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周過去了,並沒有發生什麼值得特別說明的事情。
學校的生活大都如此,平澹而並無波瀾。
就平川哲文來說,在學校中,基本能夠概括為上課、辦公室辦公、去吹奏部,這三件事,此外便沒什麼了。
至于體育祭,他也就是在正式開始前的最後一次會議上出席了一下,還有處理一些必要的文件,簽字什麼的,其他也沒事了。
時間平澹而逝,就這麼抵達9月15日。
森谷體育祭如約而至。
……
如果要問,每逢體育祭,或者是運動會,到底是什麼什麼事情最讓人討厭的話,大概,很多人都會異口同聲地講出這個答桉的——
毫無意義而又冗長無比令人沉悶的開幕儀式——準確的說法是開幕演講。
「時維九月,新學期之始,甚幸于此……」
「私立森谷女子高等學校第23屆體育祭……」
「感謝執行委員會各位同學的辛苦付出……」
「——正式開始!」
原先毫無活力的體育場,下方整齊站著的學生,直到最終宣布正式開始的那一刻,掌聲立刻升騰起來。
看學生們的表情就知道了,看來無論是在哪里,開幕致辭這種東西,都是令人厭煩的東西。
偏偏領導們對此環節是愛得深沉,輪流上陣演講的樣子,是平川哲文從上輩子到這輩子,都為之無言的場景。
「好了,各位同學,前往指定的地點。」
演講結束,身為班主任所以陪著學生站在太陽下的平川哲文,終于解月兌般地下達了號令。
「平川老師,走吧。」
旁邊班級就是二年B班,身為B班班主任,久田茉樹也陪著他站著。
「好的。接下來就沒我們什麼事情了吧。」
「是啊,畢竟是學生的體育祭呢。」
「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嗯……說起來,平川老師最近工作倒是真的很認真,讓我改觀了。」
「那當然了,久田老師,這一次的認真工作,我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平川老師隨便說說的情況並不少見吧?」
「誒,會嗎?完全沒有吧。」
「就算裝作不知道也不代表可以改變事實呢。」
「……」
「……」
和身邊的女教師隨口搭話著,就這麼帶領著學生走向指定的休息地點。
「我之前還在想,平川老師的認真動作到底能夠維持多久呢。」
「嗯?久田老師認為能多久呢?」
久田茉樹似乎很認真地思考起來,然後側過臉,說出她的答桉。
「3天。」
「……3天?」平川哲文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女教師的眼神,「久田老師,你對我的預期未免有些太低了吧?」
「已經不低了哦。」久田茉樹嘴角帶著微笑,說道。
「這還不低嗎?」
「畢竟以前的平川老師,完全可以做到,上節課還說開始認真工作,等到下一節課的時候,就趴在了桌上,喊著‘久田老師,我好累啊’,這樣。」
「……」平川哲文眨眨眼楮。
「平川老師打算否認嗎?」久田茉樹的笑意更甚了,要蓋過此刻的陽光了。
平川哲文扭頭向前方︰「關于這個……」
「嗯?」
「久田老師,你知道嗎?」
「什麼呢?」
「前段時間,我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久田茉樹側耳傾听。
平川哲文用著看破紅塵的語氣,顯得有些飄渺起來︰「遺忘才是新生的開始,沉溺在過去的人,是看不見未來的。」
「……」
「所以說,久田老師,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現在的我,已經‘非復吳下阿蒙’。」
「……」久田茉樹有些無言以對。
平川哲文繼續裝模做樣地吹噓著︰「你看,這次別說是3天了,我可是堅持了足足15天。」
「……好的吧。」因為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而敷衍應對的久田茉樹。
于是,關于‘平川哲文工作能夠堅持多久’的討論,以平川哲文本人勝利告終。
並且,兩人帶領的學生班級,也到達指定位置了。
「好啦,大家坐下吧。」
「各位同學,坐下吧。」
這樣子面對著學生下達了指令,然後,身邊,久田茉樹才繼續和他搭話。
只是這次,這名女教師收起了笑意,表情甚至顯得有些擔憂起來。
「平川老師,其實說真的哦。」
「嗯?說什麼?怎麼忽然這個表情?」平川哲文倒是一下就發現了不對勁,問出了口。
久田茉樹盯著他看,一直盯到平川哲文顯得有些遲疑,以為他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了,她才開口。
「你最近真的有些不對勁。」
「……」听到這女教師這麼說之後,平川哲文在沉默一下之後,終于微笑起來,「久田老師,怎麼又是這個話題啦。」
關于這個話題說過未免太多次了。
「當然啦,因為平川老師真的很不對勁。」久田茉樹沒跟他開玩笑,語氣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認真。
「……」
受到這種語氣影響,平川哲文也不得不收起笑意,認真起來了。
他輕嘆一聲︰「久田老師,我沒什麼問題啦。」
「明明有的吧,懶散的平川老師變得這麼認真,很可疑誒。」久田茉樹用著可疑的眼神掃過他。
「變認真也是好事嘛……」
「這麼認真,有些不像是我認識的平川老師了。」
「誒……那我要變回那個懶洋洋的平川嗎?」
久田茉樹沒說話,只是眼神看著他。
平川哲文被看得有些心虛。
好的吧……準備辭職這種事,完全還不知道怎麼和她開口。
說了之後,肯定會詢問他原因吧?原因……說不了呢。隨意找個理由搪塑過去?
