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您的蘿卜娃魚。」
老板越過隔板,將熱氣騰騰的白瓷碗放在木質條桌上,又把快子遞到23歲的富岡義勇手里。
「您慢慢吃,今天外面冷得厲害,沒什麼客人上門呢,多呆一會兒也沒問題。」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的富岡義勇,有些茫然地握住快子。
碗里魚湯的那股熟悉氣味,被冷風吹動、時不時飄進幾朵雪花的木門,還有隔著桌板店老板忙碌的身影,觸發了他久遠的回憶︰他來過這家店。
第一次,是在他遇到炭治郎的兩天後。
從山里出來,富岡義勇便接到了鴉傳令,來到北之宿驛處理一起「熊吃人」事件。
當然,所謂的「熊」,就是一個由獵人轉化的鬼,不然這事也不會輪到他來管。
等事件解決後,富岡義勇就是在這家店里,吃到了一頓味道口感都極為難忘的蘿卜娃魚。
【好像是和誰一起吃的……但到底是誰呢?為什麼想不起來?】
富岡義勇感覺自己的大腦宛如一團看不透的迷霧,忘記了許多重要的事。
不過,美味在前,這些瑣碎暫時可以擱置。
他表情放松,右手揮舞快子輕輕蕩開面前蒸騰的熱氣,左手將日輪刀放在腳邊,打算先用餐然後再琢磨其他的事。
富岡義勇之所以會以對這家店念念不忘,無非是因為眼前這碗湯,和他記憶里姐姐做的蘿卜娃魚湯,味道幾乎一模一樣。
換句俗套的話說,有種家的味道。
所以,恐怕再沒什麼東西能比眼前這一碗魚湯,更有可能讓他露出笑容了。
沒有說「我開動了」,這種開場白,也沒有感謝老板的客套話,富岡義勇已經迫不及待地把快子伸向了近乎晶瑩透亮的蘿卜片。至于魚肉,他打算保留最後。
可就在浸滿湯汁的蘿卜距離義勇的牙齒還有不到一厘米距離時,寒冷的冬風 地撲了進來——飯館的木門被一個敏捷的身影撞開,重重地摔在牆上。
富岡義勇停下動作。
他看得清楚,來人是個外穿龜甲紋羽織,內穿鬼殺隊制服的年輕人,臉上戴著一張空洞的貓咪面具,日輪刀則背在背上。
【是來找我的隊員?附近還有其他的鬼沒有消滅?】
富岡義勇等在原地沒有動彈。身為水柱,雖然不受歡迎,有人找他來稟報是很正常的,盡管不怎麼常見。
而那人也的確朝他所在的方向沖了過來。
但出乎意料的,對方橫沖直撞的架勢,卻並沒有因為距離上的靠近而稍緩有減緩,反而更快了幾分,眼見就要撞在義勇的身上。
【呼吸法出差錯了?停不下來了嗎?】
富岡義勇立刻做出判斷,正準備動手強制對方剎車,那人卻忽然起跳,靈活地從他頭頂上飛掠而過。
「抱歉抱歉!緊急情況,借過一下。」
等富岡義勇再次轉頭,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涼涼的雪花卻直接吹到了他的臉上。
灶台後插著木楔的的窗戶被蠻力撞開,連通了戶外的風雪,桌上的娃魚蘿卜湯碗翻倒而出,一塊魚肉上還印著部分深深的腳印,老板燒制湯頭的大鐵鍋也是類似的命運。
【今天……吃不到了嗎?】
富岡義勇木然地看著湯汁沿著桌子淅淅瀝瀝淋在地板上,心里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明明是最後一次了。】
一個怪異的念頭忽然在富岡義勇腦中閃過,被他成功捕捉。
【不對,我為什麼要說最後一次?】
就在他愣在原地,等待著老板從隔板後面走出來處理眼前的一片狼藉時,有人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背部。
「富。」
緊接著是第二下。
那是一種處在柔軟與堅硬之間的觸感,既不會被誤認為是攻擊,也不是輕飄飄的誤觸,而是一根手指微微用勁按在了他的 椎骨上。
「岡。」
第三下時,富岡義勇轉過身,一雙透亮的深紫色眼楮,正惡作劇得逞一般地與他對視。
「富岡先生。」
這聲音像是珍珠滴落在冰面上那樣清脆溫和,卻震碎了富岡義勇心里的所有迷霧。他突然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的視角開始變低,手臂和衣袖緩緩縮短,腳邊的日輪刀也消失不見。
