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村里,沒有上班和下班的這一說法。
哪怕是已經快晚上九點鐘了,林大國一行人去調研,也能挨家挨戶的听見一樓的屋子里機器聲轟鳴,也能看見人們忙碌的身影。
林大國走進一間屋里,只見里面堆滿了各種他不認識的材料,幾個案板周圍各自坐著六七個人在忙碌。
肖兵介紹道︰「這是陳有良家,他家是負責生產一次性打火機的氣閥門的,就是那一個小小的塑料小塊兒。」
林大國也用一次性打火機,知道那個氣閥門,只是他還是第一次見那小玩意兒是這麼生產出來的。
「領導,這就是陳有良!」
席正偉已經去把陳有良喊到林大國面前,介紹說道。
「領導好,歡迎您!」陳有良看著林大國,激動的說道,說完之後,又指著屋里,說道︰「這里太亂了,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領導您要了解什麼,我們去二樓,我給您詳細的匯報。」
林大國先伸手與陳有良握了握手,然後說道︰「二樓我們就不上去了,就在這里,跟你簡單的聊幾句。」
「那怎麼好意思!」陳有良搓著手,「這里實在是太亂了。」
席副縣長可是給他說了,來的是省里的大領導,讓那麼大的領導在這樣的工作環境里,他感到不安。
林大國擺了擺手︰「沒關系的,在這里,更能夠體會到你們的工作氛圍,也更能直觀的了解你們的工作。」
陳有良只好道︰「那領導要了解什麼,我就都給您說!機器聲音有點吵,我說話聲音大了,您別見怪。」
「不會的!」林大國指著屋子里的二十多個人,里面有六七十歲的老人,有三四十歲的中年人,有二十多的年輕人,也有八九歲的孩子,男男女女的都有,問道︰「這都是你的家人嗎?」
陳有良說道︰「有一半都是自己家里的人,剩下的都是隔壁幾個村子里的親戚。」
林大國詫異的道︰「你們不僅自己做,還招工了?」
陳有良道︰「我們一家人男女老少都干活,但是做出來的氣閥門還是供不應求啊,所以就擴大規模,請親戚們來家里幫忙干活!」
「哦,他們都是計件工資,干得越多,拿的錢也就越多。」
林大國道︰「那他們一個月能拿多少錢?」
陳有良道︰「這個要看他們干活的時間,以及干活的熟練程度,干活久的,熟練的,一個月拿千把塊錢的也有!」
「這麼多!」林大國驚了一下。
不只是他,曾良玉、高天岳、王衛東等人听了,也都震驚。
「天啊,一個月拿千把塊,比我們的工資可高多了!」
「這還只是打工的,那老板豈不是更賺錢!」
「難怪大慶村能成為萬元戶村啊!」
「可惜,我們縣沒有這麼好的產品啊!」
「……」
湯小舟、張成剛等人,也是議論紛紛,無人不震驚。
陳有良道︰「當然,不是人人都能拿那麼多,我說的是拿最多的那麼少數一兩個人。」
林大國問道︰「那一般的人呢?他們能拿多少?」
陳有良道︰「大多數人干一個月,也就兩三百塊錢!」
林大國「哦」了一聲,這還算正常。
不過,饒是如此,那也比很多國企職工的工資高多了。
1985年,就算是江城這種大城市,國企普通職工的工資也才六七十塊錢一個月。
在這里干活,妥妥的高工資啊!
陳有良繼續說道︰「外村的親戚不比我們,我們已經完全不種田了,只做一次性打火機的配件。外村的那些親戚,農忙的時候還要種田,因此很多人都只是打零工,有的一個月干不了多少活,但從我們這里掙點生活補貼,也還是沒問題的。」
林大國饒有興趣的問道︰「像這種情況,他們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陳有良道︰「最少的也能掙個百八十塊吧!」
曾良玉、高天岳、湯小舟、張成剛等人听了,都覺得扎心了。
這些農民,在農閑的時候打零工,一個月掙的錢比國營企業職工還多,居然被說成是掙點生活補貼。
這要是那些端著鐵飯碗的國企職工們听了,會怎麼想?
他們會氣得把鐵飯碗砸了吧!
就連林大國,也忍不住嘴角狠狠抽搐了幾下,又指著那些老人和小孩,說道︰「你們怎麼讓老人和小孩也做事啊?」
陳有良道︰「在農村里,哪有老人和小孩不做事的啊?」
「以前啊,我爸七十歲了還上山砍柴!」
「我孫女才五歲,就要背一個小背簍,在田里打豬草。」
「不管下雪、下雨,還是出大太陽,老人小孩,上山下田的事,從來都沒斷過啊!」
說到這里,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說道︰「現在搞了這麼一個作坊,起碼他們不用在外面風吹日曬雨淋的了!」
「已經比以前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林大國听了,還是覺得不怎麼好,說道︰「現在你們也掙錢了,老人就讓他們好好的養老,孩子們就讓他們好好的上學,沒必要還要他們來做工啊!」
陳有良說道︰「領導,您是不知道啊!」
指著一個弓著背正在專注干活的老人,「那就是我爸,就拿他來說吧,我也曾勸他,說他辛苦了一輩子,現在有錢了,可以好好的享福了!您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林大國下意識的問道。
陳有良說道︰「我爸說,他就是勞累的命,一停下來不干活了,就渾身疼。」
說著搖頭,又不是沒嘗試過,結果老人休息幾天,就病倒了。
拖著病體,開始做工,又不知不覺的好了。
從此以後,他也不去說了。
另外,村里有段時間也是有一些老人不做事了,可是看見別人老人一個月掙幾百塊錢,他們心里也不平衡啊!
玩也玩不下去了,又都自覺的投入到生產中來。
把這些給林大國說了,以為那麼大的領導不會理解這樣的事情,沒想到林大國說道︰「老一輩的人,就是這麼樸素,我父親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