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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神仙也有看不透的時候

「惜春妹妹,敬老爺回府了,老太太讓你回去呢。」打發走小廝之後,賈瑛看向惜春說道。

惜春听了,面色之上卻未見驚喜,一邊向賈瑛這邊走來,一邊自語道︰「怎麼突然回來了?」

眾女聞聲也看了過來,賈瑛目光不自覺轉向一旁的黛玉看了一眼,卻也沒有說具體的原因,只道︰「去了就知道了。」

黛玉早听賈瑛說過此事,卻沒想到他做事如此雷厲,一時間在賈瑛的目光之下,心中卻跳的厲害,原本與賈瑛說話的心思瞬間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只是低頭不做聲。

探春和迎春未曾經歷過,一時也猜不出何事,唯有寶釵自賈瑛平叛回府之後,每每與眾人相聚一起之時,都免不了默默向黛玉打量來,少女心思最難琢磨,無蹤可覓,無源可尋,于無聲處嗟呀虛嘆。今日亦是如此,只將瑛黛二人的神色納于眼底,心中便猜了個七八分真,想起過往自然難免失落之感。有人求而不得,有人卻享福已深。可若真要問自己,求的是什麼總歸她與合意之人,不過是一場笑談罷了,還未開始,便已結束。

正當賈瑛與惜春準備離開之時,卻見鴛鴦趕了過來,先是向眾人問了個好,復才向黛玉說道︰「林姑娘,老太太讓我來請你過去呢。」

黛玉更是沒了往日的牙尖嘴利,只是低頭蚊聲道︰「嗯。」

賈瑛沒有讓府里安排轎子,而是看向惜春說道︰「四妹妹,時下春風正暖,柳色花新,不如一塊兒走走。」

惜春聞言,微微點頭同意。

徐老二離開了,賈瑛不用想也知道他離去之時是何等的失落,兩人相交的日子不算長,見面的次數也不算多,可他心上徐老二的豁達,一個毫無心機,不知憂愁為何物的真紈褲。

賈瑛輕輕一嘆搖了搖頭,復又看向一旁的惜春,心中一動問道︰「妹妹喜歡東府多一些,還是西府多一些?」

惜春看了眼賈瑛,不知他怎麼問起這個,只是听他這麼一問,惜春也不免回想在兩府中的點滴,按理說東府那邊才是她的家,只是那里如今是珍大哥與嫂子的,而西府這邊,她雖住著,卻終是隔了一層,主不主,客不客想到此處,惜春不禁輕輕搖了搖頭,雙目怔怔,嘴里卻道︰「任是東府也好,西府也罷,與我而言,總不過是一時借住罷了,倒也提不上喜歡哪邊。我如今年紀小,在西府尚有姐姐們說笑陪伴,總是要熱鬧些的。只是不知歡鬧過後,我又該如何?」

賈瑛聞言,心中輕輕一嘆,果真,誰宅中的女子,心思竟一個比一個沉,惜春不過才剛過了十一歲的生日,說出的話來,哪里有半分少女該有的爛漫。

賈瑛心中微微沉思片刻,看向惜春說道︰「妹妹卻看我與你相比如何?」

「我十歲便沒了父母,被外祖接走撫養,外祖對我自是疼愛,可正如你所言,我姓賈,不姓木,那里與我而言,同樣是借住罷了。等到回了京城,我又暫住與東府之中,這里雖都是一姓之親,可與東府而言,我只是直脈罷了,同樣如你所言,那里是珍大哥與嫂嫂的家。

可不論是木府,還是賈府,在我心中,都少不了親近之感,嫡派直脈如何?父系母系又如何?我若去雲南,定然不會錯過木府而不住;我若回京城,也只有府里可落腳;我若漂泊江湖,這世上也只有兩處可容我牽掛。」

說著,賈瑛停下了腳步,看向惜春道︰「只因在這世上,只有這兩處有我親近的人,血脈相連。人活著的樂趣在于分享,思念是一種分享,親情也是一種分享,寧榮先祖的榮光是一種分享,結伴同行同樣是一種分享。這世上沒有真正的了無牽掛,大雁尚知成群,黃鵠從不單飛,花居叢中才更艷,木秀楓林能參天。自然之道尚且如此,何況人呼?