對面的紫眸少女依舊抱臂輕笑,像是在看一場有趣的表演。她寬大的半透明蝶紋羽織,宛如翩翩扇動的翅膀一般,和紫色的發梢一起在風中輕輕擺蕩。
短短三秒,23歲的富岡義勇成功縮水,變回了將近10歲的宇智波義勇。
他的目光若平齊地向前,只能看到少女的肩膀。
「蝴蝶?」
義勇叫出了少女的名字,其中飽含的困惑之意清晰可聞。
「哎呀,雖然听主公說起過你的情況,已經有了些準備。但看到小臉這麼可愛的富岡先生,還是有些不習慣啊。這可怎麼是好呢?」
蝴蝶忍眯著眼楮微微俯子,似乎十分享受這種身高帶來的地形優勢。
她從寬大的蝴蝶袍袖中伸出右手食指,慢悠悠地、以蛞蝓爬行的速度朝著義勇的左邊臉頰戳了過來,眼楮里帶著狡黠的笑意︰「不好意思,實在忍不住了,可不可以讓我——」
義勇一把捏住了她的手指,語氣帶著一點窘迫的疏離感︰「我是在做夢?」
否則無法解釋眼前出現的一切。
風雪忽然停止,身體突然縮小,老板鬼魅一般的消失,之前還算有些煙火氣的小店,瞬間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終于……」
蝴蝶忍使勁拽了拽,嘗試著想把手指從義勇手中抽出了來,但沒成功。
她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糟糕的事,腦門上清晰地浮起一根澹青色的血管,說話時底氣中不自覺加重了一些。
「現在才反應過來嗎?看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遲鈍呢,我總算放心了不少呢。即便是死掉了,有些事情還是不會變,也算一種安慰了。」
「那這麼說,你也是我想象出來的。」
義勇沒松開了手,眼皮垂了下去,似乎同時感到慶幸和失望。
他想起來了。
活蝓吃掉了萬蛇的腦袋後,又分出一堆小活蝓慢慢蠶食它的身體,幾人則坐在大活蝓背上繼續前往水之國。
考慮到在通靈獸背上,不適合練習危險的劍術,義勇就把暑假作業拿出來寫,結果寫了不到兩頁,就不知道怎麼回事,變得昏昏欲睡了。
當然,這可能是他的寫輪眼突然進化導致的疲勞。
但接著就有了剛才的夢。
雖然神色依舊平靜,但對于熟悉義勇的人而言,他此時的失落可以說是「溢于言表」了。
「夢有什麼不好呢?富岡先生,越是像你這樣寡言少語的人,就越要重視自己的夢哦。」
蝴蝶忍在義勇旁邊位置坐下來,「我死掉以前,听過一些尖端精神病學家的講座,他們中流行著一種從歐洲傳來的說法︰‘夢是願望的滿足’。比如,像你這樣悶悶不樂的人,往往也只有在夢里才能做你真正想做的事。這個時候,與其覺得失望,不如仔細思索一下這個夢代表的意義?或許能幫助你看清自己的真實想法也不一定。」
(弗洛尹德《夢的解析》出版于1899年,蝴蝶忍大致死于1915年即大正三年左右。)
「夢就是夢。」
義勇不置可否,「能滿足什麼願望呢?」
說著,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鼻梁,急切地想要醒過來。
即便只是夢境,他依然沒有做好面對另一個隊友的準備。
九柱之中,蝴蝶忍是曾經和他關系最好的那個(可想而知和其他柱的關系差到什麼地步),但義勇總是覺得對方很喜歡捉弄他,而且沒說幾句話就會生氣。
「富岡先生,你看,你又在逃避了,這樣可不行幼。敢于面對敵人的人可能只是氣氛使然,但敢面對自己的人才是真的勇士。」
「……」沒有被激將法迷惑,富岡義勇質問道︰「為什麼我醒不來?」
「你沒覺得自己又冷又熱嗎?夢里的天氣不是原因,而是結果。外面的你也不是睡著那麼簡單,而是高燒昏迷了。」
蝴蝶忍不知道從哪掏出一根溫度計來,仔細看了看上面的讀數,嘆息一聲︰「總而言之,在你退燒之前,只能和我待在一起,哪里都去不了呢。阿拉阿拉,你以前從不去蝶屋療傷的時間,看來現在都要補上了呢。果然,前世欠下的東西,下輩子還是要還的,這就是因果報應的一種吧。」
「這不可能,我的身體……」
