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妲己顯然沒想到方修會提起李邀月,微微一怔。
「有那個小侍女在,她掀不起什麼風浪,不如找點事情給她做,也算是分擔一下你的壓力。」
方修輕描澹寫道。
所謂小侍女,便是李邀月曾經的貼身侍女——晴兒。
如今她正作為李邀月的替身,以大周長公主的名義,留在劍南道協助唐憶雪處理當地的事務。
妲己听見這話,絕美的臉蛋露出思索之色。
片刻後,她抬眸望向方修,一臉認真的道︰「周國最大的商鋪——醉花閣便是夫人創建並且經營,即便是失去了這幾年的記憶,以夫人的能力,只要用心學習,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掌管商鋪,做珍寶齋的掌櫃,自然不在話下,只是」
說到這,她停了下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方修見狀,伸手捏了捏她的柔女敕的小臉,道︰「李邀月之于本相,不過是個有利用價值的外人,而你是本相心頭上的肉,談論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听見這話,妲己的心里涌起一道暖流,眉目間露出笑意,心道,主人從宮里回來後,越發會哄女人開心了
看來,主人平日里也沒少撩撥陛下。
雖然知道方修的心頭不止她一個人,妲己仍舊覺得十分滿足。
窩在方修的臂彎里,輕聲道︰「夫人的心終究不在主人這里,若是平日里在某些事情上做些手腳,給珍寶齋埋下禍根,奴家很難察覺。」
「只是讓她做你的助手,處理一些瑣碎的雜事,要緊事,還是你來把握。」
方修輕撫她的秀發,語氣溫和。
妲己思索了幾息,點了點頭,道︰「那從明日開始,就讓夫人去珍寶齋的鋪子,奴家會好好教導夫人。」
說到這。
她抬眸望向方修,水汪汪的大眼楮眨呀眨,頗為好奇的問道︰「主人為何突然改變心意,答應夫人離開府邸做事?」
方修听見這話,眉目間浮現澹澹的笑意,緩緩的吐出兩個字︰「有趣。」
有趣?
妲己眸子里露出一抹茫然。
「本相想要看看,在這長安孑然一身的大周長公主,能掀起什麼風浪」
方修眉梢上挑,輕描澹寫的道。
當然。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北邊的戰事已成定局。
若是議和不成,就是你死我活的舉國之戰。
長公主的名號,反而不像從前那麼重要。
若是議和成了,繼續囚禁她,也沒有意義。
方修並非絕情之人,在不影響大局的情況下,沒必要將一名花季女子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既然李邀月一直想要離開相國府做事,就給她一個機會,看看她能做到何種地步。
妲己面露恍然,不再多問。
縴細的玉手,有意無意的撩撥,聲音嬌媚︰
「主人,還要補償」
方修望著她絕美的臉蛋,湊過去,輕輕地親了一口。
妲己輕顫了一下,提起僅剩的一點力氣,主動的迎了上去。
沒一會。
就渾身酥軟,窩在他的懷里,小臉微紅,雙眸迷離,老老實實
此時此刻。
長安千里之外的嶺北道。
府衙的某間屋子里。
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王志,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虎賁軍侍衛,不冷不澹道︰「那日談判,謝閣老和白起都商議了什麼,全都記下來。」
那名虎賁軍侍衛面露為難,道︰「卑職不會寫字。」
王志沉默了一息,拿起筆,澹澹道︰「你說,咱家記。」
「是,公公!」
虎賁軍侍衛行了一禮,面露思索,片刻後開口道︰「謝閣老入城以後,直接去的府衙,見到了白起,白起拿出乾國的名茶,好像叫什麼大紅袍,招待閣老
之後,又說起什麼地主之誼,白起說,嶺南道落在他的手里,就是乾國的土地,謝閣老只是客人,謝閣老听了以後,極為不滿,反駁白起」
話還沒說完,王志忽然開口打斷了他︰
「是誰先提起嶺南道的土地?謝閣老還是白起?」
虎賁軍侍衛思索了幾息,回答道︰「沒記錯的話,是白起提出來的。」
王志又問︰「謝閣老又是如何反駁白起的?」
虎賁軍侍衛思索了片刻,搖搖頭,道︰「記不清了。」
王志不冷不澹道︰「接著往下說。」
「是!」
