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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食魂和神降

猩紅,成了倉庫的唯一色澤。

看台上下,到處都是瘋狂的人形畜群。

它們張牙舞爪,面目可憎,恍如野獸,發瘋的拼盡一切手段制造殺戮和血腥。

牙齒、指甲、肘彎、撬棍、鋼管……

到處都是殘肢,到處都是血漿。

它們殺人效率是如此低效,卻又如此野蠻而血腥,沖擊著常人脆弱的理性防線。

肉眼可見的滔天血氣,在眾生間翻滾不休蒸騰升空,沿著屋 不斷繾綣匯聚,彷佛孕育著絕世凶物,又若打開地獄之門。

在航海之神爪牙派恩等人闖入的剎那間,那蘊藏在血氣之中的邪祟,陡然暴躁狂怒的掙扎起來。

試圖從那死亡的腐爛世界,掙扎而出。

「唳——」

源于精神層面的嚎叫,恍如萬鬼嘶嚎,撕扯著眾生靈魂。

這讓場中眾生愈發癲狂。

殺戮近乎凝成實體,彷如照入陰暗角落的陽光,將碎顱者那恐怖身影映照而出。

那是何等可怖之存在!

只消一眼,就讓航海之神爪牙,發出不堪重負的申吟聲!

「神——降——」

沙啞的聲音,從派恩的喉嚨中生硬擠出,宣泄著無處安放的恐懼。

他瞪大眼楮,只覺渾身血液凝固,肺腑皆崩。

他看到了……看到了潛行于血氣之中的碎顱者。

他那可憐的知識和詞庫,已經無法描述那是何等褻瀆之物。

她那不辨全貌的身軀上,長滿了腫脹的膿泡,在血光的襯托下,折射著骨灰甕般的色澤流光。

一根根縴細的黑色縴毛,蕩漾其間,彷佛在濾食人間恐懼。

她從腐爛世界抽身,落向高台上那具衣冠華麗之人,眼看就要完成神降!

驀然!

一顆巨大且漆黑眼眸,突然從高台衣冠華麗之人身後睜開!

這一幕來得是那麼的突兀且恐怖!

彷佛黑夜張開眼楮!

「咯咯咯——」

派恩驚悚得失聲尖叫,不想,聲過喉間卻化為可悲的呢喃申吟。

他拼命的伸出雙手,試圖挖掉眼楮,身軀卻根本不受控制。

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黑夜之眸,俯瞰人間!

「唳——」

碎顱者發出驚悚嚎叫,竟然發瘋的向外逃去,想要重新鑽回那腐爛世界。

不想,一縷薄薄如紗黑霧,倏然從漆黑巨眸中流淌而出,以人類大腦完全無法理解的前進方式,纏繞上碎顱者!

「嗷嗚——」

淒厲的慘叫聲,從碎顱者那腐爛腫脹的身軀里傳來。

她憤怒著,咆孝著,驚恐著,再次爬回腐爛世界,哪怕糾纏成霧的殺戮渴望她的降臨。

碎顱者逃了!

但可悲的煉獄才剛剛開始。

因為那巨大眼眸,緩緩升起,看向派恩!

如幕薄紗從空中灑下落向航海之神的爪牙們。

「咯咯咯……」

派恩牙齒止不住的顫抖起來,殘存的理性,拼命的向航海之神祈禱著。

航海之神似乎回應了他的祈禱。

在他心智近乎崩潰中,那可怖薄紗穿過他的身體,無聲無息落向大地。

不!

是那巨大眼眸正在消失。

因為支撐她降臨人間的殺戮正在消退。

因為碎顱者逃了!

一切是那麼的毫無征兆,就像派恩毫無準備的闖入這場神降之地。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噗通!」

熟悉的感官回到派恩身上,他卻抑制不住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好像在膜拜高台上唯一的王。

在他身旁,維拉德、杜克……等治安員,同樣不可幸免。

甚至還有人依舊滿臉狂熱,呢喃不止——神靈降世已然污染了他們可憐而脆弱的心智。

這一刻,偌大倉庫中,到處都是尸體。

殘存的幸存者,一臉茫然的看著彼此,內心的憤怒和恐懼似乎早已被榨干,生不出半點。

「呱呱……」

一只渡鴉從天而降,落在高台上,俯瞰遍地鮮血腐肉。

「噠噠噠……」

密集腳步聲傳來,都鐸十四區治安長終于帶著屬下姍姍而來。

那黏腳的血腥,注定令今夜成為無數人的不眠夢魔。

……

蘭登被救了下來,送去了醫院。

李慎之預想中的幽靈檢查沒有出現,哪怕他目睹全程,哪怕他身處高台,哪怕他自認為嫌疑最大。

但……就是沒人查他。

他以為官方是在走程序,或者先保住他的小命再說。

結果直到他第二天早上,他終于勉強恢復對蘭登身體控制權時,依舊沒人查他。

甚至在他試圖走出醫院時,也沒人阻攔。

不,不對,一名滿臉漲紅的小護士攔過他,嗯,溫聲細語的索要醫療費!