有通透世界的情況下,如果要生病,他應該會發現些征兆才對。
「你的昏迷可能不是病理性的,而是心理性的,畢竟疾病有時候也是一種迫使你休息的方式。越是在清醒時喜歡勉強自己的人,越有可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遭受自己身體的背叛。而平心而論,我沒有見過比你活得更累的人了,這種情況似乎也說得通。」
「我要怎麼才能醒來?」
飛段的頭還需要謹慎看管,大海上又危機重重,義勇實在放心不下。
「越是抗拒就越沒有辦法哦,你必耐心須接受治療才行。」
蝴蝶忍的食指像是迷路的秒針一樣左右晃了晃,隨後眉毛微微耷拉下去,「難道富岡先生就那麼討厭和我說話嗎?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可你是假的。】
義勇沒有說出口,有點消沉地坐下來︰「你要說什麼就說吧。快點讓我醒來就是了。」
「在消極對抗醫生這方面,你和不死川真是很有默契。」
義勇看不到的袍袖之中,蝴蝶忍的拳頭 地捏緊又蒼白地放開,隨後話題引入正軌。
「還是從夢境開始說起吧。讓我們先來假設,如果‘夢是願望的滿足’是一條真理,那富岡你能推測出夢到我的原因嗎?」
「復活你是我目前最緊要的事情之一。我不久前還在考慮過載體的事。」
義勇思索了片刻,嘗試套用蝴蝶忍給的模板說道。
「這種情況下,夢到你應該很正常。我希望你復活,你就復活了,雖然是在夢里。」
「那為什麼是這里呢?」
蝴蝶忍指著屋頂畫了一個圈,「為什麼我偏偏出現在這里呢?我們一起出現的場合雖然不多,但也不在少數。明明我們可以在主公的家里,或者訓練場上見面,可這里有什麼特殊的呢?」
「……」義勇想起來了,「我們曾經在這里一起吃的午飯。」
那個「熊吃人」的事件,是他們兩個人一起辦理的,結束後就順勢在這里用餐了。
也就是在那里,他們兩個有了最初步的相互了解,並修正了對彼此的看法(主要是蝴蝶忍)。
「僅此而已嗎?」蝴蝶忍追根究底地問道,「這里對你而言,再沒有其他意義了嗎?」
「……我的最後一頓飯。」
義勇繼續說道,「也是在這里吃的,因為味道令人懷戀。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所以特地來了一次。」
這倒是蝴蝶忍沒想到的展開,明顯有些意外。
「不過這又能說明什麼呢?」義勇疑惑地看著她,「只是個印象深刻的地方而已,和願望應該無關吧。」
「你這樣說,就把人的潛意識看得太過簡單了。夢里的一切線索都是謎語,謎底就在你的記憶之中。」
蝴蝶忍眉目間閃過一絲笑意︰「我還活著的時候,你會給蝶屋送來傷員,但從進去不接受治療;柱合會議上,我們又沒什麼機會說話。這里,是我們少有的能夠聊天的地方呢。要我說,富岡你之所以會夢到我出現在這里,應該是有什麼很苦惱的事情想要傾訴。但考慮到你自己是個很少跟別人求助的大悶棍,所以我才會‘主動’出現為你排憂解難。你看,這也是願望的一種體現。」
義勇沉默片刻,還是否認道︰「可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想說的。」
「我說了,夢是被你壓抑在潛意識中的願望,你意識做出的否認,在這里是不被認可的。」
看到義勇還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表情,蝴蝶忍的笑容越發僵硬。
「既然承認想和我說話讓你不好意思,不如說說之前那個夢吧。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那個人的身份,你應該有所猜測吧。他羽織的紋樣,和富岡你過去穿的羽織,左半邊的花紋簡直一模一樣呢。」
「……剛才那個人穿著錆兔的衣服,但又不像是他。」
義勇沉思著說道。
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在做夢,想不起在哪見過對方,只覺得眼熟,但現在卻很容易推測出有關的信息了。
