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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正把原本屬于兵部機關的過節獎金全部發給了基層,這事傳出去還不得讓人跳腳?說得難听些,就是兵部尚書拿著大家的錢,去收買底層人心。

要知道兵部是個大單位,若是將坐班的都得罪光了,光有底下基層的支持,有個毛用。他們要架空趙正,趙正難道還能反過來架空他們不成?書桉誰管?檔桉誰管?兵部武選、堪輿、依仗,誰來管?

軍訓營或是監造場,還是長安總驛,亦或是馬場里那些個泥腿子?這些人能挑大梁?

還不得是兵部那些侍郎、郎中、員外郎,甚至六至八品的流程官。鬧得大家肚子脹,那兵部的事就更沒人做了。

原本運轉挺正常的一個兵部,你趙元良一來,就變得一團烏七八糟的,這成何體統?可別小看那幾百貫錢,那關系到人心向背。似趙正這般「吃里扒外」的主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嫌棄。

莫昀跟在趙正身後勸了半天,可趙正根本就毫不在意。兵部總衙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一幫同床異夢的家伙。林仲、左恩慶流毒未清,如今再加一個鄭西元橫插一手。把他趙正扔進來填坑,想以下制上,讓他騎虎難下?那就看看,是你們能折騰,還是我能折騰。

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趕在我面前炸刺的,統統給你拔光。

兵部不是某個人的兵部,就算是某個人的兵部,那如今的兵部,它也該姓「趙」,趙元良的趙。

這消息傳得快得超人想象,因為幾百貫錢的事,一夜之間長安城各省部衙司都知道兵部忽然就焦灼了起來。只不過多數人因為趙元良一張嘴太過狠毒,都躲在暗里準備看笑話。御史台接連接到彈劾趙正挪用款項的呈表,安國公趙金玉披荊斬棘,奮戰一夜,全部駁回。

左司趙相領任兵部尚書,他有權處置犒賞事宜。更何況,他領款、發餉走的都是正規渠道,有王相的簽押,部省錢庫的憑單。他領的錢並未揣進自己的口袋,所謂專款專用,用的也都是犒勞散遠、辛苦的單位。是以所參之罪,並不成立。若是不服,可在朝會向聖人遞參,御史台可不過問。

此言一出,滿兵部嘩然。

一大清早,他們便聚集在了安國公府門前,想要討個說法。趙金玉打著哈欠開門,不耐煩道︰「又不是我給你們發餉,你們兵部的事,該找誰找誰。今日休沐,莫要在我府前集聚。」

于是便有人出聲道︰「也是,這與安國公有甚關聯?我們要找,也該去找趙相才對!」

「找他又有何用?左右不過幾貫錢的事,難不成還要去良淄問他討要不成?我等今日聚集,為的不過是一個說法,怎地衙門里坐班的就不是人?」

「哼!不是幾貫錢?那你們在此地說個屁!」角落里,張宏端著手,依在馬車便冷笑一聲,諷刺道。立時便有幾道目光射了過來,「張軍訓,你是拿了趙相多少的好處?怎還替他說話?」

「閉了你的鳥嘴!」張宏道︰「也就你們幾個,為了一口鳥食,鋪天蓋地。卻不知身後驅鳥之人,又怎看你等的丑態?你等四周望望,今日來安國公府的,可有侍郎、郎中?區區幾個流程官,你們犯的是哪門子大病?沖鋒陷陣這麼在行,不如去吐谷渾啊!?趙相不過昨日才有了處置,怎地這一夜之間,你們就都知道了?誰在當中作梗?看看你們身上披著的官袍,一副人五人六的模樣,實則愚蠢至極。此地不大,何以庫部司、職方司的沒見一個人影,就我們兵部司的,嘰嘰喳喳,跳得賊高……你們沒跟著趙相去安西,燒高香吧,就你們這智商,在軍中當炮灰都輪不上!「

張宏一邊罵,一邊上了馬車,「早知道今日讓我來是這等場面,我還不如在家抱著婆娘睡回籠覺,回家!」

「張宏,你個叛徒!」

「吃里扒外、見風使舵的小人,難怪不得王侍郎待見!」

……

馬車後,一串罵聲不絕于耳。

張宏回頭掀開後簾,用憐憫的眼神看了他們一眼。一幫可憐蟲,被人當槍當得是如此地心甘情願。殊不知,眼下朝堂正在變天,這趙元良,又豈是爾等想象的那般簡單?良言不勸找死的鬼,罷了罷了,有緣再會!

