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校出來,夏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程老爺子開的品味樓。
年前老爺子的女兒意外病逝,自已因為要回家過年,也沒空關心他,轉眼過去快一個月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到了酒樓前,發現里面冷清了不少。
現在可是晚飯時間,換成以前的話,應該非常忙碌才對。
走進大堂,看到程老爺子依然坐在老地方,只是雙目無神地望著前面,也不知道他在看著什麼?
短短一段時間沒見,他清瘦憔悴了不少。
最大的變化,就是老人突然少了些人氣,整個人仿佛一下子進入死氣沉沉的暮年,連反應似乎都變慢了。
第一次自已過來時,他的反應還非常敏捷,不像現在這樣毫無生氣。
夏臻站在他面前,他的眼珠子才動了動,似乎剛剛反應過來。
「回來了啊!」程老爺子的表情終于有了反應,慢慢擠出個笑臉。「想吃什麼?我讓廚房給你做——」
當初開這家酒樓,一方面是想借此恢復祖上的榮光,畢竟以前程家在城里有不少店鋪,生意包括吃喝玩樂,幾乎都有涉足。
另一方面,自已落實政策後,國家補了不少錢,也有退休金,生活不用愁,但是子女過得不怎麼好,希望多賺些錢,讓他們輕松一些。
原本他打算用這家店賺的錢,讓女兒女婿一家來京城,給他們買間房子,生活穩定下來。
沒想到自已這邊剛有點起色,女兒就不在了,女婿又不是良人,讓他突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只是這間店有一半是夏臻的,所以他才努力支撐著,不讓它敗落在自已手里。
可惜他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沒力氣管太多,導致廚房的師傅也慢慢怠惰下來,自然影響了生意。
現在看到夏臻,他心情一松,這店總算可以交出去了。
「隨便搞兩個菜就行。」夏臻感覺得到他的疲憊,就笑著回了一句。「如果程爺爺太累了,可以找個人幫你管店,你回家多歇歇——」
身體上的疲勞,容易恢復。
精神上的疲憊,則很難消除,就算夏臻有禪境花園,也幫不上忙。
「不用了。」程老爺子見他關心自已,露出真心的笑容。「我年紀大了,精力越來越差,恐怕看不了多長時間的店了,如果你有合適的人,可以派過來接手。」
夏臻是大學生,肯定不可以放棄學業,來經營酒樓。
所以這件事還得讓別人來做。
「那你等我幾天,有合適的人了,就讓他來接手。」夏臻望著他老年斑明顯增多的手,也沒有拒絕。「回頭我會把你投下去的錢給你。」
老人在這家店花了不少心血,自已不能白白要過來。
反正自已不缺錢,所以必須給足補償,才能讓他安心離開。
「唉,錢再多又有什麼用?」程老爺子慢慢地寫下幾個菜,讓服務員拿到廚房,叫師傅做出來。「能買來健康,買到生命嗎?」
如果只是生活,他的退休金足夠用了。
兒子孫輩都有手有腳,既然他們不肯接自已的班,他也懶得再管他們了。
這樣一來,就沒必要跟夏臻斤斤計較。
「肯定買不到。」見程老爺子的精神方面似乎有些問題,夏臻不敢刺激他。「不過手里有錢,一旦病倒後就能雇保姆來照顧你,就算家里的晚輩來床頭盡孝,你也得留些錢給他們,這樣他們照顧起來才會更用心——」
久病床前無孝子,如果你有錢,他們的態度或許會不一樣。
如果自已沒有錢,還拖累他們的人生,那就算親生兒子,早晚也會厭煩。
所以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萬萬不能。
相信老爺子明白這個道理,不會堅持不要這些錢。
程老爺子似乎被他說服了,點點頭沒有再堅持。
在品味樓吃完晚飯,夏臻回到家里。
一路上忍不住感慨。
原本只是看望一下老爺子,沒想到這家店得還給自已了。
剛到門口,看到吳大軍和肖陽幾人站在門口,似乎在等自已回家。
「你們怎麼來了?」夏臻意外地問。
他原本打算明天去小吃店一趟,再召集他們談一談,沒想到他們提前過來了。
「自從您回家過年後,那邊的事一直是我們自已在作主。」還是肖陽搶先開口。「我們心里沒底,也不知道做得對不對,听說大學開學了,就過來匯報一下工作——」
比起吳大軍,他無疑更圓滑,加上負責小吃店一段時間後,眼力也鍛煉出來了。
心里非常清楚,別看他平時在店里一呼百應,其實都是夏臻給的。
一旦他發現自已表現不夠好,隨時可以換下自已,讓別的人坐上自已的位置。
當一個男人有了權力後,就舍不得放手,即使只是一家小吃店。
所以奉迎好夏臻,比其它一切都重要。
「那進屋談。」對肖陽說的話,夏臻還是非常滿意。
別看這人文化不高,卻是個聰明人,懂得做人。
這一點吳大軍反而不如他。
不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強項,只要用對地方,未必不是人才。
現在他們主要在炒貨作坊工作,同時兼著自已產業的安保工作,這段時間沒有听到壞消息,他們功不可沒。
讓幾人坐下來,給他們泡了糖茶,又問他們吃了晚飯沒有?