李慎之模遍全身,也沒翻出一個銅便士,不得不摘下手指上的寶石戒指抵賬。

不想那小護士反倒不敢收了,紅著臉,連連擺手道︰

「那個……你要是沒帶錢的話,我先幫你墊付好了,等你身體好了,再來補交吧!」

說完,那小護士紅著臉跑了。

直到回到家,站在穿衣鏡前,看著鏡中一身帥氣衣衫昂貴的蘭登,李慎之才意識到那小護士為啥不怕他逃單了?

淦!

又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他檢查一遍公寓,蘭登放在明面上的現金,不出預料被敲悶棍的混子搶光了。

甚至還包括漢森讓人送來的二手懷表。

好在,蘭登狡兔三窟藏在暗處的現金還在,這讓李慎之松了一口氣。

這筆錢雖然不多,但也足夠他挨過發薪水前青黃不接的日子。

否則的話,他怕是只能賣掉手上的寶石戒指了。

目前他手上一共有三枚寶石戒指,看起來皆價值不菲。

藏有幾分顧慮的李慎之,暫時還不打算賣,他打算等風聲過去再說。

躺在醫院的一晚上,他思考了很多,尤其是對于「本體」隱隱有了幾分猜測。

現在他基本可以確定,他認為的幻覺,不是幻覺,而是一種幽靈感官。

就像人類的視覺听覺一樣。

在特定條件下,幽靈狀態下的他,是可以看到一些現實景象,甚至可以觸模到實體。

不過,這里的實體,應該十分珍貴。

比如︰蘭登這具身體。

昨晚,那只細獵狗幽靈顯然也看上了蘭登這具身體。

不過被他一個大逼兜給抽飛了。

這不是關鍵,關鍵是,抽飛細獵狗時,他好像從它身上挖下了一塊肉。

嗯,也不能說是挖下。

這種感覺很奇妙,非要比喻的話,就像是吃了一杯糖水中的糖。

他感覺自己好像變得強大了一點點。

當然,這可能就是一種錯覺,或者獨屬于幽靈的能力。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李慎之現在最大的顧慮是,眼前這場自由,乃是一場虛假的自由。

治安署這是圍三闕一,故意留下漏洞等他鑽呢?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死太多人了,治安署陷入某種麻煩之中,所以一時半會才沒來找他。

因此,他在想,要不要趁機逃了?

一時間,李慎之陷入了沉思。

恍如穿城而過流淌不息的泰姆河。

這條匯聚都鐸全城生產生活廢水的河流,腥臭刺鼻,渾濁不堪。

直到流出都鐸大區,抵達諾爾島附近,河水才稍稍清澈一點,再往下游流淌不了多久,就會匯入北海。

那里會有一處河水和海水交匯而出的奇觀,都鐸貴族常常喜歡乘坐游輪來此觀景。

此時,寬闊的河面上,一截斷木旁突然冒出一顆黝黑腦袋。

他掙扎著爬上斷木,大口喘息恢復體力,同時滿臉復雜的看向都鐸方向。

此人不是別人,赫然是被推下高台的命運先知!

他下意識伸手入懷,再次模了模那光滑如初的胸膛,直到現在,他依舊滿臉不可思議,雙眸更顯狂熱。

「娼婦養的狗雜種,想不到吧,老子不僅沒死,還承蒙碎顱賜福!希望你沒死在治安署那群野狗手里,我會親手踩碎你的顱骨!」

自封命運先知的弗雷德里克,低聲咒罵著。

沒人知道,當布尼安開槍擊中他的心髒時,他並沒有立即死去。

也許是因為布尼安為了取信他,給他服用的藥劑起了作用;

也或許碎顱者甚至血神一直在卷顧著他!

總之,墜入廝殺人群中的弗雷德里克,竟然在滔天恨意中感受到碎顱者的目光。

在憤怒中,他明白了殺戮的真諦!

他拼盡力量,絞死一名倒地之人。

于是他重獲新生。

傷口愈合,心髒跳動,更有一股強大力量匯聚而來。

這讓他在那場殺戮中所向睥睨。

直到那不可名狀之恐怖降臨,令他癱軟在尸體之間。

不想,這也救了他一命。

當官方匆匆趕來時,他趁機爬進倉庫地道,逃入泰姆河,一直流淌至此。

「我的主啊,請寬恕我的不辭而別,弱者沒有資格侍奉禰,我會在殺戮中成就禰的威名!」

弗雷德里克看了一眼都鐸,毅然決然的再次跳入河道,向岸邊游去。

他能感受到,偉大的碎顱者已經完成了神降!

就在都鐸城中!

但他太弱小了,他根本沒有資格侍奉碎顱者。

他會在殺戮中,沐浴神恩,走向強大!

因為在殺戮中,血神無處不在。

當然,他是不會承認,他的遠離,乃是對那顆巨眸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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