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梁紅玉笑而不語。
梁紅玉對花芯等女的擔心其實有些不以為然。
若楊沂中當真是個心懷叵測之人，縱然將其妹納入宮中又能如何？
她倒是以為，若是皇帝當真看重並想長期大用楊沂中，反倒是不著急將楊月兒納入宮里來。
楊沂中畢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沒有經歷過什麼磨礪。皇帝委以重任，妹妹又受寵為皇妃，這會不會成為對楊沂中另外一種形式的拔苗助長？
對楊沂中來說，過多的恩寵未必是什麼好事。
一念及此，梁紅玉就笑吟吟道︰「陛下，臣妾覺得吧，楊月兒確乎品貌端良，若是能進宮來伺候陛下，也倒妥當，不過呢，目前楊沂中正受陛下信重籌建御林軍和宮禁宿衛，若是此刻也納楊月兒入宮，兄妹齊受皇恩，似有不妥。」
梁紅玉從另外一個角度闡述了自己的觀點。
王霖探手撓了撓眉心，擺擺手道︰「行了，不必再說。朕身邊有你們就足矣……至于楊沂中，朕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花芯還待說什麼，見王霖面色變得嚴肅起來，就不敢再說。
花芯就與扈三娘對視一眼，從長計較吧，反正在兩女看來，楊沂中一個陌生外臣執掌宮禁大權在握，她們心里有些不安穩，總要將楊月兒控制在身邊才穩妥。
此時的宮外，因為皇帝遲遲沒有接見各國使團，人心都有些浮動。
其他諸國還好些，都還能沉得住氣。
沉不住氣的也不敢表現出任何不滿的情緒來。
唯有蒙古人。
蒙古十八部各自為政，孛兒只斤氏雖有統一蒙古的野心，卻暫無那個強大的能力。不過，孛兒只斤和乞顏部關系不錯，這次來的使團成員中，也有乞顏部二王子管亥。
合不勒率蒙古人來到真定大半個月，連大燕皇帝的影子都沒見著，這讓素來桀驁不馴的蒙古人心生強烈不滿，而生性狂傲的合不勒，更是心里憋著一股子氣。
若非在大燕重兵拱衛的真定，蒙古人早就鬧騰起來了。
真定城中，杏花樓上。
一身契丹騎射裝的合不勒和管亥坐在靠街面的一個雅間內，對酌而飲。
管亥色眯眯的眼一直落在街上那些面上洋溢著歡喜笑容的燕女婦人身上。
他覺得中原真是一塊人間天堂，花花世界。
可以美酒暢飲，美女任騎，若是能在中原佔據一塊地盤，蒙古人又何必苟活苦熬在漠北的淒風苦雨和茫茫戈壁中？
與 大腰圓的蒙古女人相比，管亥更喜歡這般小腰細又鴿子乳的燕國女子，可來真定這麼久了，他去了城中數家著名的青樓瓦舍，卻被告知不接待異族人，這讓管亥非常憤怒。
杏花樓對面就是尋花館，真定有名的青樓瓦舍。
見管亥如此垂涎三尺地望著對面青樓的燕女魂不守舍，合不勒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管亥什麼都好，是個難得一見的好朋友和好盟友，唯獨就是。
合不勒嘆息道︰「管亥兄弟，此為燕境。你不要著急，等明日朝會上，某會讓那燕國皇帝賜你幾個大燕美女，供你頑弄。現在，你不可亂來，毀我大事。」
管亥戀戀不舍將目光收回來，仰頭咕冬冬灌了一壺酒，道︰「合不勒兄弟，此言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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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不勒呸一聲︰「某說過假話麼？」
管亥哈哈大笑，點點頭︰「我信得過兄弟。」
杏花樓精致的各色餐食菜式對于蒙古人來說，無疑就是牛嚼牡丹，管亥吃不慣這些清澹的菜，索性就喚過伙計要了兩斤羊肉，直接下手大塊撕扯著吃。
合不勒掃管亥一眼，心頭微一嘆。
他來燕國境內領略中原繁華，衣冠鼎盛，越來越覺得蒙古人就像是不開化的野蠻人。
若想趁此亂世，一統蒙古，佔據一塊花花世界讓蒙古人過上好日子，起碼得學學漢人這些禮儀和文化。
但他知道目前這般想法也只能藏在心里。
他是一個城府深沉的蒙古人。
心懷大志。
燕國與金國的兩國大戰，讓他看到了蒙古人崛起的千載良機。
必須要在燕國與金人的戰爭夾縫中謀取蒙古人的機會。
如此，單憑孛爾只斤部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團結其他各部，而管亥不過是合不勒爭取乞顏部支持的一個籌碼和工具而已。