「哦,有什麼不對嗎?」蝴蝶忍引導著問道。
義勇︰「如果是錆兔,他的臉上應該是狐狸面具,而不是這種貓的樣式。而且,錆兔的刀應該是掛在腰間的,但那個人卻背在身後。」
他頓了頓,「這一部分,他更像我的兄長宇智波鼬。他為木葉暗部做事的時候,就是類似的打扮。」
「他們有什麼共通點嗎?」
「沒有。」義勇考慮了一下,認真地答道︰「錆兔給我的感覺,像是更嚴厲一些的杏壽郎。但鼬的話,可能更像時透多一點,他們都喜歡發呆。」
「阿拉,這里說得不是他們的性格,而是對你的意義。其實這一點也不難判斷吧?」
蝴蝶忍眼楮一亮,精確地總結道︰「對你而言,無論是錆兔還是這個宇智波鼬,都是你各種意義上的‘兄長’,對吧?所以,我們可以認為,剛才打翻你湯碗的這個人,其實就是你兩位兄長的結合體,沒錯吧?」
「嗯。可這和願望有什麼關系呢?尤其是錆兔。」
義勇仍舊質疑著蝴蝶忍的精神分析學理論。
「如果你的說法沒問題,那無論是鼬還是錆兔,都應該摘下面具和我相見才對,但他卻跑了。這怎麼可能是我的願望。」
「不。」蝴蝶忍搖了搖頭,「他們是誰只是一方面,他們做的事情,才滿足了你的願望。」
「你的意思是,我希望‘我喜歡吃的東西被兄長打翻’。」
義勇少見地露出半月眼,有點無語。
「正確的解釋是,你希望自己被他們懲罰。」
蝴蝶忍干脆地說道︰「你正在做或者打算要做的事情,可能會被他們反對,甚至對他們有害。你清醒的時候或許能夠接受這種取舍,但你的潛意識卻不能接受去傷害他們。所以在夢里,那個幾乎能代表你所有幸福快樂的蘿卜娃魚,才會被這個‘兄長’的結合體打翻了。他們的離開和對你的疏離,則是這種懲罰的第二輪。」
听到這里,義勇下意識想要否認這種離譜的說法,因為他從未想過要對錆兔或者鼬做什麼壞事。
但馬上,他想起了一件事,臉色像是冷了一個度般變得蒼白,苦惱地坐在座位上。
蝴蝶忍滿意地笑了笑,她用掌根托住臉頰依靠在桌桉上,輕聲問道︰「現在,你想傾訴了嗎?」
「我可能……」義勇咬牙說道︰「讓某種類似鬼舞無慘的東西出現在這世上了。」
「你是說那個被鯊魚吃掉的身子?」蝴蝶忍了然,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輕松。
「嗯,」義勇抬起眼楮,眼神少見地顫動著,「所以,是我讓錆兔失望了嗎?所以才他才不願和我多說什麼?」
「都說了這是你自己的潛意識。不是錆兔對你失望,而是你自己對自己很失望,只是用夢的方式,借助另一個人的態度表達了出來。」
蝴蝶忍按了按眉心,隨後又溫聲安慰道︰「其實我在陰間的時候有幫你問過,錆兔在炭治郎完成藤襲山試煉後不久,就去轉世了,所你不可能讓他失望。就算錆兔真得知道了,這件事也不能怪你。誰能想到鬼舞無慘身在無間地獄,卻把手伸到另一個世界來了呢?我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有這種疏漏很正常。」
義勇听了後,臉色沒有任何好轉,反而更加冷硬了。
「既然你已經為我解釋清楚了,那就是時候放我醒來了,這事必須盡快處理。」
「解釋清楚了嗎?」蝴蝶忍眨了眨眼楮,「還早呢。你希望錆兔‘懲罰’你,似乎有了解釋;可你血緣上的親哥哥又是怎麼回事?」
義勇這一次更是直接面露愧色。
「鼬得了一種絕癥。但那個有可能治好他的人,是個多活一天,就能導致幾十甚至上百人死掉的家伙。」
蝴蝶忍立刻明白了︰「所以你已經決定要殺了他,但這樣一來,救活你哥哥的希望就會減少一分,是嗎?」
「……」義勇沒有回答,眉毛糾結地纏在一起。
「你還有別的想法?」
蝴蝶忍試探著問道。
「你既想讓這個大蛇丸治好你哥哥的病,又想殺了他?」
義勇下意識伸手模了模眼眶。
這是他本不會有的想法,再過去甚至不會納入考量的範圍,因為這涉及到義勇的原則——
他會利用別人,比如交朋友去刷呼吸法的解析度,但卻一定會予以補償,比如投食、指導訓練,滿足別人的一些需求。這樣一來,他也就問心無愧了。
可是像這種既要利用他人,又要將其殺死的想法——哪怕大蛇丸是個惡人,這種行徑又和忍者有何區別呢?