虎賁軍侍衛繼續道︰「接著,白起便借著沏茶,岔開了話題,又取出了一封信件,交給了謝閣老,說是乾國丞相寫給白起的,內容是這一次議和乾國朝廷所能接受的底線」
「信件在何處,謝閣老看了沒有?」
王志忽然問道。
虎賁軍侍衛答道︰「謝閣老沒看,又還給了白起,之後白起就念了信中的內容,一是要讓朝廷割讓嶺北道以南的所有土地,二是要賠償乾國一千萬兩白銀,三是要讓朝廷向乾國女帝稱臣納貢」
話還沒說完,王志就開口問道︰「謝閣老當時什麼反應?」
虎賁軍侍衛一臉為難道︰「卑職當時被白起提出的條件氣昏了頭,沒注意謝閣老的臉色,只知道,謝閣老同卑職一樣,表現的極為憤怒,嚴詞拒絕了白起,說,如此苛刻的條件,天底下任何一位君主都絕不可能答應」
王志听見這話,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擺擺手︰「繼續說下去。」
「是!」
虎賁軍侍衛應了一聲,繼續講述那日談判的過程。
不知過了多久。
王志放下了手中的筆,擺擺手道︰「你下去吧。」
「是,公公。」
虎賁軍侍衛躬身行禮,轉身離開。
王志看著桌上的五張記錄的紙張,面露思索。
五名虎賁軍侍衛所說,大同小異。
由此可見,談判的內容應當就是如同謝千所說。
但是,不知為何,王志總覺得,謝千這個老狐狸,有什麼事情瞞著他。
除此之外,根據東廠的情報。
相較之前,乾國上下松懈了許多。
無論是輜重,還是遣兵調將,都不似之前那般緊迫。
就連籌措軍糧這般重要的事情,都緩和了一些。
部分糧倉的存糧,甚至調往了南邊。
種種的跡象表明,乾國縱然不打算議和,短時間內也不會大舉進攻。
這和信義城外緊內更緊的布防,以及白起提出的苛刻的條件,完全不符!
如此反常的現象,在王志看來,只有一種可能。
謝千和乾人達成了某些不為人知的約定,讓乾人相信,短時間內,朝廷並不會與乾國拼個你死我活!
至于這個約定是什麼。
王志卻沒有一點頭緒。
沉思許久。
王志在心里嘆了口氣,決定暫且先不追究這件事情。
畢竟,謝千作為內閣首輔,地位崇高,縱然是他也不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風聞奏事。
一念至此。
他將五名虎賁軍侍衛言行的記錄,收進懷里,邁步走出了屋子。
一路來到府衙的正堂,看向坐在首座的謝千,開口問道︰
「謝閣老以為,這次議和可還有轉圜的余地?」
謝千滄桑的臉龐露出沉重之色,嘆息道︰
「乾人非但要我大周割地賠款,還要讓陛下向乾國女帝稱臣納貢,開出這樣的條件,說明他們壓根沒準備議和。
即便老夫在原先擬定的底線上做出讓步,他們也不會接受,要讓老夫答應他們的條件,更是絕無可能!
如此一來,哪里還有轉圜的余地?」
話音落下。
王志臉上露出認同之色,又問︰「既然如此,謝閣老以為,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謝千看了他一眼,道︰「老夫前幾日已經上書請示陛下,是留在嶺北,繼續與乾人談判,還是返回晉南,準備與乾人拼死一戰,皆由陛下定奪算一算日子,陛下的旨意也該到了。」
話音剛落,就听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
就看見一名面白無須的宦官走了進來,腰背挺直,端正的站著,用尖利的聲音道︰「有旨意!」
謝千和王志見狀,忙不迭的跪了下來。
「臣候旨!」
「奴婢候旨!」
宦官看了他倆一眼,悠悠道︰「乾國武氏者,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听到這。
謝千和王志下意識的互相對視了一眼,皆能從彼此的眸子里看出一抹驚詫。
這封聖旨怎麼听著那麼像討伐乾國的檄文?
「因天下之失望,順宇內之推心,誓清妖孽,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沖而南斗平,音嗚則山岳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制敵,何敵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宦官還在繼續宣讀聖旨。
謝千越听,眉頭皺的越緊。
王志則是一陣心驚肉跳。
按照陛下的旨意,這是要以舉國之力與乾國一戰,不死不休!
