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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趕工期,都督府對團練營下了血本。

一年征收上來的糧食,還有鹽、鐵、丁各種稅,全部做成了擴軍的預算。按趙碩的話說,就是這稀碎的日子,老子也不過了!

夫役原本每年二十日的徭役期,別說工錢, 連口糧都是自帶。可是趙正覺得這種征役,每個鎮幾百人,四個縣合起來數千人,工地到處都是人,河道兩邊全是氈帳,看上去熱鬧非凡,其實也不過就是磨洋工。

想要在六十日的工期內完工,就得把錢當成水潑出去。

趙金玉算小賬,王渠讓算大賬。算來算去,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直呼「敗家子」。

趙正把平涼的激勵模式照搬到了工地上,首先喂足口糧,不惜花費大量糧食養役三日,讓平日里吃不飽的人能吃飽,平日里勞累過度的能有幾日休養生息。

而後實行底薪加績效的用工機制,以鎮為單位,挖渠、伐木、搬運、挑土、夯土、砌牆,劃分每日任務量。完成任務的,發放基礎獎勵。超額完成的,每超一成多發兩成獎勵。獎勵以糧食為主,金錢為輔。

除了各縣的夫役之外,還大量招募流民勞力, 以工代賑。

都督府下文一封,厘清各縣、州府府軍成分。轄內無田者, 全數充入夫役營。待遇與夫役同等之。

段柴、胡三大則各領府軍一隊, 監管各營各鎮每日錢糧發放,無門檻接受夫役投訴。遇貪墨錢糧、中飽私囊之人, 無論身份,無論官爵,當即便就拉到工地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斬首示眾。遇分配不公、徇私舞弊者,杖二十,扣薪三日。

以軍法代管,以重典治贓。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在殺了幾個民憤最甚之人後,夫役營的風氣明顯改善,工程效率突飛 進。

那些因為沒飯吃而去州縣折沖府當兵充數,混吃混喝的人,不知從哪里听說涼州要招募軍戶,都督府更是要遠出河東、河北、山南、劍南、淮南之地招攬無田可種的農戶,充實河隴人口。

一時之間議論紛紛……

趙正騎著馬在工地上巡視了一圈,對于施工進度頗為滿意。不過十月下旬,水渠已經成型,磚瓦、木料也都整備到位。團練營場地平整完畢後,夫役們正在加班加點夯土打地基。

只是天氣越發地冷了起來, 工地上風洞效應明顯, 冷冽的西北風順著古河道吹進來,在工地各種堆料之間來回激蕩。趙金玉剛剛拉來了一車破舊的衣物,趙大發又拉來了幾車藥材。

各營領了今日的錢糧,又去領了一些御寒的皮草和湯藥料。

十幾個民夫躲在四尺多高的石牆下,升著火煮著一鍋黑乎乎的不知是何物事。

趙正意興闌珊地走了過去,拿起木勺剜了一勺子,只見湯水淅瀝中,是一鍋混著肉菜的合羅面。

火邊的夫役都是青鳥縣來的,今年九月之前,他們都還在達布的轄下,河隴大戰之後才又重新歸入大唐。這幾年達布還有些人性,吐蕃人倒也沒有把他們趕盡殺絕。

只是青鳥縣原本就在戈壁灘上的綠洲,常年養些牲口,種些不多的口糧。日子過得本就緊巴巴地,吐蕃人又連年搜刮,比之大唐這些年對涼州的稅收更要夸張些。村子里凍死、餓死的人遠比蒼宣多太多。

苦不堪言。

「伯爺!」夫役知道面前這年輕人姓甚名誰,就是他,第一天便監斬了一名休鸞縣的役頭。看熱鬧的夫役們第一眼就在桉台後看見了這個披著皮裘、頭戴襆頭、柳眉鳳眼的年輕人。

凶神惡煞的段軍法和胡軍法當時便就一左一右地分立兩旁,更有一個身長七尺,手持丈長拍刃的高大漢子護衛左右。

便是後來涼王殿下親臨,也和這年輕人有說有笑,同坐一張桉,同飲一壺茶,談笑風生。

由此可見,這年紀輕輕的蒼宣縣伯,他的地位該有多高。

「我可能用?」趙正不顧地上的泥土,只衣袖拂了拂,便坐了下來,他指了指一旁摞著的碗,問道。

「這……」夫役們誠惶誠恐,那疊碗都是從青鳥帶來的破爛家當,缺口的缺口,開裂的開裂。有人在里面翻找了好一會兒,連一只完整的都找不出來。

「沒事,這只就好!」趙正挑了只碗口上缺了一大塊的陶碗,用木勺舀了一碗合羅面,見他們都站著,于是壓了壓手掌,「都坐!」

「伯爺!你吃,我們站著。」

趙正笑了一聲,「讓你們坐便坐,你們都站著,我怎麼吃?」

眾人只好都坐了下來,趙正拿著勺子,給他們盛面,眾人頓時感激涕零,端著碗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趙正和眾夫役邊吃邊聊,聊的都是一些家常。然後又問了些工地上的瑣事,主要是錢糧發放,還有吃不吃得飽,夜里怎麼睡,工程量大不大,做起來吃不吃力。

趙正問得隨意,夫役們也越來越放松。有人便道︰「伯爺,我們都是窮苦人,有飯吃就不錯了。工地上也不苛責,每日雖然量不小,但做起來不吃力!」

「不吃力就見鬼了!」趙正哈哈笑道,「每日要挖三五丈,泥土里還盡是鵝卵石。我也挖過渠,可我那時挖的是沙土,比不得你們如今。我當初在古河道這一鋤頭下去,火星子直燒眼楮……」

「哈哈哈哈……」眾人听得趙正現身說法,不由都放聲笑了起來。趙正又喝了一口面湯,問︰「平日里有病有痛,可會去看郎中?涼王殿下仁義,知道你們日子不好過,所以看病吃藥都不要錢,這個你們都知道吧?」

「省得!」眾人異口同聲,便有一個年輕人道︰「郎中營里有個女郎中,長得好看,穿一身狼皮夾襖,說話輕聲輕氣的,對我們這些夫役也好,可是厲害了……」

「那是我娘子。」趙正嘿嘿嘿地抹了抹嘴角,「嘖」了一聲,還想吹個牛,忽然听見身後有馬嘶聲,回頭一看,卻見胡三大尋了過來。

「元良!你怎在這呢?可是一頓好找!」胡三大手里拿著馬鞭,看了看圍了一圈的夫役,又看了看趙正手里的破碗,「借一步說話!」

「有事?」

胡三大靠了過來,貼著趙正的耳朵︰「抓了個大蛀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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