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于野哼了一聲,迎著閃爍的劍光走去。
樸仝卻是目露凶光,厲聲喝道︰「于師弟,你已犯下忤逆大罪,依照門規戒條,應當廢去修為逐出山門!」
盧正心有不忍,勸說道︰「于師弟,不敢造次……」
「吱呀——」
「 當——」
爭吵聲驚動了幾戶人家,有人探頭觀望,又嚇得關上了院門。
而于野依然腳步不停。
樸仝與盧正換了個眼色,抬手祭出一張離火。
火光一閃,羽新的遺骸瞬間化為灰燼。烈焰的余威所致,平地卷起一陣灼人的旋風。
于野的腳下一頓,低頭凝視,眼角抽搐。
昨晚與他把酒言歡的故人,便這麼沒了。即使殘留的灰燼也隨風散去,從此在這世間消失的干干淨淨……
樸仝與盧正趁機往後退去。
于野抬起頭來。
二十余丈外的巷子盡頭,站著墨筱、冷塵、白芷、樸仝、盧正,當然還有塵起,與坐在地上捂著大腿的溟夜。各自神情不同,卻無一例外的都在緊緊盯著他。
「嘿!」
于野咧嘴慘笑一聲,道︰「想我拜入仙門以來,曾經救下多少同門的性命。而各位非但恩將仇報,反而殺害我意外相遇的一位兄弟,並為我扣上傳遞消息、忤逆犯上的罪名。且罷——」
他昂起頭來喘了口粗氣,一甩袍袖,抬腳往前,漠然又道︰「既然我犯下大罪,請墨師叔處置!」
「哎呀,何至于如此!」
冷塵伸手揪著胡須,忍不住急道︰「墨師叔,于野的舉動或有不妥,而這般欺負他也毫無道理啊!」
墨筱的眉頭淺鎖,道︰「人已死了……」
于野出聲反譏道︰「人死,便該焚尸滅跡?」
墨筱搖了搖頭,分說道︰「你的好友並非尋常之輩,此地又為玄春門屬地,焚尸也是無奈之舉……」
于野一步一步往前,話語聲一字一字蹦出口︰「人死,便可嫁禍于我,人死,凶手便可逍遙法外?」
「你待如何?」
「殺人者,償命!」
「你的好友終究是外人,而溟夜卻為同門弟子。之所謂內外有別。縱然溟夜犯錯,亦當由門規懲處。你若敢傷他性命,莫說我放不過你,便是雲川峰,也再無你立足之地!」
墨筱是在勸說,也是在告誡。也許身為前輩人物,她已別無選擇。
溟夜揮動著滿是血跡的雙手辯解道︰「我也沒想殺人啊,是塵起師兄邀我追查那人的底細……」
塵起站在一旁,帶著無辜的口吻說道︰「我是擔憂此行安危,便欲詢問幾句,誰料他拔劍相向,于是溟夜師弟挺身而出。結果竟然鬧出人命,實非我之所願也!」
白芷看了他一眼,神色中似有怨恨之意。
盧正恍然大悟道︰「如此說來,是場誤會……」
于野已走到了幾丈之外,听到「誤會」二字,他再也忍耐不住,飛身沖向塵起。
塵起做賊心虛,早有提防,轉身便跑。而他剛剛躥出巷子,身形一頓,接著便被撞翻在地,雨點般的拳頭瞬間落下。
眾人始料不及,便要出手制止,卻被冷塵一把攔住,並與墨筱連連搖頭示意。「砰、砰、砰——」
「哎呦……」
只見于野將塵起按在地上,揮拳猛砸。
塵起遭到禁制束縛,難以掙扎,也難以動彈,唯有咬牙強撐。而他的護體法力竟被瞬間撕破,他的腦袋頓時陷入重拳的轟擊之下。他禁不住慘叫起來——
「救命……」
冷塵出聲道︰「小師弟切莫莽撞,適可而止!」
于野一口氣砸了數十拳,又跳起來踢了一腳,這才恨恨啐了一口,氣哼哼揚長而去。
街頭巷尾涌出看熱鬧的行人。
冷塵急忙走到近前。
塵起已是口鼻流血,滿臉青腫,卻故作輕松道︰「若能化解于師弟心頭之忿,皮肉之苦倒也無妨,哎呦……」
「哼!」
冷塵擺了擺手,吩咐道︰「莫在此處丟人了,回吧!」
在街上眾人的圍觀之下,樸仝扶起塵起,盧正攙著溟夜,一行匆匆而去。
……
「 ——」
于野徑自回到客房,摔上房門,搖搖晃晃走到榻前坐下,然後雙手抱頭而深深埋下腦袋。
羽兄,于野對不住你啊!
捫心自問,在大澤的時候,可曾有過一位道門弟子死在于野的手里?
沒有!