他去品味比較早,吃完後就回來了,現在才六點左右,如果他們等了一會,只怕還來不及吃飯。
「還沒來得及吃。」吳大軍略帶尷尬地搖搖頭。
原本他打算吃了晚飯再來,是肖陽堅持早點過來,說這樣才不會錯過夏臻。
現在看來,幸虧听了肖陽的意見。
「那你們先坐一會,我做點東西給你們吃。」家里還有一些中午吃過的剩菜,再煮一鍋飯,炒幾個菜,就可以了。
他在廚房忙碌,吳大軍幾人則老老實實坐著喝茶。
自從過來滬市給夏臻工作後,幾人經過最初的適應,已經徹底習慣了這邊的生活。
如果說一開始只是想著多賺點錢,等發現賺了錢後,有了面子和尊嚴後,他們的想法又變了。
那就是珍惜這邊的機會,好好替夏臻工作,免得出差錯,最後被他辭退。
他們每個人都堅信,如果離開這里,只怕再也找不到比這個有前途的工作了。
特別是肖陽,他的感受更深。
要知道像他這樣的一個普通退伍軍人,全國不知道有多少?
而他們哪一個有自已這麼好的運氣,不但工資高,老板還完全放權給自已,讓他獲得財富的同時,還得到了同齡人的尊重。
他有自知之明。
如果這些工作交給其它人,未必干得不如自已,甚至可能干得更好。
菜很快端出來了,夏臻給自已倒了一米酒,敬了大家一杯。
這是前世養成的習慣,當老板的,總得感謝一下辛苦為你賺錢的手下,即使這個感謝其實根本沒必要。
畢竟這時候工作機會少,能賺這麼高工資的崗位,更是鳳毛麟角。
果然,見夏臻敬酒,幾人連忙站起來說不敢。
應該是他們給夏臻敬酒才對,畢竟他們能有現在的體會,全是他給的。
年前他們每人都給家里寄了些錢和東西,收到家里的回信時,每個人都覺得臉上有光。
對普通家庭來說,如果誰家借過錢,年前那幾天,肯定是最難熬的。
原因很簡單,靠在地里刨土謀生,一年才有多少收入?
