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成益听著方淮南鞭闢入里的分析。
盡管他自己也對于角色有過思考，但是他沒有辦法做到像方淮南那麼深入，可以直擊角色內心從未暴露的角落！
當他听到方淮南口中那句毫不猶豫，月兌口而出的︰
對不起，我是警察！
卓成益感覺自己渾身的皮膚不受控制地冒起了雞皮疙瘩，一種奇妙的靈感從他的脊髓往上蔓延！
一直沖擊到了他的大腦深處！
在某一個瞬間，陳永仁這個角色跟他融為了一體！
他已經完全理解了陳永仁這個角色的內心，他的堅守、他的正義、他這麼多年的苦苦煎熬！
都在這一瞬間直擊卓成益的心靈！
這種奇妙的感受讓他的眼眶一酸，幾乎落下來眼淚！
這還沒完，因為方淮南的講解還在繼續。
他看著卓成益那雙已經盈滿了熱淚的眼眶，緩緩而又絕情地吐出四個字︰「誰知道呢？」
卓成益臉上扭曲的表情僵住了。
這四個字像是有魔力一般，直直往他腦海深處鑽，並且不斷地回響！
是啊，誰知道呢？
我臥底將近十年，死里逃生地從黑幫手底傳遞情報。
每每第二天回到家里，看到新聞中播報的警方緝黑戰果，我都會偷偷找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反復看上好幾遍。
我默默在心里對自己說︰阿仁，這些都是你的功勞！
可是……誰知道呢？
PC27149這個獨屬于自己的警員編號，為了正義所做出來的一切，又有誰知道呢？
唯一知道真相的黃警官，也在不久之前慘死在了他面前。
隨著黃警官的身死，他的警員編號，他所做過的一切都像泡沫一樣消散！
卓成益把自己完全帶入了陳永仁這個角色，到了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構築的，以為牢不可破的心理防線。
就在四個字被說出口的時候，瞬間崩塌！
方淮南見時機成熟，抓著機會把寫好的劇本舉到他面前。
卓成益抬眼看過去，只見上面寫著陳永仁當時的反應——
話音剛落，他（面無表情）的舉起槍指著劉建明！
劇本寫到這里就戛然而止了，卓成益初看的時候覺得它特別平淡，一點沖突都沒有。
陳永仁听完這句話猝不及防就舉起了槍。
但是當方淮南細致剖析了角色內心之後，第二次將劇本擺在他眼前的時候，卓成益心里卻是另一番感受。
他知道，陳永仁這時候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是內心的情緒已經像一場暴雨過後的山洪泄流，滾滾而下了！
一股絕望的窒息感包圍了他，不僅僅是角色，就連卓成益自己都感覺到呼吸滯難了！
「淮……淮南哥，好慘……真的好慘。」
卓成益有點結巴，心里莫名酸澀，听完了淮南哥的分析之後，再來看劇本上的描述，他鼻子一酸︰
「我，我有點想哭怎麼辦。」
方淮南咂咂嘴，這小子共情的這麼快嗎？
看到卓成益現在的表現，方淮南猶豫著，心想還是不要告訴他，陳永仁在以後的劇本上會被槍殺在電梯里。
而且是在他即將洗白，拿到勝利的前一刻。
樓下的警笛聲大作，即將洗白身份的陳永仁卻被當做悍匪，連開七槍死在了電梯里……
算了，等他拍到那場戲的時候再說吧。
方淮南把劇本還給導演，問道︰
「總之劇本就是這樣寫的，你們兩個還有其他問題沒有？」
卓成益搖搖頭，說道︰「沒有。」
導演很滿意他的表現，又轉頭問問李易林︰「那你呢？還打算拍打戲嗎？」
李易林左看看方淮南的淡定，右看看卓成益眼角還有沒擦去的眼淚，猶豫道︰
「我……」李易林咬咬牙︰「要拍文戲！」
劉強威臉上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跟方淮南對視一眼，眼里滿是得意。
他就知道，任何一個哪怕是有一點點藝術追求的演員，都不會放棄這版極大提升了情節藝術的文戲劇本，要去轉頭拍打戲的。
「行，那就去準備吧，我跟淮南說點事。」
劉強威揮揮手把他們兩個人趕跑了，讓他們去旁邊醞釀一下情緒，然後拉著方淮南回到了導演座。
他把原劇本拿了出來，翻到這場戲的原本要拍攝的打戲部分。
那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導演跟武術指導商量過後的備注。
這場打戲要怎麼拍，攝影師要找上面角度，就連出拳抬腿的幅度都做了精確的計算。
可是有了方淮南寫的文戲劇本，劉強威再回頭來看這版的打戲劇本，就顯得太俗套了，檔次低了不止一籌。
所以他干脆大手一揮，把劇本上的打戲部分統統撕了下來！
攥成紙團丟到了地上。
將方淮南寫好的文戲劇本插進紙縫里。
方淮南看著導演的動作︰「呃……」
「這就是《無間風雲》的正式劇本了。」
劉強威倒是對自己的做法很滿意︰「我跟你說啊，要是這部電影真的播出了，我有預感這場戲會成為電影粉絲心里的名場面！」
「到時候……」劉強威拍了拍自己手里的劇本︰「這個劇本可以說是一本價值千金！非常有收藏價值！」
說完，他就把自己手里的劇本交給了方淮南。
方淮南一愣，不太明白導演的意思︰
「導演你這是……讓我收藏起來？」
「什麼？當然不是。」劉強威也愣了一下，隨即笑道︰
「這麼有紀念意義的劇本，我當然要自己留著。」
「再說了，你小子銀行卡里都躺著一百幾十萬了，還惦記這麼點小錢呢？」
「我是讓你拿去幫我復印一份。」
方淮南這才明白，點點頭︰
「哦，明白了。」
說完他就要轉身，卻被劉強威納悶地叫住了︰
「等等，不對啊，你不是有助理的嗎，沈小星去哪里了？」
「呃……」方淮南停住腳步，往右邊讓出一個身位，露出了他身後低著頭的沈小星︰
「她就在這啊。」
沈小星已經在這里站了半天了，但是導演絲毫沒有注意到她，這會兒她正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劉叔叔招招手。
劉強威卻被沈小星毫無存在感的被動嚇了一跳︰
「我靠！小星你什麼時候在這兒的？」
沈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