而今日羽兄之死,卻為于野之過。
你死得何其冤枉,于野活得又是何等憋屈。明明知道塵起與溟夜的陰謀,竟然無可奈何。殺人或也簡單,難的是無法面對強大的雲川仙門。而于野欠你一條命,何年何月方能償還……
于野憤恨之際,一時郁悶難消,他抓出一壇酒,抱起來便是一陣猛灌。
「汩汩」酒水四濺,烈火入懷。
「啪」的摔碎了酒壇子。
于野張嘴吐著酒氣,已是兩眼發紅……
便于此時,傳來叩門聲——
「砰、砰!」
「滾開——」
于野怒吼一聲。
「吱呀——」
房門打開。
白芷低頭走了進來。
于野揮手叱道︰「听見沒有,滾開——」
白芷看著摔碎的酒壇子,以及滿屋的酒氣,咬了咬嘴角,自顧說道︰「塵起已從羽新的口音中猜到他的來歷,為此找我求證。我當他故土難忘,便沒有隱瞞,他卻擔心羽新泄露你我的底細,竟殺人滅口……」
「你——」
于野舉手怒視。
白芷的臉色微紅,低聲道︰「墨師叔吩咐,我等當街殺人、斗毆,已鬧得滿城風雨,即刻趕往玄春門,借道前往衛國!」
她不待回應,匆匆轉身離去。
于野愣怔片刻,站起身來,一腳踢開房門,悻悻走到門外。
車菊、卞繼、冷塵、白芷等人已在客棧門前等候。塵起雖然鼻青臉腫,形狀淒慘,卻行走無礙。溟夜由盧正與樸仝攙扶,甚是狼狽的樣子。而墨筱則是從街上走來,她顯然在啟程之前去了別處。
于野抱起膀子,沉著臉穿過庭院。
此次抵達落雁城本想休整幾日,卻鬧出人命,如今遲恐生變,只得溜之大吉。片刻之後,眾人出了城門……
落雁城以南的百里之外,有座富春山。
此處,便是玄春門的道場所在。
午後,富春山前來了一群散修,欲借道傳送陣前往衛國。散修共有十人,皆行色匆忙。其中的一女兩男身子帶傷,更加顯得來歷古怪。而玄春門是家小仙門,從來不管閑事,弟子收取了靈石之後,便帶著眾人來到山腳下的一座院子里。
院內的石屋,設有傳送陣。
墨筱、塵起、溟夜、樸仝、盧正領取了傳送符,先行傳送而去。
于野在屋外等待之際,默默打量著四周的情形。
玄春門的傳送陣,僅有四位弟子值守,雖然修為相貌各異,卻均為陌生人。
「各位道友,請——」
轉瞬之間,傳送陣再次開啟。
于野跟著冷塵等人走向屋子。
便于此時,院外走來一位二十八九歲的男子。其身著道袍,留著短須,相貌和善,舉止沉穩。
于野回頭一瞥,急忙踏進屋內。正當他惴惴不安之際,陣法光芒閃爍……
「咦?」
來到院中的男子似有察覺,當他走進屋子,陣法中早已沒了人影。他轉身返回,自嘲笑道︰「呵呵,怎麼會是于兄弟呢,倒是真的想念他了!」
他在院內轉了一圈,問道︰「可曾見到羽新師弟?」
有人回答未見。
男子只得作罷,自言自語道︰「羽新昨日便該回山,緣何遲遲未歸呢?當與何清念、羅塵知會一聲,我兄弟四人不可有缺……」
……
須臾之後。
于野跟著冷塵、卞繼、車菊、白芷走出傳送陣。
此處同樣是家仙門,元慧門。
元慧門的傳送陣,位于一個山洞內。洞外為山林環繞,一時難辨東南西北。
一行十人在元慧門弟子的帶領下抵達山門之外,接著由卞繼帶路,直奔大山的深處而去。
據輿圖所示,元慧門位于玄慧山之中。玄慧山乃是齊國與衛國交界處的一處山脈,其方圓萬里,山勢險峻,叢林茂盛,人跡罕至。
正是因為山高林密,穿行艱難,直至天黑時分,一行也不過走出去百十里的路程。
「不走了!」
朦朧的夜色下,眾人在一個山谷中停了下來。
便听墨筱吩咐道︰「在此休整幾日,之後再行計較。」
山谷位于幾道山梁之間,樹木稀少,四方開闊,還有一條清澈的溪水流過。
眾人散開,各找地方歇宿。
冷塵似乎有所牽掛,招呼道︰「小師弟,溪邊倒是草地柔軟,靈氣濃郁……」
于野沒有理會,徑自爬到山梁之上,緩緩撩起衣擺坐下。而吹著涼爽的晚風,看著初升明月,面對著蒼茫群山,他依舊郁郁難消而悵然所失!
之前在玄春門遇到一位故人,他竟然不敢相認。
安雲生!
與他同船來到蘄州的大澤道門弟子僅有四人,羽新、羅塵、何清念與安雲生。可以說彼此患難與共,有著深厚的交情。而如今他卻害死了羽新,他已無顏面對故人。何況他也怕再次惹出麻煩,連累那三位生死兄弟。若能各自安好,但願永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