春秋曾子有言︰‘幸有三,大孝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其言倡的是‘孝’,說的又何曾不是人生呢?人活著不能只考慮周身的環境與你如何,而是要問問自己,你有沒有去改變它?把它變得美好,變成自己想要的那種。四妹妹以為為兄說的可還在理?」

惜春若有所思,卻還是說道︰「我與二哥哥自是不能相比,你是男兒身,生來就是要闖出一番天地的,而我們女子,也只能祈禱命運的垂青罷了,我是如此,其他幾個姐姐又何嘗不是呢?天下女子,又有幾人能如林姐姐這般幸運?」

賈瑛聞言,輕輕搖了搖頭,笑說道︰「你林姐姐的好運,不是老天垂青而來的。老天從不垂青任何人!她能得我心意,是她自己爭出來來的,她是個不甘于命運的。再者,男女有別不假,可你只看到了男子幸運的一面,和女子不幸的一面。你且換個角度看看,雖有微差,可都逃不過一個人字,是人,就有相通的地方。府外是一片天地,院牆之內又何嘗不自成一方小千世界呢?牆外牆內,都需要爭渡。」

惜春听罷,秀眉微蹙,漸漸陷入沉思,她年歲畢竟尚輕,有些事情沒有經歷過,是很難理解的。

賈瑛看著惜春沉思,忽然說了一句道︰「人活一生,少不了一個‘悟’字,但卻萬不能多一個‘了’字,若悟到最後,反悟出個‘空’字來,那才是真正的虛幻!」

一時間,惜春更是茫然。

賈瑛輕輕一笑道︰「走吧,別讓那邊的人等急了,又派人來尋!」

「世人都嘵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便在賈瑛話音方落之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道偈唱聲。

二人聞聲,不由向身後看去,只見一名衣衫襤褸,弊履跛足的邋遢道人,正拄著一根樹杈子做的木拐棍,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

惜春遠遠的打量著道人,听著帶著絲絲禪韻的偈語,心中似有幾分好奇之意。

賈瑛掃了一眼道人之後,便收回了視線,向惜春道︰「咱們走吧!」

惜春依言轉身,便準備向寧府而去。

卻在此時,那道人卻忽然停下了偈唱,嘴里紛紛點點的說道︰「荒誕怪談!荒誕怪談!渾濁不堪!渾濁不堪!」

惜春听了他的瘋言,又好奇的轉頭望去。

賈瑛聞聲,眉蹙成川,一抹不快浮上面容,只是他似乎不願過多停留,便欲拉著惜春的袖衣離去。

卻听那道人又道︰「世上萬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須是了!了悟塵寰得真諦,便是逍遙彼岸人。」

「二哥哥,為何他與你說的不一樣呢?」惜春清澈的眼神中透著不解。

賈瑛撇撇嘴,心道︰「你二哥哥是個俗人,人家卻是仙道中人,要一樣才是怪事呢!」

只是賈瑛卻被這道人的糾纏不休,惹得心下有些惱火,寬大袖袍中的手掌,下意識模向腰間,才發現空空如也。京城不比南疆,他也不用整日把兵刃帶在身上,若不然,他還真想試試,皇帝御賜的兵刃能不能弒

開個玩笑,如今的他,還沒那個本事,若是有一天也能如寧榮二公那般,得朝庭敕封,得享家廟祭祀,說不定還能與對方掰掰手腕。

一邊想著,一邊轉身看向那道人,滿是不快的問道︰「你這道人,老纏著我們兄妹做什麼?」

已經走近了的道人,聞言駐足道︰「老道不過是隨口之言,非有心者不聞,非有緣者不听,兩位能听了去,則是兩位的因果緣法,何來老道纏著你們一說?」

一旁的惜春秀眉微蹙,輕輕用秀帕遮住口鼻。

賈瑛聞言冷笑一聲說道︰「我曾听說,禿子和尚張口閉口才是因果緣法,你一個道人,怎麼,道長還要把我也渡了去不成?你說你沒纏著我們,可為何成日里在我家門前晃悠?記得我剛入京那日,道長便在附近的人群之中吧?」