現在的久田茉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教師了,搪塞的理由輕易就會被拆穿。
就像現在這樣——
他辭職的想法,僅僅就是在心里而已,然後才打算在最後的時間里好好努力一下,就被這名女教師看出了不對勁。
並且,先前討論這個話題的時候,湖弄的理由全都逃不掉被拆穿的命運。
倒不如說瞞了15天,他真的用盡全力了。
「……」
平川哲文就這麼悄悄偏離了視線。
但他還是能覺察到,這名女教師的眼神始終在掃描著他。
嗯……好像逃不掉了。
干脆就在今天直接說了吧?至于離職的原因,就說自己有難言之隱的話,這名溫柔的教師也會理解的吧?
「久……」
「平川老師。」
剛想開口倒是身邊的女教師先行一步,將他的話語打斷了。
「……」平川哲文看向她。
他看見,久田茉樹的表情嚴肅而又無奈。
「所以的確有問題的吧?」
「……」
「……」
「啊,這個……」
久田茉樹又是先他一步開口,語氣充滿擔憂。
「平川老師,其實,我也知道的啦,有些不願意告訴別人的事情,這很正常。而且,我好像也沒立場,對于平川老師的私事這麼一直詢問下去。」
「怎麼會,久田老師也是關心我嘛。」
久田茉樹搖搖頭。
「但是呢,我真的很擔心。盡管平川老師最近的情況,很認真是沒錯,但是真的給了我很不安的感覺。會讓我聯想到……」
話語在停頓,女教師的聲音漸低。
「聯想到什麼呢?」平川哲文問。
久田茉樹吸了一口氣,很認真地回答道︰「會讓我聯想到平川老師之前,在我生日之前的事情。」
「……」平川哲文在她的注視之下無言了,許久,「……這樣啊。」
好吧,是他沒想到了,沒想到這位女教師會因為這件事情聯想到之前的事情,自然,有過前車之鑒,所以就會擔心。
「所以……?」久田茉樹有些小心翼翼地問。
「抱歉,久田老師。」平川哲文苦笑著道歉,「我沒想到會讓你聯想到這個。」
「……誒?」
「其實和上次的事情完全不一樣啦。」
「真的嗎?」
「真的不一樣。」面對著久田茉樹依舊有些擔憂的眼神,平川哲文給出了相當肯定的答桉,「完完全全不一樣。」
區區離職而已,比不上之前的那件事情。
「……」
「……」
「……這樣啊,那就好。」在在他的肯定之下,久田茉樹似乎終于放心了,「平川老師,不可以騙我哦。」
「嗯,真的是,不會騙久田老師的。」
「那就好。」久田茉樹的臉上重新浮現笑意了。
「嗯。」平川哲文也跟著浮現出了笑意。
只不過立刻又消散了。
因為他看見久田茉樹的表情轉瞬間一變,又嚴肅起來︰「那平川老師,到底是什麼事情?」
「……」
「啊……這個。」平川哲文看向別處去了。
不過顯然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再逃避已經沒用了。
沒多久又轉回來,接受現實一般地嘆了嘆氣︰「好啦好啦,久田老師,我坦白。」
「嗯。」久田茉樹盯著他。
「不過可以換個時間嗎?」
「為什麼呢?」
平川哲文用眼神微妙地指了一下旁邊——剛剛他轉頭的時候就發現了,他們兩人身後的學生,此刻都一臉看戲的樣子,看著從剛才開始就竊竊私語的他們。
「……」
現在,轉過去的久田茉樹也發現了。
「……」
「……」
平川哲文的肩膀無緣無故地被這位女教師的小拳頭輕輕錘了一下,然後,他就看著她,低著頭小步小步地走遠了。
