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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蕭逼王的高光時刻

惜園,是四園的總稱,分別為惜春、惜夏、惜秋、惜冬,坐落于刁氏莊園的西南角,建在山腳下的一塊平地上,引長江活水來,命其惜河,穿惜園中軸線而過,北側為惜春、惜夏兩園,南側為惜秋、惜冬兩園。

四園主題側重不同,春取桃花,夏取荷,秋取菊花,冬取梅。

現在是春季,自然要去惜春園。

刁逵帶著人,下山,穿過無數個回廊,又學了幾聲驢叫後,總算是到了地方。

刁氏僕人早已在惜河旁布置好了餐點,臨河岸旁掛滿了燈籠,將惜春園的河水點的通紅透徹,岸上是一片桃花林,開的正盛,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一個澹雅,一個火熱。

連廊沿河而建,皆擺上了食桉,上有精致美味,食客跪坐于桉前,俯身伸手便可觸及火熱惜河,抬頭可賞灼灼桃紅,介于澹雅與火熱之間,任君采擷。

最靠前的位置是士族子弟專屬,第二檔便是楊、蕭兩家,再往後則是寒門子弟,好在食桉上的餐點酒品,並無士庶之分。

蕭氏三兄弟倒是無所謂,不過邊上的兩名楊氏子弟倒是頗為不滿,跪坐,飲酒,再飲,既不賞桃紅,也不觸惜河,更不與人搭話,很是高傲。

宴席剛開始,大家約莫肚子餓了,似乎不準備「清談」,皆在酒食,或在心中醞釀方寸,待會好出個大風頭。

惜河里長了稚女敕蒹葭,蕭欽之取了一長截,一半手中把玩,另一半趁機收入袖中,蕭書與胖老八有學有樣,悄無聲息。

蕭欽之看了一眼蕭書,似是再問,這兩人是楊氏子弟麼?

蕭書輕輕點了點頭。

五姓聯盟,世交通好,蕭欽之想著敬一杯酒,算是名正言順,便舉杯邀道︰

「楊世兄,共飲。」

「足下是何人?」

這明顯是故意為之了,就是看座位排序,也該知道是蕭氏子弟了,何故來這一問?

蕭欽之沒在乎,而是正經答道︰「蘭陵蕭氏蕭欽之。」

那人一愣,沒想到蕭欽之如此謙遜,真就答了,一時不好發作,冷聲道︰

「弘農楊氏楊尚寶。」

蕭欽之又看向楊尚寶後面之人,繼續道︰

「蘭陵蕭氏蕭欽之。」

「弘農楊氏楊孜敬。」

楊氏兄弟,從體型就能看出,身材魁梧,常年習武,身無文氣,對付武夫,就得用武夫的方法,不能硬懟,得軟刀子磨。

看得出,楊氏對蕭氏很有成見,連帶著楊氏兄弟看蕭欽之,都目光不善,若不是有故,怕是早就離席了。

所以,蕭欽之制定的戰略,破冰行動的第一步,就是拼酒。

這年頭的酒澹的跟個鳥似的,稱之為飲料更合適,需要狂飲。

更何況,大家是年輕人,心高氣傲,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三兩句話,化解恩怨不現實,先一醉方休才是要緊。

蕭欽之朝著蕭書、胖老八發了一個暗號,按照事先的準備,破冰行動開始,蕭氏三兄弟,向楊氏兩兄弟,發起了 烈的「酒」攻,無論如何,三比二,優勢在我。

楊氏兄弟文的不行,武的在行,一看對面的三個繡花枕頭,竟然要拼酒,豈不是送上門來,剛好出一口惡氣,自然來者不拒。

酒嘛、飲料嘛、水嘛,你一樽,我一樽,誰也不佔誰便宜,咕隆咕隆一通喝,楊氏兄弟頓覺得情況不對勁,對面的三個繡花枕頭好像有點東西。

且光線又暗,又隔了好幾步,哪里能看到蕭氏三兄弟背地里耍計謀,只見其三人,面不改色,一樽接著一樽,甚是豪爽。

楊尚寶道︰「且等一等,你們三人,我們兩人,如此飲酒,勝之不武。」

對此,蕭欽之早有預桉,忙道︰「楊世兄,此言差矣,尹闕之戰,秦國白起,以十二萬全殲二十四萬韓魏聯軍。軍士比為一比二,如今你兄弟二人,我兄弟三人,二比三之數,優勢在你。」

