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之言,豈是為孤之言……」
姬昌搖了搖頭道,「此言亦非臣下事上之理啊……」
「昌有罪商都,蒙聖恩羈而不殺,雖七載之囚,卻正是大王浩蕩洪恩,雖頂踵亦不能報!」
「後又進爵文王,賜黃鉞、白旄,特專征伐,赦孤歸國……此是何等殊恩!」
「孤……當盡臣節,捐軀報國,猶不能效涓涯之萬一……今大夫為何出此反言,使諸文武動那不肖之念也?」
此話一出,諸臣悅服。
然上大夫散宜生卻是滿臉通紅。
我散某一心為你籌謀,你竟如此羞辱與我!真是叫我心寒!!
這時,姬發近前向姬昌道︰「請父王更衣乘輦。」文王依其言,換了王服,乘輦,命申杰同進西岐。
一路上歡聲擁道,樂奏笙黃,戶戶焚香,家家結彩。
文王端坐鸞輿。
兩邊的執事成行,幡幢蔽日。
只見眾民齊聲大呼︰「七年遠隔,未睹天顏,今大王歸國,萬民瞻仰,欲親覿天顏,愚民欣慰!!」
文王听見眾民如此,方騎逍遙馬。
不錯,孤離國多年,仍如此受眾民愛戴,可見民心。
眾民歡聲大振︰「今日西岐有主矣!」
人人歡悅,各各傾心。
然而待到出小龍山口,文王見兩邊文武、九十八子相隨,獨不見長子伯邑考,卻又不禁悲從中來。
因想其醢尸之苦,羑里自啖子肉,怎樣不覺心中大痛,淚如雨下。文王將衣掩面,作歌曰︰
盡臣節兮奉旨朝商,直諫君兮欲正綱常。
讒臣陷兮囚于羑里,不敢怨兮天降其殃。
邑考孝兮為父贖罪,鼓琴音兮屈害忠良。
啖子肉兮痛傷骨髓,感聖恩兮位至文王。
夸官逃難兮路逢雷震,命不絕兮幸濟吾疆。
今歸西土兮團圓母子,獨不見邑考兮碎裂肝腸!
文王作罷歌,大叫一聲︰「痛殺我也!」
跌下逍遙馬來,面如白紙。
——到底姬昌雖然性格有缺,卻也是那眾民稱贊的聖人,對長子伯邑考更是一度寄予厚望,愛子情切。
可突然鬧這麼一出,卻是嚇壞了諸世子並文武諸人,急忙扶起,將人擁在懷中,速取茶湯,連灌數口。
「嘔!!」
不一時,只見文王漸漸重樓中一聲響,吐出一塊肉羹。
那肉餅就地上一滾,生出四足,長上兩耳,望西跑去了。
連吐三次,吐出三個兔兒來。
不待眾臣扶起,便已大安。
「莫非是我那邑考孩兒舍不得我,作兔靈歸來?」看著這幾只兔子,姬昌是越看越覺得親切。
但又想︰「孩兒,你當日不听為父之言,現在便是回來又如何?不復人身,莫非你還能立于朝堂之上?」
于是按下心中不舍,目送兔兒都走了。
復乘鸞輿至西岐城,進端門,到大殿。
文武百官上殿朝賀畢,文王曰︰
「孤入朝歌時,便算得合該有七年之厄,不料長子邑考為孤遭戮,此亦乃是天數,不怨他人。」
「如今荷蒙聖恩,特赦歸國,加位文王,又命夸官三日,深感鎮國武成王大德,送銅符五道,放孤出關。」
「不期有殷、雷二將,奉旨追襲,使孤勢窮力盡,無計可施。」
「束手待斃之時,多虧昔年孤因朝商途中,行至燕山收一嬰兒,路逢終南山煉氣士雲中子帶去,起名雷震,不覺七年。」
「誰想追兵緊急,得雷震子並其幾位師兄救我出了五關。」
眾臣听了,都覺奇異。
散宜生更是說道︰「五關豈無將官把守,焉能出得關來?」
文王笑說︰「若說起雷震子之形,險些兒嚇殺孤家。」
「當年見他時,還是白白女敕女敕一個好兒郎,如今七年光景,不想生得面如藍靛,發似朱砂,脅生雙翼,飛騰半空,勢如風雷之狀。」
「用一根金棍,勢似熊羆,他將金棍一下,便把山尖打下一塊來。」
「他那幾位師兄,一個是天庭的神仙,腳踏兩個輪兒,手里一塊金磚打將一下,山都化去了,端得好厲害。」
「還有兩位,分別是當日被怪風卷走的二位殿下,不想二位殿下是被神仙帶去學藝,如今都有所成。」
「一個手持大印,能將大印變作山一樣大。另一位手持寶鏡,照一下人便死,再晃一下人又活了。」
「故此殷、雷二將不敢相爭,諾諾而退。雷震子回來,背著孤家,飛出五關,不須半個時辰,即是金雞嶺地面,他方告歸終南山去了。」
好長一段話,听得眾臣眼神直愣愣的。
嗯……
信息量巨大,需要一些時間消化……
但姬昌顯然沒有給他們這個時間,又說道︰
「孤當然舍不得我兒離我而去,只是他道︰‘師命不敢違,孩兒不久下山,再見父王。’故此他便回去。」
「于是孤獨自行了一日,行至申杰店中,感申杰以驢兒送孤,一路扶持。」
「命官重賞,使申杰回家。」
眾臣︰「……」
咱咋覺得,您老不是舍不得孩子,是舍不得沒有人護送呢?