所以，他與管亥結為安答。
管亥大口吃肉喝酒折騰了一會，才抹了抹嘴角的油膩，笑道︰「安答，我總覺得你來燕國，這回怕是要白跑一趟。我可是听說，你要娶的那個女人，已經是燕國皇帝的妃子了，嘿嘿……」
合不勒眸光陰沉，澹澹道︰「崇德不允，另外許個前宋公主，某也願意。」
管亥哈哈大笑︰「安答，其實那些什麼前宋帝姬，還不如一個青樓歌姬美貌，你又何必執著？直接買幾個漢人美女回草原，比甚都強!」
合不勒笑笑，卻不做解釋。
他要娶前宋帝姬，漢人的皇族血脈，當然不是為了。
他要為日後進攻中原，統治漢土，埋下伏筆。
他要借用漢人的力量去抵消來自金國的壓力。
這些怎麼能跟管亥說呢，說了他也不懂。
「管亥安答，你我兩部萬騎已逼近武川，此番若是燕人不肯應允我們的條件，那我們索性便起大軍攻入雁北，趁燕人立足未穩，先在雁北劫掠一番再說！」
「哎，我蒙古十八部若能一統，那便是十萬鐵騎，足以橫掃天下，奈何百余年來各部一盤散沙，各自為政，這才讓契丹人逮住機會，將我等驅逐到了更遙遠更苦窮的漠北。」
合不勒嘆息又道︰「管亥安答，現在燕國與金國交戰，此為我蒙古人崛起之良機，若是我們能借燕人之勢，統一十八部也未嘗不可能。」
合不勒旋即又鄭重許諾道︰「長生天在上，若他日功成，某願意以管亥安答平分天下共富貴！」
管亥大笑，與合不勒擊掌。
但管亥又皺眉道︰「合不勒安答，我就怕燕國皇帝不是那麼好哄弄……我來河北這麼久，可是听說燕人這位皇帝當真了不得……」
合不勒微微一笑︰「管亥安答，我們蒙古人做人做事素來都是利益為先，我們又不是來與燕人交朋友，而是交換利益。大燕皇帝應當明白，在燕國與金國勢均力敵的情況下，若是我蒙古鐵騎突然加入哪一方……呵呵！
所以，大燕皇帝最終會同意的。」
合不勒眸光中掠過一抹堅定和自信。
其實他率蒙古使團來河北，要是能談成固然最好，他會借燕人大軍之勢，統一蒙古各部，然後再選擇吞金或是吞燕。
談不成也無所謂。
孛爾只斤和乞顏部的一萬鐵騎早就蓄勢待發，準備入雁北地區搶掠一番了。
然後，他會不斷出兵襲擾雁北，直至逼迫燕國同意與蒙古聯盟，助他統一蒙古。
管亥也只能呵呵，他不想再扯這個話題了。
他實際並不看好合不勒的宏偉夢想，但作為兄弟，他又不能不來。
他覺得在這方面浪費時間和精力，還不如看看對面的青樓燕女扭腰擺臀賣弄風情來得爽。
……
尋花館。
夜幕漸漸低垂下來，蕭瑟的秋風席卷全城，可這個時節的真定城，正是夜生活才剛開始的好時候。
這個年月的狎妓不需要偷偷模模，士子文人明目張膽理直氣壯地呼朋喚友進入尋花館中，只要能掏得起銀錢，就有你想要的嬌滴滴的美女提供全套服務。
王霖登基稱帝後並未取締這一古老的行當。
但是他傳下昭命，嚴禁大燕國內各家妓館接待異族人。
他不願意漢人女子，被異族人騎射。
他的政令在真定自然是無人敢違背。
凡違反禁令者，一概殺無赦。
在諸國使團進入真定後，錦衣衛已經捕殺了兩名妓館老鴇和龜公。
所以，當一個晃蕩著身子明顯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蒙古人硬要闖進尋花館時，盡管這人扔過一個裝滿金豆子的錢袋子，尋花館的老鴇冷芙蓉依舊控制住了自己的貪欲。
畢竟再多的金子，也得有命去花才行。
皇帝麾下的錦衣衛在真定無孔不入，幾乎無處不在。
若是接待了一名蒙古人，等待著她的將必定是錦衣衛的大獄和嚴酷刑罰。
但尋花館的龜公和打手怎麼能擋得住彪悍的乞顏部二王子管亥，不多時就被鬧騰起來的管亥帶著兩個親兵硬生生打進去，還硬搶了兩個如花似玉的清倌人抱在懷中，尋了一間密室，就要開弄。
可管亥還未來得及寬衣解帶，就被錦衣衛冰冷的弓弩瞄準了喉管。
兩百錦衣衛闖進尋花館，帶走了硬闖尋花館的三名蒙古人，其中一人，為蒙古使團中乞顏部二王子管亥。
消息連夜而走。
驛館中，合不勒面色陰沉，閉門不見使團中乞顏部管亥的手下。
其實見了也沒用。
管亥被大燕錦衣衛帶走，單憑在真定城中的百余蒙古人，還能闖進錦衣衛昭獄救走管亥不成？
豈非痴人說夢。
但管亥不救也不成，否則孛兒只斤與乞彥部堅固的聯盟就會瞬時化為泡影。
因此，合不勒派人向大燕的軍機處下屬負責外事的衙門提交了釋放管亥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