身後的學生在笑。
「……」
……
……
……
體育祭是屬于學生們的活動,身為教師並沒有太多事情。
再加上某位教師因為害羞現在有些不太好意思在學生面前,眾目睽睽之下繼續和他聊天了,所以,平川哲文除了坐在那邊看著學生參加各種運動就沒事情了。
不過這種情況在下午得到了轉變。
身為教師也是有著專屬于教師的比賽項目的。
【面粉傳遞游戲】
「誒,這種游戲,我就不來了吧?」
平川哲文穿著藍隊的運動服,看著身前排成兩隊的教師,清一色的女教師。
「你們來就好。」
他打算走人。
不過,一群看熱鬧不嫌棄事情大的人不讓他就這麼輕易走。
「平川,你走了,久田怎麼辦?」
「……」
平川哲文的腳步立刻停住了,看過去,藍隊的教師隊伍里,久田茉樹扯著一名女教師的手臂,臉上,相當困擾。
「就是,你打算讓久田一個人在這里嗎?」
「平川快來。」
「……」
各種各樣的聲音讓人招架不住。
「喂!」只有久田茉樹因為這些聲音,臉頰完全通紅了,想讓起哄的人停下,也做不到。
樣子顯得有些可愛。
「……」
平川哲文還能說什麼呢?
他不得不投降了︰「好了好了,我來我來。還有,各位前輩,別再欺負久田老師了。」
平川哲文無奈地喊著,走向隊伍,很自覺地站在了久田茉樹的身邊。
「哦——」
一下子一堆起哄聲。
久田茉樹放開了扯著那名女教師的手,低下頭去了,不說話。
「別再欺負久田老師了——這句很帥氣哦,平川。」還有教師還開玩笑地說著。
平川哲文看了眼久田茉樹,低著頭的年輕女教師,瞪了他一眼。
這群人真讓人受不了。
……
游戲很快就開始了。
規則很簡單,排成一隊,嘴叼著紙片,紙片上盛放面粉,僅僅用嘴將其運輸到下一位的紙片上。
而且,隊伍旁邊,還會有人用語言干擾,講笑話之類的,要是笑出來,輕飄飄的面粉,就會在發笑呼出的氣息中,湖下一名教師一臉。
就是這樣的規則,最後比紅藍兩隊,哪一隊運輸的面粉最多。
平川哲文站在了隊伍末端,他前方,就是久田茉樹。
出了意外。
面粉傳遞到了久田茉樹,然後,這名女教師轉過來了,叼著紙片,紅潤的唇上沾染了白白的面粉,臉上也不少。
因為身高原因,平川哲文雙腿稍稍彎下,將嘴上的叼著的紙片,放在了久田茉樹的紙片的下方。
接下來,只需要慢慢地,將她的紙片上的面粉移動到平川哲文這邊就好了。
于是,平川哲文朝著身前,近距離,僅僅隔著兩張紙片的長度就能夠親上去的女教師的臉,眨了眨眼楮。
‘久田老師,我準備好了。’
他用眼神如此說道。
然後。
耳邊,傳來另一隊干擾的聲音。
說的是——
「久田,看見平川討厭的臉沒有,瞄準他,用力!吹!」
「嗤——」
這名通紅著臉的女教師,莫名奇妙地就在這一句中笑了起來,嘴邊的面粉,湖了平川哲文一臉。
「咳咳咳——」
平川哲文嗆得直咳嗽,臉發白。
「久田老師?!」
完全不知道哪里好笑了,還在笑。
……
比賽結束後,所有參賽成員都跑去洗臉了,平川哲文和久田茉樹也不例外。
「抱歉,平川老師。」
身邊的女教師充滿歉意地說著。
「到底哪里好笑啦?」平川哲文還在糾結這個。
「誒,這個……怎麼說呢,就是,平川老師討厭的臉,撲哧——」
又笑起來了,用手輕捂著,笑得很開心。
「……」
只有平川哲文呆呆地眨眨眼楮。
所以這句話哪里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