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尚書府邸,布局與京口刁氏莊園神似,只是規模較小,管事走在前頭,躬身引路,過了兩廊,忽而轉東,隱約可听見管弦之聲,但見前方一大廳內,燈火生輝,倩影婆娑,許是有歌舞作伴。

院門處有幾名帶甲的部曲嚴守,管事的上前細語幾句,只見其中一名部曲,近前打量了蕭欽之一眼,拱手道︰「蕭小郎君,請。」

蕭欽之點頭,過了院門,隨著部曲朝著大廳走去,管弦聲愈發的清晰了,卻也昭示著廳內的氣氛和諧,賓主相投,應是事情都談妥了。

「稟,蕭小郎君到。」部曲站在廳前,躬身拱手喊道。

「進來!」一道老聲傳出,不響亮卻威嚴。

蕭欽之緩步踏上三級台階,步入廳內,見高位坐著一名儀表莊重的老者,須發白生,目光如炬,此人便是吏部尚書刁彝。

左側設有兩席,首席的是謝安,四十來歲的樣子,青發披肩,面冠儒雅,神情俊秀,眉梢輕揚,目光柔和且深邃,幾縷美髯顯隨意,形體清瘦,著一身寬大儒袍,手持一柄麈尾,望著蕭欽之泛笑。

次席的是王坦之,字文度,太原王氏,三十來歲,氣勢雄渾,體態嚴正,束發高冠,正襟危坐,目若嶙石,給人一種不好惹的感覺,他爹是王述,揚州都督,與刺史郗曇共掌揚州軍,治所廣陵,實打實的地方大員,據傳脾氣很直很暴躁,與遠房親戚王羲之很不對付,上任揚州後,直接檢舉揭發,搞得王羲之狼狽不堪。

「蘭陵蕭氏蕭欽之,拜見刁尚書、安石公、王侍中。」蕭欽之躬身,一一行禮。

「安石公,文度,唔之小佷,今日剛來建康,便鬧了笑話,還望見諒。」刁彝捋著白須笑道,雖是如此說,但卻是夸耀之言,以唔之小佷稱謂,說明很看重。

謝安握著麈尾,細細打量蕭欽之,笑道︰「郗嘉賓來的不巧,早了幾日,我與文度來的恰到好處,說起來,我與欽之小友神交已久,在會稽時,飲清茶,品佳篇,時常感嘆年華已逝,後來居上,去歲偶聞小友在吳郡所作《愛蓮說》,驚為天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歷數難耐,為我之最愛,今日得見,小友挺直修拔,亦如六月清荷,亭亭淨植,喜從甚慰吶!」

「安石公,欽之年歲還小,當不得如此夸。」刁彝道。

「謝安石公。」蕭欽之躬身道。

不久前,蕭欽之罵的庾希吐血昏厥,此事在建康傳的沸沸揚揚,王文度知道其中一些支微末節,其本身對王羲之沒什麼好感,曾力勸謝安,不要與王羲之廝混,醉臥山水,但見蕭欽之冠面如玉,容貌秀美,卻無嬌媚之氣,正得其喜好,問道︰「今年州中正,定幾品?」

「回侍中,三品。」

「西府有招,你可去?」

這個問題的回答很具有考驗,刁彝不作聲,與安石公捏著一杯酒,靜靜的笑,蕭欽之想起了刁論臨行前的囑咐,不得擅自做主,便道︰「但听世伯吩咐。」

好似沒回答,卻也回答了,眼下的情況已明,刁彝不會讓蕭欽之去西府的,大概率會去司徒府,故蕭欽之這麼回答,暗含深意,既不讓人看輕了自己,也不過分的顯露。

「文度,小佷遠道而來,尚未歇息,待食幾口,填飽肚子,再行問。」刁彝道,指著右側的席位,含笑道︰「欽之,快坐。」

蕭欽之深深一揖,然後踏步走向右側席位,坐下,撿起肉食,細嚼慢咽,再斟酒,慢啜細品,一舉一動,分外文雅,主要是安石公在場,他是謝道韞叔父,讓蕭欽之有些放不開,蹩手蹩腳。

席間,刁彝與安石公、王文度繼續閑談,蕭欽之默不作聲,邊吃邊听。

驀的,蕭欽之好像明白了什麼,斜眼一瞥,刁彝比之安石公,蒼老許多,雖然吏部尚書乃正三品,然王文度三十余,卻已至侍中,也是正三品。

另有徐州刺史荀羨,晉朝最年輕的刺史,二十幾便成了一方實權大員,相較之,不甚唏噓,蕭欽之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刁彝此舉,或許可能是故意為之,借吳人之勢,引起僑北士族重視,官位或可再上一個台階,正二品錄尚書事,可對尚書台事務進行干涉,真正的涉及了權力中樞。

若是再加一個開府儀同三司,便可繞過九品選拔制,直接開府征闢晉陵才俊,是一條人才上升捷徑,對于晉陵士族階級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所以,極有可能,刁彝一開始就沒打算摻和桓溫和僑被士族的事,也沒想打破雙方的平衡,只是給吳人劃了一個大餅,便得到了吳人的力挺,引起了雙方的重視,從而換取了海量的政治資本。

而反觀吳人,也不見得就付出了什麼,不過是喊幾嗓子的事,純粹當幫個忙,結個善緣,畢竟晉陵郡的地理位置,把三吳卡的死死的。

刁彝是個微操大師,從謝安與王文度對他的態度來看,蕭欽之覺得刁彝達到了既定的目標,否則,以安石公和王文度的聲望,怎會主動來尚書府洽談?

接下來,蕭欽之預感,晉陵士族會有一波集體升遷,以增大在僑北士族中的影響力和話語權,從上一波升遷來看,顏、戴、蕭都有人入仕,而弘農楊氏卻無人進郡府文官集團,顯然是被晉陵士族階級排斥的,

一是弘農楊氏有過「三楊亂政」和叛變經歷,不被僑北士族接納,二是楊佺期與桓溫關系曖昧不清,遭到士族階級集體排斥。

料想,這一波晉陵士族文官升遷,依舊沒有弘農楊氏的事,而蕭氏也無新進人員入仕,蕭欽之有種強烈的感覺,族長把蕭氏積攢的寶,全部押在自己身上了,所以,刁太守會出手駁斥庾希,刁彝在安石公面前,以子佷禮待

夜晚,酒宴散去,蕭欽之回了房內,感到肩膀上的擔子很沉重,一點睡意也沒有,一方面是家族重任,一方面是婚姻大事與個人志向。

徐州,成了一個兩難的抉擇。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