但話說回來,目前來看,這個大蛇丸,仍然是鼬生還的最大希望。
【為什麼他偏偏是個鬼舞無慘一樣的人呢?】
義勇一想到大蛇丸的所作所為——用一百條人命作為萬蛇的出場費,便已經出離的憤怒了。
這憤怒,一方面是因為萬蛇身體里那小山一樣的尸骨,一方面正是義勇不得不做出艱難地抉擇。
而本就累積童力到了臨界點的寫輪眼,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了進化。
緊接著,在寫輪眼的影響下,義勇就立刻做了一件違反自身原則的事。
他用了一種相當卑劣的文字游戲,從萬蛇那里「騙取」了大蛇丸的情報,接著又「卸磨殺驢」,除掉了萬蛇。
而義勇也很清楚,他對萬蛇所做的事,正是他內心蠢蠢欲動,想要對大蛇丸做的事的翻版——
他心中產生過一個陰暗的念頭:
或逼迫、或誘騙地讓大蛇丸給鼬診斷看病,然後再解決掉他。
在那雙寫輪眼睜開的時候,這個想法是那麼的生動,仿佛事情必定能如義勇所願!
可關掉寫輪眼之後,義勇又恢復正常,被自己潛在的陰暗面給嚇了一跳。
「雖然我或者不死川都能毫無心理障礙地做出這種事,但一想到是你想要這樣做,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蝴蝶忍伸手按在了義勇的肩膀上,「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你從父母族人身上繼承的這種……」
「寫輪眼。」義勇說道,「是一種血繼限界。」
「對,這個‘寫輪眼’,似乎會因為進化時的情緒,對你的大腦和思維進行一些意想不到的改造。對富岡你而言,這種轉變過于突然了,可能正是這種血繼限界的一種隱患。使用時最好小心一些。」
蝴蝶忍再次露出笑容,「私心而論,我不太喜歡富岡你在這種性格上有太多轉變呢。你因為騙了一條蛇,就把自己弄到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的地步,實在難以想象你要是真得對這個‘大蛇丸’耍了什麼手段,又會變成什麼樣子。水呼的劍士,到底還是沒法做到這個地步呢。」
「可鼬的病……」
這仍然是義勇躲不開的問題。
「你這個人正是遲鈍的可以。」
蝴蝶忍再次發動人身攻擊,鼻梁上方浮著一層惱怒的暗影,「既然都要復活我了,卻從來沒想過讓我幫他看病嗎?」
「這是另一個世界了。」義勇認真的強調道,「人體內的細胞數量都不一樣的,整個醫學的理論……」
「我可以學。」蝴蝶忍一幅對這個世界的知識很感興趣的樣子,「已經迫不及待想開展研究了。」
義勇再次懟道︰「可是綱手醫生已經學了幾十年,她也沒有把握。」
「然而我學了不到二十年,可是差點就治好無慘了呢!」
蝴蝶忍似乎忍無可忍,布滿青筋的光潔腦門向前探去,仿佛一根塞了炮彈的膛管懟在義勇臉上。
「富岡先生,我知道你對自己的評價一向很低,但能不能對別人有些信心呢?考慮到我們以後就要第二世相處了,可否在這方面讓人稍微舒適一點。你也不想再被人討厭了吧?是不是?」
義勇沒有被無形的威脅影響,沉默片刻,接著突然說道︰「你不是我的夢,對吧?」
「哦?」蝴蝶忍怔了怔,拂著發梢從義勇面前退了回去,「你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你只是我的夢,不會答應我復活之後的事。」
義勇一臉正色,「你剛才說,在陰間詢問過錆兔的事,如果你只是個夢,是做不了這種事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會說剛才那樣的話,只是你的願望而已。」