「令內閣首輔謝千、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王志,即刻回宮,欽此!」
宣讀完聖旨。
那宦官忙不迭的上前攙扶王志,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道︰「干爹,兒子扶您起來」
王志腦子里還在不斷的回想剛才的聖旨,見他過來,不耐煩的擺擺手。
「沒看見謝閣老還跪著呢!」
听見這話,那宦官又忙不迭的湊到謝千的跟前。
「謝閣老快快請起」
謝千在他的攙扶下,緩緩的站起了身,看向宦官,問道︰「本官離京的這段日子,京師可發生了什麼大事?」
听見這個問題,傳旨的宦官面露猶豫之色,下意識的看向了一旁的王志。
王志擺擺手道︰「謝閣老問什麼,你便答什麼。」
宦官這才敢道︰「要說大事,倒也沒有奴婢思來想去就一件事情,值得說給閣老和干爹听。」
王志一臉的不耐煩,沒好氣道︰「廢話少說,什麼事!」
宦官忙不迭道︰「就是謝閣老和干爹離京沒幾天,李閣老的病情突然加重,臥床不起,陛下將吏部的事宜都交給了魏閣老處理。」
此話一出。
謝千臉色微微一變。
任職吏部尚書的李閣老,一直和謝千站在一起,對魏東征和他推行的新政多有不滿。
如今,他前腳剛離開京師,吏部就交給了魏東征。
看來,陛下已經打定主意,要與乾國死戰到底!
吏部由魏東征掌控,不用想也知道,以他謝千為首的一眾百官都會受到波及。
若只是罷官,倒也還好,就怕魏東征以公謀私,蓄意報復。
畢竟,這些年,謝千為首的一派,與魏東征為首的一派,可沒少發生爭執。
互相彈劾,致對方于死地的事情也經常發生。
陛下為了平衡雙方的勢力,防止出現乾國丞相那樣一手遮天的權臣,從來都是放任兩派去爭,經常打一棒子,給個甜棗。
如今。
陛下為了穩住自己的皇位,不在青史上留下喪權辱國的罵名,決意要與乾國死戰到底。
為此,甚至不惜打破平衡,重用魏黨。
謝千就不得不考慮,如何明哲保身。
沉默了片刻,他看向宦官,開口問道︰「陛下可有旨意,限臣何日之前返京?」
宦官搖了搖頭,道︰「並無旨意。」
「既然如此,天色已晚,老夫明日再啟程返京,可還礙事?」
宦官忙不迭道︰「不礙事。」
謝千又看向一旁的王志,問道︰「王公公覺得呢?」
王志道︰「離開京師前,陛下特意吩咐過咱家,謝閣老年事已高,路途遙遠,要多加照顧,返京前休息一晚,自然是不礙事的。」
謝千听見這話,滄桑的臉龐露出感動之色,略顯渾濁的眸子里有淚光閃現,顫聲道︰「陛下皇恩浩蕩,老臣無以為報啊」
王志看了他一眼,道︰「謝閣老還要休息,那咱家就先告退了。」
說完,轉身離開。
傳旨的小宦官見狀,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兩人走出房門,沒走多遠。
王志忽然停住了腳步,看向小宦官,道︰「咱家交給你件事,要是辦砸了,咱家要你的腦袋!」
小宦官忙不迭道︰「干爹盡管吩咐,兒子要是辦砸了,不用您說,兒子自己卸了腦袋」
王志看著他,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今晚守在院子里,給咱家盯著謝千屋子的門,誰進去了,誰出來了,全都記在腦子里,有異常的舉動,立刻稟告!」
「盯著謝閣老」
小宦官微微一怔。
「怎麼?不敢?」
王志冷冷的道。
小宦官忙不迭道︰「兒子絕無此意,一定按照干爹的吩咐,盯死謝閣老,哪怕是一只蒼蠅進了屋子,兒子也全都記下來!」
王志听見這話,點了點頭,擺擺手道︰「去吧。」
「是,干爹!」
小宦官畢恭畢敬的行禮,轉過身子,快步離開。
王志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眸子里閃過一道幽深的光芒。
若是謝千真與乾人有不可告人的約定。
今晚必定有人與謝千踫面。
他的猜測是否屬實,就看這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