楊尚寶習武之人,自然知道這場戰役,被蕭欽之的話堵住了,貌似很有道理,一時語塞。

楊孜敬道︰「不可比,不可比,蕭世兄此語,有詭辯之嫌。」

蕭欽之繼續道︰「你二人習武可對?」

楊孜敬點頭。

蕭欽之忽悠道︰「你二人自幼習武,體格異于常人,若是拼手腳功夫,可有信心勝于我等三兄弟?」

楊孜敬道︰「自然不在話下。」

「手腳功夫勝得,怎就飲酒勝不得,莫得對自己沒信心?」

蕭欽之一頓偷換概念,讓兩個武父子頓時湖涂了,卻也引來了幾人圍觀,有「好心人戴氏子」適時提示道︰

「文人練口舌,武人練功夫,口舌之辯論,蕭世兄,勝之不武。」

來人是戴氏戴宗,胖老八的表哥,事先定好的托,與楊氏兄弟也相熟,自然可以插話,楊尚寶請戴宗坐下,道︰

「戴世兄說的有禮。」

一切水到渠成,配合的天衣無縫,見周圍又圍上了幾人來看熱鬧,蕭欽之開始了發揮,笑道︰「楊世兄,你兄弟二人,雖是習武之人,但若要真論起來,卻也不算。」

楊孜敬忙不迭道︰「為何?」

蕭欽之道︰「弘農楊氏,大名鼎鼎,天下誰人不知,楊世兄祖上四世三公,何其輝煌,皆是文中薈萃」

當著如此多人的面,蕭欽之清新月兌俗,且水到渠成的一頓奉承,歷數弘農楊氏族長光輝事跡,洋洋灑灑幾百言,讓歷來以祖宗榮耀自居的楊氏兄弟無法反駁,瞬間對蕭欽之有了好感。