蝴蝶忍不慌不亂地分析道︰「是你希望我能嘗試救你哥哥,也是你希望錆兔不會責怪你,而夢是願望的滿足,所以我才會那樣說。」
「這才是關鍵。」
義勇抓到了破綻,「什麼‘潛意識’,‘夢是願望的滿足’,如果你真的只是夢,就不會用我從沒有听過的詞匯造句。況且,如果你是被夢境制造出來滿足我的願望的,就不會說‘不想再被人討厭’這樣的話。」
蝴蝶忍語塞了一陣,隨後笑容花一樣的綻放了︰「阿拉阿拉,居然被富岡先生你看破了呢!看來小芭內說你很蠢什麼的,的確只是他個人的偏見而已。」
「尹黑這樣說嗎?」義勇的關注點落在了奇怪的事情上。
「這不重要啦。」
蝴蝶忍擺了擺手,「其實從你掌握了一多半的月之呼吸劍型開始,我就已經從陰間進入你的意識深處了。照理說這樣是不行的,但你看,和陰間的公務人員保持良好的人際關系,就是有這種意想不到的好處。
「本來我還以為,以小孩子的身體來生活,富岡你會過得輕松一點呢,結果沒想到你還是一幅只憑自己就要扛起整個世界的樣子。你應該清楚吧,柱這個字有九筆,而且沒有哪座建築是靠一根孤零零的柱子就能支撐起來的。」
「可是我從來沒听見你和我說話,明明杏壽郎……」
明明杏壽郎只在心里喊話,他在外邊都听得到。
「和他比嗓門,我們其他人加起來也不是對手的。」
蝴蝶忍以手扶額,「要不是你今天剛好夢到我,而我正好就在你的潛意識中寄居,也無法這麼早和你相見。」
說著,她用指尖抵住臉頰,「其實我不該出現這麼早的,應該等一等,看看你夢里想象中的我是個什麼樣子才對。如果你把我想得很過分,我就讓他們給我開個後門回陰間去好了。」
「……」
義勇等待了幾秒,吐出幾個音節來︰「謝謝。」
他知道,蝴蝶忍出現,應該只是為了開導他糾結的心理問題。
「那些歐洲人說,禮貌是為了劃分界限,果然富岡你還是迫切地想和我保持距離啊。」
蝴蝶忍陰陽怪氣道,不過接下來,她話音一轉,「不過你要是真想感謝我,就對我的醫學素養和學習能力多一點信心吧。把希望寄托在一個能信任的人身上,總比放在一個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惡棍手上要好。」
「我知道了。」
義勇也做出了決定,「我不會再糾結這件事了。我這邊會盡快為你找到載體,將你復活的。」
「按照你自己的步調來吧,我沒有催你的意思。」
蝴蝶忍掏出一塊懷表,將表面對著義勇晃了晃,「剛好,時間也差不多了。」
「什麼時間?」
義勇話音剛落,忽然感覺自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迅速向後栽倒,隨後身體不斷下沉,仿佛墜入了一個無敵深坑。
義勇睜開雙眼。
鬼燈水月和蘭丸正一臉擔憂地盯著他,九尾正趴在鬼燈水月頭頂,同樣關注著義勇的臉色。
「醒了,老師醒了!」鬼燈水月驚喜地喊了一聲,「燒也退了。」
蘭丸補充了一句︰「眼楮變回之前那個溫和的顏色了。」
「我就說是那雙眼楮進化的正常情況,你們非要瞎操心。」
九尾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居高臨下地看著義勇說道︰「小鬼,別睡了,我們到地方了。」
義勇先是撫了撫自己的眼楮,那股脹痛的酸澀感已經消失,感覺十分正常,看來突然被刺激進化的後遺癥,已經基本解決了。
他關上寫輪眼,坐起身子,看向正北方一片薄霧中的巨大輪廓。
他知道,自己終于到達了這次旅行的最後一站。
【不過,尹黑真得那樣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