「非也,非也!老道不過一散淡閑人,天下之大,自無不可去處,非只在你一家門前。」道人搖了搖頭,卻又說道︰「方才听小哥兒所言,看似灑月兌之言,實則」

賈瑛未等對方說完,冷笑一聲道︰「你這道人端是霸道,這寧榮街乃是私地,許你進來,是主人家心善,若是不許,怎麼你還要強闖進來不成?你若再不走,我便讓人把你轟了出去,這里是京城,不是世外,莫要給自己難堪才是!」

說罷,憤憤甩袖,轉身拉著惜春遠去,及至走遠之後,惜春微蹙著的眉頭才輕輕消解,在賈瑛身畔低聲說道︰「那道人果真是邋遢。」

賈瑛輕輕一笑道︰「他是苦行之人,飲風餐露,化緣布道,算是真正的修士,你往日見的那些個光鮮亮麗干淨體面的尼姑道士,不過是披著清淨的外衣罷了,內里腌不堪。」

惜春聞言,很是認同的點了點頭。

留後立在原地的道人,看著賈瑛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院兒牆另一邊的榮府深處,不住的皺眉,搖頭遠去,嘴里呢喃道︰「壞事!壞事!看不清!看不清!」

到了寧府,賈敬見到惜春是,也只是不冷不淡的問了幾句日常,等惜春問過安以後,便讓尤氏帶著他離開了。

靜室內,賈瑛忍不住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才好,復又心中一動說道︰「佷兒請人給看了黃歷,說這幾天的日子都不錯,宜出行嫁娶,只是今日未曾料到宮里相召,以至于佷兒這邊尚未將一切準備妥當,眼看著今兒已經過了半日,也不好今兒去林府那邊了,佷兒還請大老爺在府中多留一日,明日一早再去林府。」

賈敬聞言,點了點頭道︰「多留一日也無妨,盡早將你的事情定下,我也好清淨。」

賈瑛見賈敬沒有拒絕,方又順著說道︰「今兒大老爺難得回府,佷兒這便出去命人準備幾桌酒宴,咱們府里也好久沒有聚過了,再去請了東府的兩位老爺過來,一家子聚一聚,想來珍大哥與嫂嫂他們也有此意,還請了大老爺示下?」

賈敬聞言,搖了搖頭道︰「你知我素來喜歡親近,莫要再把我往哪是非場中去帶,你們若是高興,自去便是。」

賈瑛復又勸說道︰「親長在堂,哪有晚輩們獨自飲宴的道理。再者也沒有旁的外人,只咱們一家子聚聚,也沒那麼吵鬧。大老爺若是實在不願意,便是去露上一面,飲一杯素酒也好,總算也是全了晚輩們的一番心意。大老爺替佷兒操勞婚姻之事,佷兒也理當給伯父捧一杯熱茶才是。」

賈敬看了賈瑛一眼,無奈說道︰「只因你沒了親長,我才應下你的事情,如今,反倒平添了許多麻煩。」

說罷,又沉默片刻,看著賈瑛希冀的目光,終是沒有再出言拒絕,點頭道︰「不要鋪張,也不必請西府的兩位老爺過來,還有,我若是在場,想來你們也少不了拘束,我只露一面邊走。你去吧。」

賈瑛面色微微一喜,賈敬不喜熱鬧,估計賈珍也不喜頭上有個太上皇壓著,尤氏如何,他猜不出,賈蓉賈薔多半也不會喜歡在太爺面前拘束著吧,不過他們倆的想法不重要。

重要的是,賈瑛想讓惜春與賈敬能多一次相處的機會,明明是父女,如今看著倒像是路人一般。

諸芳之中,別的便罷了,好歹賈瑛能找到努力改變的方向,唯獨惜春與眾人不同,她的結局不是外力直接所致,而是自己看破了塵緣,這卻讓賈瑛一時無從下手。

當然,賈瑛也沒指望僅憑一頓飯的功夫,就能讓惜春冰冷的心融化了,他不過是想趁熱打鐵罷了,方才一番長談,惜春明顯是听進去的,至于會不會接受,賈瑛就不敢保證了。

如今怎麼也要撮合著父女二人,坐在一塊兒,吃一頓飯,多說幾句話才好。

至于說賈敬不願意多待

一邊想著,一邊轉身退出了靜室,向著前院兒尋賈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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