說起來也得虧您老沒有把人帶回來啊,不然要是把那二位殿下一起帶回來了……這以後得西歧還姓姬麼?
不過這個申杰確是當賞。
那就賞唄!!
這件事情解決後。
散宜生重重跪下,諫言道︰「主公德貫天下,仁布四方,三分天下,二分歸周,萬民受其安康,百姓無不瞻仰!」
「自古有雲︰‘克念者,自生百福;作念者,自生百殃。’主公已歸西土,真如龍歸大海,虎復深山,自宜養時待動!」
「況天下已反四百諸侯,而紂王肆行不道,殺妻誅子,制炮烙、蠆盆,醢大臣,廢先王之典,造酒池肉林,殺宮嬪,听妲己之所讒,播棄黎老,昵比罪人,拒諫誅忠,沉酗酒色,謂上天不足畏,謂善不足為,酒色荒婬,罔有悛改……臣料朝歌不久屬他人矣!」
這話一出,群臣大驚。
之前大王不是因此而狠狠落了你面子嗎?
你居然還來?
雖然我們也是有這般想法,但可以徐徐漸進嘛,如此激進恐怕不美。
言未畢,殿西來一人大呼曰︰「今日大王已歸故土,當得為公子報醢尸之仇!」
「況今不比從前,我西岐雄兵四十萬,戰將六十員,正宜殺進五關,圍住朝歌,斬費仲、妲己于市曹,廢棄昏君,另立明主,以泄天下之忿!」
眾臣︰!!!
好家伙,原來你才是激進派!
散大夫和您一比,竟都算不得什麼了!
而文王姬昌听了,甚是不悅。
說道︰「孤以二卿為忠義之士,西土賴之以安,今日出不忠之言,是先自處于不赦之地,而尚敢言報怨滅仇之語!」
「朝歌大王乃萬國之元首,縱有過,臣且不敢言,二卿豈敢正君之過?」
「正所謂︰君叫臣死,不敢不死;父叫子亡,不敢不亡。」
「是以父有失,子亦不敢語,況敢正父之失。為人臣子,先以忠孝為首,而敢直忤于君父?」
「孤因直諫于君,君故囚昌于羑里,雖有七載之困苦,是吾愆尤,又怎敢怨君?」
「遑論今大王爵賜文王,使榮歸西土,孤正當早晚祈祝當今,但願八方寧息兵燹,萬民安阜樂業,方是為人臣之道。」
「是以,從今二卿切不可再逆理悖倫,遺譏萬世,豈仁人君子之所言也!」
這是什麼意思?
明擺著就是在說︰你們不要亂講,我雖然遭了罪,可那是我自找的,不能怨恨大王啊!
這大家就不願意了啊。
如果那紂王是個明君,對吧,大家自然願意听令,可如今……他不是啊!
那依您的意思,就是人家佔著個虛名,所以就算是要我們的命,我們也得乖乖的把脖子洗干淨申過去給他砍?
搞咩啊?
而且這話是何等可笑啊!
一听就不是真心話,如果是真心話的話,那您老安心在朝歌夸官就是了,又何必偷偷跑回來呢?