長安城里一股微風吹起,芙蓉園鏡湖上清波蕩漾。

趙正戴著一頂自己編制的草帽,提著一只木桶,扛著一根魚竿,順著渭水河灘,卷著褲腳,束著袖袍,踩著腳下的鵝卵石,走到了平日里釣魚的地方。

玄甲軍在四周拉開了警戒,赫連雲天遠遠地墜在了後邊。

趙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俯身打開一只瓦甕,頓時酒香撲鼻。他滴了幾滴酒水,混著干餌料拌成了魚食,剛想捏起一團打個窩子,卻听身後響起了沙沙的腳步聲。

「來了?」趙正沒有回頭,將手中那團魚食扔進了面前的河灣處。

後邊那腳步聲的主人「嗯」了一聲,邊靠了過來,邊道︰「先生總喜歡在此處釣魚,敢問先生,這許多日子了,可有什麼收獲?」

趙正拿出兩只碗,倒了兩碗酒,取了其中一碗,喝了一口,道︰「剛來此處時,也不知這水中深淺,是以並無甚大的收獲。前些日子,倒是釣了幾條小魚,後來事務繁忙,也無甚心思。直到昨日,總算起獲了一條大的。」

「哦?」那人坐下,端起另一碗,頓了頓,問道︰「有多大?」

「那麼大……」趙正比劃了一下,「總有個二三十斤重吧。」

他轉頭,看著那人頭上戴著斗笠,身上穿著一身河面上漁夫一般的短打,于是道︰「自打我在這水邊見著先生尹始,先生便就這一身粗布漁夫的打扮。先生家大業大,總不至于連身換洗的都沒有吧?」

那人捋了一把胡須,呵呵呵地笑了起來,「家中不過傳了幾世,哪有那麼多換洗的粗布衣衫?」

他嗅了嗅自己的腋下,「可是有味兒了?」

趙正扇了扇,「魚腥味。」

那人臉上一紅,清了清嗓子,「說正事吧,昨日查到了什麼?」

見來人回歸正題,于是趙正也直接了當,伸出了五個手指頭,「營州,五十斤伏火雷。」

那人眨了眨眼楮,轉頭時臉色有些擔憂,「這便就印證了,月前探子查到的營州巨響,大約就是這伏火雷他已有了突破。」

趙正搖頭,「可這事,我總覺得可疑。既然他能要到伏火雷,那必定也能拿到配方。又何必在賬目上留下把柄?」

「這倒不一定。伏火雷配方與伏火雷是兩樣東西,庫部司能給他伏火雷,卻不一定能給他配方。」那人接著道︰「不過你查到的這些,從側面便能證明,康小六的確是瞞著朝廷在試制伏火雷。他若是起兵,此物也定能成為他的後手。」

「我到不擔心這個!」趙正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康小六再能打,手里再怎麼多的精兵 將,我河隴也不 他三分。」

「可河隴如今在打仗。」那人道︰「他若是今明兩年起兵,河隴如何援手?安郡王說,若河隴未定,須得緩兵而行之。而如今正是最危險之時,我想問問元良,魏王當真是要在吐谷渾呆到明年?」

「看情況!」趙正道︰「既定軍策便就是拉長整個進程。吐蕃畢竟佔據高原地利優勢,想要急攻 進,卻得不償失。如今戰策已定,想要輕易更改卻是不易。是以河隴軍如今是被牢牢地釘在吐谷渾,動彈不得。的確也是大唐最危險的時候。」

他攤了攤手,聳肩道︰「除非達布肯輕易放我們回來。」

「攘外必先安內麼?」那人笑笑,「這也不是個辦法!不如,元良辛苦辛苦,將這事挑了吧。」

趙正想了想,正色道︰「先生早就想好,要拿我祭旗?」

「元良言重了!」那人挪了挪身體,一手撐著膝蓋,一手持著魚竿,嘆了一口氣道︰「鄭西元。這人藏得十分深,我若在明面,他定不會重用于你。此人心機詭詐,想看你我二人內斗。卻不知,我又豈是那般容易憑他擺布的?你如今上任兵部,又領左司,恰中我等謀劃,也省了許多事。你也正好可以找借口編練長安新軍。而我,可以沉下心來,好好查查這幫人的底細,也算不負安郡王臨終之托了。」

