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從沒像此刻這樣後悔過。早知道安順心懷叵測,他就不該離開九泉城!
在九泉,有謝勛和十萬將士在,安順會有所忌憚。
他這是自己把性命給葬送了啊!
天下沒有後悔藥,即便他是皇帝。
安順慢悠悠地把兩道聖旨和罪己書用火漆封好,裝在匣子里。
皇帝雙目猩紅,「你到底要干什麼?文帝的子孫幾乎斷絕,你又是太監,做這些根本毫無意義!」
安順微彎的眼危險地眯起,騰地縱跳到皇帝背後,雙手握拳,狠砸在皇帝的背上。
「要不是你把我打落懸崖,我會被那人撿去當藥人?」
「會變成這副鬼樣子?」
「都是你害的!」
「我要殺了你!」
「我要讓你的子孫都跟我一樣,生不如死!」
安順每罵一句就打一拳,皇帝只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劇痛難當,噴血不止。很快,人暈死過去。
安順這才罷手,扯住皇帝的一條胳膊,拖死狗般,將人甩到行軍床上,又踹了幾腳,才哭號著往外跑,「來人啊,皇上病危!張太醫!」
田慶幾乎和張太醫同時趕到皇帝住的營帳。
帳篷里沖刺著血腥味兒。皇帝本來已經昏死過去,被安順一扯一摔,又醒了,嘴大張著,因為喘息喉嚨里發出呵叻呵叻的響聲,渾身不停地抽搐著,猶如瀕死的魚。
張太醫只看了一眼,就大叫不好,把過脈後,直接搖頭,「不行了。」
安順撲到床前,捂臉痛哭,「皇上,大雲朝不能沒有您啊!您走了,老奴可怎麼活啊?」
床上的皇帝听見安順的話,身軀劇烈地抽搐,喉嚨里的呵叻聲變地又急又促。
「皇上,您想說什麼?」安順裝作關切地湊近皇帝,「堂兄放心,很快,我就會讓你的那些孝子賢孫去陰曹地府陪你。你不會寂寞的。」
噗,皇帝沖天噴血如注,身體一個猛抽,死了。
雲朝武帝就這樣去了。
在這個鳥不拉屎的戈壁上,身邊連個送終的子孫都沒有,冷冷清清,淒淒慘慘。
死不瞑目!
田慶對皇帝的死,沒什麼的觸動,他只擔心一件事,「皇上薨逝,壺關那邊該怎麼辦?」
三萬將士和數萬百姓該怎麼辦?
「侯爺莫急。」安順走到桌案前,拿起三個上鎖的木匣,「皇上或許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寫下了三道聖旨,一給四皇子,二給太子,第三道聖旨,說是要等回京後,交給大長公主。」
田慶忍不住問,「聖旨寫了什麼?」
安順拿出第一個匣子,「這道聖旨是皇上最先寫的,咱家偷瞥了一眼,寫著,可立為儲君五個字。之後咱家被皇上發現,責罵了一番,其余的兩道聖旨寫了什麼,咱家就不得而知了。」
田慶長吁一口氣,其余兩道聖旨寫的什麼並不重要,只要給四皇子的,是立儲君或太子的就行。
皇帝死了,他們這些人是見證皇帝寫下遺旨的人,又帶著三萬將士,四皇子應該會放他們進壺關。
田慶其實更願意立馬帶人返回九泉,可他又想到那些隨行的幾萬百姓。都將人帶出來了,總要為他們謀到一分生機。
將皇帝簡單裝裹後,清晨,十余萬人的隊伍再次啟程,往壺關而去……
天還沒亮,謝勛就翻身坐了起來。
一條柔軟瓷白的胳膊從他的腰上滑落。
謝勛輕柔地把那條縴細的胳膊塞進厚實的棉被里,下床穿鞋。
他該去西城門了。
剛穿上鞋子,腰就被一條胳膊從後面摟住。
「要走了嗎?」
女子微微沙啞的聲音響起。
「我來為你穿甲冑吧。」
余妙掀被下床,卻不由 的一聲痛呼,雙頰緋紅。
大戰在即,昨晚或許就是最後的狂歡,他們都有些恣意縱情。
余妙少女的身子究竟有些吃不消。
「你還是繼續躺著吧。」謝勛想把人推回床上,余妙卻側身躲開了。
她撿起丟在地上的衣衫,捧在手里,目光含水帶情,又有酸楚,「之前你出征,楚瑜一定為你整衣送行了吧?」
額,謝勛頭疼地扶額。
余妙就是這樣,總愛吃小飛醋。
他只能任由她為他穿上衣裳、甲冑。期間,兩人都沒說話,只有衣料摩擦的沙沙聲。
余妙其實有很多話想說,卻怕自己說地出來,會想拽著謝勛偷生。
他是大軍的元帥,任何人都可能逃跑,唯獨他不能。
踏出房門之前,謝勛終是忍不住回頭,「若有機會,你還是離開吧。你還有大好年華,真沒必要陪著我一起死。」
今天的余妙卻不再執拗,甚至笑著點頭,「好啊。」
謝勛不再說話, 離開客棧。路上,他再沒有回頭看余妙一眼。
大戰在即,昨晚的一晌貪,歡,已經是他的底線,他不能再把精力放在兒女情長上。
余妙撲到窗戶前,捂著嘴,無聲地喊,「臭紈褲,你一定要打贏啊!」
謝勛剛到西城樓上沒多久,雪國人就推著幾乎和城牆一般高的土牆來了。
這些天,雪國人內訌沒錯,卻也沒耽誤壘牆。
雪國人在那些土牆的掩護下,幾乎毫無傷亡地來到了城外三十余丈處。
距離如此近,雙方的將士似乎都能听見彼此的呼吸聲。
伊爾戴著帝王的冠冕,指著城樓上的謝勛,撂狠話,「等寡人攻下九泉城,必親手將你碎尸萬段!」
咻,一支穿雲箭直奔伊爾的面門而去……
壺關治所里。
四皇子揪住斥候的衣襟,瞪目喝問,「你說什麼?父皇,他死了?」
有涯先生也大為吃驚,好一會兒才皺眉問,「你消息沒錯吧?」
當初,他就是看皇帝身強體壯,應該活的比他長久,他受夠了皇帝的暴脾氣,不想再被人捏在手心,才鋌而走險,慫恿四皇子行謀逆之事。
「小人親眼看過聖上的棺槨,絕不會錯!」
防備九泉出兵攻打壺關,有涯先生在沿途布下斥候,一旦發現情況,立即飛馬回報。
這斥候蹲守的地方距離九泉不到百里,田慶等人扶皇帝的靈柩往東行沒多久,就踫上這個斥候。田慶武藝高強,先發現了他,將他捉住,一問是四皇子的人。就把皇帝已死和立四皇子為儲君的事一一告知,並讓他快馬加鞭回壺關稟報。為取信這斥候,田慶甚至打開棺槨,給這斥候看皇帝的尸身。
四皇子興奮地擊掌,「有父皇的遺旨,我就是儲君了!」
儲君是皇帝駕崩前立的,為先帝辦完喪事後,儲君就會登基為帝!
四皇子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