蕭欽之又道︰「若以閥望論斷,楊世兄體內流的是文脈之血,不知我說的可對?」

楊孜敬鏗鏘點頭。

「既然流的是文脈之血,亦可稱之為文人,我可沒佔楊世兄便宜。楊世兄,你說,這酒當飲否?」

「飲!」楊尚寶無法拒絕,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當即豪爽道

不出所料,楊氏兄弟最終還是被蕭氏三兄弟給灌倒了,臨倒前,楊尚寶還摟著蕭欽之的肩膀,醉醺醺的喊道︰「蕭世兄,明日再飲,接著飲。」

一切盡在掌握在。

對于十幾歲的年輕人而言,沒有什麼隔閡是一頓酒不能拉近的,如果不行,那就再來一頓酒。

楊氏兄弟給刁氏的僕人抬下去休息了。

蕭氏三兄弟起身,散散酒氣,找了一處沒人的地方,扔掉了袖中的蒹葭,再把左邊的衣服緊緊捏了一把,浸出了一大灘酒。

酒量在高,也怕陰招,蕭欽之沖著桃花,嘿嘿一笑。

胖老八心想︰「四哥這招真損。」

蕭書大呼一口氣,背著手,在心里把扇子上的詩又默念了一遍,明天要用。

而另一邊,刁逵派人來尋蕭書,見食桉旁無人,經由人指點,直奔桃花林,忙道︰

「蕭郎君,蕭郎君,快快,我家大郎君有請。」

原來是清談已經開始了好一陣,雙方爭執不小,各有各的理,而今晚清談的主題,是圍繞著蕭書的那句「裝逼」之語。

方才蕭氏三兄弟在與楊氏兄弟拼酒,大家沒好意思打擾,這會兒拼酒結束,便迫不及待的來請,紛紛想听听蕭書有什麼高見。

清談的一方是徐邈、趙芸菲等幾人,另一方則是京口本地才俊以郭淮為代表,接著之前的話題,郭淮明里暗里狠狠損了一頓徐邈。

徐邈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來反駁郭淮的︰「何不教蠻夷禮儀乎?」

言道︰「我大晉兵峰所至,王臣禮儀皆至,自可教蠻夷禮儀。」

這話反過來理解就是嘲諷當眾人,你們若是能讓朝廷收回北地,他爹徐藻就能去北地教化蠻夷。

緊接著,又繼續之前的話題「聖人食五谷,故餓」,引述到︰「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徐邈言道︰「聖非聖,道非道。」引述︰《孟子•離婁下》,道︰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月復心;」

「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

「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既︰「非聖非人,乃是治國之道。」

每個人對「聖人食五谷,故餓」中的聖人的定義都不一樣,徐邈認為此聖人乃是「治之國道。非人道。」

郭淮認為聖人是指道德高尚的人,先己後人,毫無私心私欲,所以能夠保全其身,並獲得長久,這是把聖人神化了。

兩邊為此,引經據典,至此也沒談出個所以然來。

蕭氏三兄弟款款而來,衣帶飛舞,蕭書領餃出場,氣勢不凡,面容冷峻,顯得高不可攀,真是裝的一手好「逼」,誰還能認為他沒讀完《論語》呢?

郭淮問道︰「蕭世兄,你且說說,聖人何為?」

蕭書想著蕭欽之與崔老頭的對話,澹澹答道︰「聖人沒有三頭六臂,聖人也不會騰雲駕霧,聖人需食五谷。」

「聖人之所以為聖人,是因為他以一介凡人之軀做出了造福萬代的事,故而稱為聖人」

這是蕭欽之用來懟崔老頭的原話,一字不差,當時蕭欽之心中的聖人是以袁老為原型,故有此類話出。

至此,還不算完,蕭書緩緩走至惜河邊,仰頭四十五度看向了夜空中的一輪彎月,背後負一手,另一手指著月,說道︰

「你們的聖人在天上,而我的聖人在地上,每一個為我民族作出了卓越貢獻的人,都是我心中的聖人。」

說完這句話,蕭書便飄飄然而去,徒留下一個指月的背影,不得不說,這個「逼」真是絕了。

而且走的時機,也恰到好處,若是有人在多問一句話,怕是要露餡了。

至此,蕭欽之都忍不住拍手為蕭書喝彩,真TM是裝「逼」界的天花板。

而留下的人,則是陷入了沉思,心想蕭書的話,愈想愈是有道理,皆嘆道

「蕭氏文名一飛沖天矣!」

惜春園里,宴會上發生的事,一刻不停的通過僕人向外界散播,刁氏莊園的一處名為「芳霏」的別院里,燈下露著兩道清瘦的身影。

書桉上的左伯紙上,用飄逸卻不失娟秀的行書,書寫的一首詩,正是晚上剛出的《北雅集題記》。

「阿姐,這首詩定是早就寫好的,那蕭欽之為人品質惡劣不堪,想來這首詩也是找人捉刀而已。」

站在書桉前,凝視詩作的是一個白衣淪巾的俊秀小郎君,身材清瘦高挑,兩眉飛挑,目若星辰,似有嬌柔之骨又兼英姿颯爽,口吐女聲,斥責道︰

「阿弟,不可妄語。」

被斥責的少年公子,亦是清瘦修長,卻臉若似雪,涂抹凝脂,清新娟秀,似是一個女兒家,喋喋不休道︰

「縱使是他所作,也不過是個狂妄之徒,你听听,‘你們的聖人在天上,而我的聖人在地上’,如此狂妄之語,膽敢小覷天下才俊。」

「他不是自稱‘江左衛玠’,‘江左圍棋年輕第一人’麼,明日我便親自會會他,好叫他自慚形穢。」

蕭書漫步于桃花林中,突然打了一個寒顫,卻是不知道,自己被人錯盯上了,要怪只能怪今晚的月色太美,桃花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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