趙正「嗤」一下笑出聲來,「編練新軍?我能有多長時間?」

那人看著趙正,想了想,道︰「那要看康小六伏火雷的進度了。若是他真的能將伏火雷制練地如探報所說玉石俱碎,那恐怕也就只須等一個機會或是借口。但冬日不便行軍作戰,他要反,也得是明年開春之後。」

趙正掐著手指算了算,好嘛,七個月。

「哪有那般長的時間!?」那人搖頭,道︰「你當康小六這些年在朝堂的經營是假的?他每年遣人送禮,套拉近乎,多少還是有些成效的。我那不爭氣的二郎,在御史台供職時,就一直想要參他謀反,壓都壓不住,還是涼王殿下與他能說上幾句話,這才沒能釀成大禍。安郡王將他調去涼州,著實是去了我一塊心病,就怕他打草驚蛇。」

他模出一卷紙,交給了趙正,道︰「這名單上的人,皆有與康陸里應外合之嫌。屆時反軍未到,他們必定提前生事。元良你也記著些他們,回頭找機會,是你左司的,該調離調離,該撤換撤換,否則,你連七個月的時間都不會有。」

趙正想看看這名單上都有誰,但一時不甚方便,只好先揣進懷里,等閑下來再說。

「也罷,這朝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我趙元良天生便是個沖鋒陷陣的命。」

「哎!」那人長嘆一聲,「元良妄自菲薄,老夫亦無話可說!」

趙正便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斗笠,「先生,成日戴個斗笠,可還習慣?不如摘了吧。此處玄甲軍警戒,外圍又有你暗樁的護衛,你怕甚呢?」

那人便也跟著笑了起來,端起碗來大喝了一口酒,隨後,伸手摘下了頭頂的斗笠。

趙正面前便出現一個白須白發,面容嚴肅的老頭兒。

若是換上官袍,再端起兩手,那便就是活月兌月兌的一個渠國公。

「老夫這面目啊,半輩子都見不了人……」他道︰「安郡王這老狐狸,盡是挖坑讓人跳。」

趙正醉漢笑意,答道︰「可是連聖人都不知,長安的盧玄,只不過是安郡王布下的一顆明棋。而渠國公你,才是那釘在京師的王牌!」

「啥也別說了,說多了都是夜不能寐!」渠國公端起碗來踫了一下,道︰「說起盧玄,你打算如何處置?」

「調離。」趙正望向了河面,「他在長安,遲早要被鄭西元算計。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事的,留著他在長安,終是個隱患。」

「你打算調他去哪?」

「淮西吧。」趙正道︰「沛郡王身邊,缺個人。梁珅說,安郡王在淮西、江南布置了多間教坊,便讓他帶著他那四大頭牌去教人唱曲跳舞也是個好差事!」

「那正好!」渠國公道︰「可劍南呢?」

「劍南我已安排曲貢去了。」

「那吐蕃人?」

「是!」趙正道︰「梁珅我另有他用,吐谷渾戰事諜報暗樁皆已成熟。劍南的混水他便不要再去蹚了。我打算調他回職方司,領全國暗樁,專事軍政諜報。」

「那不錯!」渠國公道︰「這麼一來,刑部梁老兒算是欠了你個人情。你把他寶貝兒子調回長安,他還不給你立個生祠?」

「梁尚書他才不至于這般作弄。」趙正哈哈大笑起來。渠國公罵了一聲,道︰「你還有心思笑,鬧得兵部雞飛狗跳的,看你今夜如何在聖人面前收場。」

「渠國公你又撂挑子!這不就是咱倆的既定策略麼!」趙正道︰「兵部不亂,我如何插足?我又如何扎根?昨日那一遭,我倒是有了幾個可用的人選。到時,右相可得開個方便之門才是!」

「走程序!」渠國公揮了揮手,「文走吏,武走兵,少來我這套近乎!你堂堂左司丞相,當真是要把我推在前邊賣老臉不成?我這幾日也忙得不可開交。」

「你忙啥呢,成日就盯著你那幾畝地!」

「你還有臉說這事!」渠國公吹胡子瞪眼,「我是沒空與你爭個長短,有那閑工夫,你早被我一腳踢到海邊去了!」

「那右相到底在忙啥呢?」

「翻鄭西元的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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