼年代,軍營對于男孩子的吸引力都是巨大的。
直到眼前光線一亮,徐風注意力朝前方看去,面前的高大窗子打開著,陽光灑進來照得一片光明。
在這光明之中,一個跟爺爺年紀差不多的老爺爺正坐在太師椅上,好奇地看著他們。
蘇言停住腳步,徐風自然也跟著停住,兩人同時看向對面的老人。
那人微微一笑,道︰「蘇言,這幾年,不容易吧?我許國風物如何?」
蘇言听到這句話,確定自己確實已經暴露了,但他依舊有一些僥幸,也許對方只是在詐他身份呢?
于是他微微惶恐道︰「軍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老人臉上的笑意消失了,有些失望地看著蘇言,嘆道︰「我原以為,臨危受命,護幼主逃入敵國,隱姓埋名尋求復仇之人,是個堂堂正正的英雄,沒想到……」
話說到這個地步,蘇言再沒有一絲僥幸,腰板慢慢挺直,臉上的惶恐也消失了,聲音平靜道︰「蕭太師若是帶著年幼皇子逃往他國,不知道是否也能隨時堂堂正正!」
沒錯,蘇言早已認出,面前這位老人正是許國太師,蕭何。
蕭何這個名字,周邊國家都是如雷貫耳!
特別是跟許國有深深恩怨的出雲帝國。
實在是這個老家伙太強了。
前後三代皇帝,無不對他信任有加,而這種信任也得到了豐厚的回報,無論內政還是軍事,只要交給蕭何,就沒有搞砸的事情。
別說搞砸了,蕭何經手的事情哪怕有一點不完美,也算不上強悍!
甚至周邊國家有一個共識,許國的皇帝可以隨便換,但只要蕭何在,哪怕放一頭豬在王座上,他們也拿許國毫無辦法!
他們可以不知道許國皇帝長什麼樣,但蕭何的畫像,早已被所有人所熟悉。
如今這畫像的主人正活生生坐在眼前,他又怎麼認不出?
不過徐風很顯然不明白兩個爺爺在說什麼,但是能感受到氣氛有些嚴肅,于是小心地肅立,像爺爺教導過的那樣,眼觀鼻鼻觀心,不敢隨便說話。
蕭何听到蘇言的平靜回復,想了想,認真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逃亡之人,當有逃亡之態,是我輕忽了。」
「這些都無大礙。蕭太師既然早已知曉我二人身份,為何……?」
蘇言懶得跟蕭何扯什麼,他真的累了,現在既然已經被對方捉住,再多的算計也是無用,痛快求個結果吧。
蕭何沉吟片刻,再開口時,第一句話便出乎蘇言的意料。
「我打算放你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