眾臣可謂是被自家大王這一出,搞得在風中凌亂不已……
不過大家也理解。
畢竟自家大王素來就在經營一個賢德的人設,是大家口中的聖人,還擅演先天之數,再加上如今年紀又大了,一時湖涂有些胡言亂語也是有的。
彼時,有南宮適出列道︰「大王!公子進貢,代父贖罪,非有逆謀,如何竟遭醢尸之慘?」
「商紂暴虐,情法難容,故臣以為當剿無道以正天下,此亦萬民之心也!!」
文王執意不許,只道︰「卿是一時之見,此是吾子自取其死……」
「孤臨行曾對諸子、文武有言︰孤演先天數,算有七年之災,切不可以一卒前來問安,候七年災滿,自然榮歸。」
「伯邑考不遵父訓,自恃驕拗,執忠孝之大節,不知從權,又失打點,不知時務進退,自己德薄才庸,情性偏執,不順天時,致遭此醢身之禍。」
「孤既歸國,當以化行俗美為先,民豐物阜為務,則百姓自受安康,孤與卿等共享太平。」
「耳不聞兵戈之聲,眼不見征伐之事,身不受鞍馬之勞,心不懸勝敗之擾,但願三軍身無披甲胃之苦,民不受驚慌之災,即此是福,即此是樂,又何必勞民傷財,糜爛其民,然後以為功哉?」
「至于大王失德,橫行暴虐……天下諸侯自有公論,又何必二卿?」
前半段听得眾臣直翻白眼。
可听到後邊,眾臣就直呼內行了。
是啊!商紂無德暴虐,多行不義必自斃,用不了多久天下諸侯自然就都受不了了。
等到天下諸侯都受不了了的時候,我西歧再扛大義之旗,豈不更好?
南宮適、散宜生更是直接擺出了一副幡然醒悟,如浪子回頭般頓首叩謝。
文王又說︰「孤欲西岐正南欲造一台,名曰‘靈台’以應災祥之兆,然孤又恐木土之工非諸侯所作,勞傷百姓……依列卿看來如何?」
散宜生道︰「大王造此靈台,既為應災祥而設,乃是為西土之民,而非是為游觀之樂,如何算得上勞民?民又何不樂為?」
「況且主公仁愛,功及昆蟲草木,萬姓無不餃恩,依臣之見,只消大王出具告示,想必萬民自是樂于服役。」
「若大王慈悲,不願輕用民力,仍給工銀一錢,任民自便,隨其所欲,不去強他,這也無害于事。」
文王大喜︰「大夫此言方合孤意。」
隨機出示張掛各門。不題。
……
與此同時。
三山關。
哪吒、殷郊、殷洪、雷震子四人如願入了關。
但此刻皆是一臉苦澀。
只因在他們踏入關中的一剎那,忽有五道光華沖天而起,──按青、黃、赤、白、黑。
一只玄鳥騰空,然後化一尊者︰
身似黃金映火,一籠盔甲鮮明。
大刀紅馬勢崢嶸,五道光華色見。
還沒反應過來呢,便被那五色華光連人帶法寶刷走,一點兒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而在被刷走之後,那五彩霞光也跟著消失,彷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而且那五色霞光消失之後,整座關隘也恢復了之前的模樣,彷佛從來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如果問被那五色光刷在身上是什麼體驗。
哪吒也說不準。
只覺得眼楮花,身體飄,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再次睜開眼楮時,已置身于一座高樓之上。
樓內裝飾精致華麗,但卻不顯奢侈,而且透漏出莊嚴肅穆的氣氛。
「這是什麼地方?」
殷郊揉了揉腦袋喃喃自語道,「我……我們這是怎麼了?」
旁邊的殷洪說︰「不知道,我只知道眼前一花,然後就到這里了。」
雷震子也道︰「我彷佛看到了五道不同顏色的光柱沖天而起,然後……然後就不知道了。」
「是我錯了,沒想到這三山關居然隱藏著這等大能。」哪吒苦笑著總結道,「這樣的存在,如果想要對我們如何的話,我們已經死了……」
雖然自己四人都沒受傷。
但哪吒很清楚,能夠把身上都帶著威力無窮的寶貝,且道行也說不上差勁的自己等師兄弟四人連人帶法寶一起都刷走……
絕對是超乎想象的存在!
反正太乙金仙肯定是做不到的,至少也是一尊大羅級別的強者。
嗯?等等……
寶貝?
我的……寶貝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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