造房子建窯洞借的幾百塊外債,沒有五年十年,根本還不清。
偏偏他們這個年紀,都面臨結婚生子的問題,家里多多少少會建幾間新房,自然欠了一債。
現在好了,不但債務有望短時間內還清,還能買肉買魚過個好年,家里人不知道多高興。
特別是家里條件本身就差的,上有老下有小,都快愁白了頭發。
家里出了個能干的孩子,當父母的不知道多高興。
因為他們出了風頭的原因,這幾天還收到不少信,問這邊還要不要人,不少人想過來這邊找工作。
他們當然也想幫親朋好友,只是夏臻沒有安排前,肯定不敢隨便答應。
所以今天過來,除了匯報這段時間的工作情況,未嘗沒有打听這個的意思。
「既然你們幫我工作,大家就是自已人,不用在意這些。」夏臻對他們的工作態度,基本上很滿意,所以說話也很客氣。「過了年後,我們一起努力,爭取賺更多的錢。」
他現在東插一腳,西揮一榔頭,說到底是在打基礎,為未來做準備。
同時通過不斷開拓新的業務,尋找最適合近期干的項目。
至于其它,則是為尋覓各方面的人材做準備。
一個人行不行,短時間很難看出來,必須給他時間和放權,讓他有機會大展拳腳,最終判斷他的能力。
現在滬市這些人里,他最滿意的反而是以前不看好的肖陽。
在傳統的餐飲行業,這樣的人反而最吃得開。
加上他沒有過多的正義感,不會在老板利益和道德產生矛盾時猶豫,是最好的執行人。
所以程老爺子打算把品味樓交給自已時,他最先想到的管理人員就是他。
這樣一來,小吃店那邊必須另外找一個人才行。
「放心吧!我們一定加油干。」幾人剛坐下,此時又站起來回答道。
心里多少有些感動。
這個夏老板別看他年輕,卻是個特別好相處的人,一點不難搞。
如果換個人,肯定沒這麼好的態度,畢竟他給的工資特別高,就算態度差一些,他們也舍不得離開。
不提各種要求已經不錯了,說不定還會高高在上教訓人呢!
「我相信你們。」夏臻喝完杯子里的米酒,重新坐下來。「大家趁熱快點吃,我已經吃過晚飯,就不陪你們了。」
等他們吃完,就得安排肖陽去品味樓了。
誰接他的班,還得一起商量一下。
「夏老板,我們今天過來,其實還有一件事。」吳大軍性格耿直,見夏臻心情似乎不錯,就忍不住開口。「你這邊今年還要人嗎?家鄉有不少朋友,都想過來找工作——」
他擔心一會兒匯報成績時,萬一老板不滿意,那就不好開口了。
「有多少人?」夏臻听後心里一動,卻沒有表現出來。「你們應該明白,我需要的是有能力的人,所以最好有一定的特長。」
會這樣說,當然有篩選一下的意思。
當初找到他們,是通過馬萬喜的介紹,才放心大膽用他們。
在沒有基礎前,自已也不好提太多要求。
現在他們認可了自已,那提高要求是肯定的。
至少在能力和品性方面,符合自已的要求,這樣慢慢培養幾年,以後就可以獨擋一面。
「有什麼能力,我們也說不好。」吳大軍想了想,才慢慢回答。「不過我們也不會讓您為難,這次介紹過來的幾個人,我和肖陽一起商量過,覺得不錯才敢介紹。」
這是來之前兩人準備好的說辭。
想介紹朋友過來賺高工資,肯定不能壞自已的名聲。
畢竟介紹人也有風險。
萬一他們來了之後做錯事,自已也有推卸不了的責任,甚至會連累大家所有人。
「那就先讓他們過來吧!」見吳大軍這麼識趣,夏臻反倒來了興趣。「我先面試一下,如果可以,就留下來幫我。萬一不行,我幫他們在滬市介紹一個工作,不過工資肯定沒那麼高了——」
永芳姐投資的速度,比自已還要快幾倍,肯定需要大量的人。
如果自已看不上,就給她好了。
比起招的本地人,這些人肯定更听話和懂事。
而且這樣一來,雙方很可能會有競爭,對管理更有利。
「謝謝夏老板。」幾人听了,同時露出笑臉。
原以為這件事沒這麼快有結果,不想夏臻直接給了答桉。
就算他看不上,也會介紹到其它地方上班,這樣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雖然工資低一點,怎麼也好過在家鄉當農民。
在大城市可以增長見識,說不定以後能力提高了,還可以來夏老板這邊上班呢!
因為事情解決,幾人心情愉快地吃完晚飯,然後拿出筆記本,開始匯報最近的經營情況。
夏臻心里有桿稱,听他們報的數字,跟自已想的差不多,就沒有打斷他們。
一直到所有情況全部匯報完,幾人站在那邊等他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