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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回家(新書已發)

人們都說,常常看見帝宮鐘樓之上,緗袍男子獨自佇立,眺望東陵的方向,一呆,能呆上一整天。

人們又說,東陵的土地上,見著六出抽芽了,長葉了,漫山遍野的還真是勢頭葳蕤,但就是沒見著開花。

「陵寢地陰,怎會開喜暖之花?」

儒生們往往會加上一句嘲諷,然後鼓動著內閣首席楊功,勸諫東宮納妃,以綿子嗣。

「本殿已有妻,妻姓程,名英嚶。」

東宮也往往會把御劍壓在小山般的納妃奏章上,一字一頓,目光溫柔又冰冷。

妻姓程,名英嚶。

這是三年間西周東宮重復了最多的話。

對儒生們說,對朝臣們說,對聖人皇後說,對外域使臣說,對天地眾生說,不厭其煩的,重復了一遍又一遍。

「若是六出花不開,您真的要守孝一生麼?」當了心把帝宮的事兒講給程英嚶听時,也是問了最多的擔憂。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程英嚶只重復這麼一句,她不信佛祖,不信鬼神,只信喚她花兒的人,他最後留給她的溫柔和寬恕。

是啊,這三年,世間仿佛就剩下了她一人,陪她的只有了心,東陵安靜得能听見蟬從樹上掉下來,燕子在屋檐下築巢。

她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種花,練字,煎茶,看蜂蝶在六出花海里翻飛,听雨珠打在花葉上沙沙,空了就做針線,小孩子的衣裳襁褓,還撿了柏枝做了一個撥浪鼓,給她即將出世的孩子備著。

「你的爹啊,鞠蹴可厲害了,等你快些長大和他一起,把羊皮球踢到金鑾殿房頂上去!」

程英嚶每每搖著撥浪鼓,感受著肚子里的脈動,就覺得世間,什麼都不怕了。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了心雖然自己沒生過,但好歹比她年長,見的事多,又定期下山通消息,所以諸多準備照料,權且有序。

終于到了臨盆這一天,了心忙里忙外,程英嚶生了一天一夜。

幾番生死關,母子平安,西周的第一位皇孫,誕生在山水間前朝陵,先帝長眠之所。

流言漸起。因為是生在宮外的孩子,諸多不好听的話趁勢鑽。

皇太子趙熙行在樂呵了好幾天找不著東南西北後,終于冷靜下來,以儲君之尊,為孩子賜名。

元。

按照天家宗譜,祈字輩,元,趙祈元。

元者,大也,始也,嫡統之正。

流言如猛扣了冰盆的火苗,咻地就滅了,畢竟這個字,一字千鈞,什麼話都不用了。

東陵多了一個小女乃娃,三個人的日子忽的就熱鬧起來了。

趙祈元滿月那天,程英嚶親手剃了他的胎毛,托了心下山帶給東宮,趙熙行托了心帶回來的,是一個羊皮球,他親手縫的。

里面填的是棉絮,輕,適合小孩瞎玩。

「到底是乘風郎,教他兒子從小淘氣,我還指望著筆啊算籌啊!」程英嚶笑了,笑著笑著又哭,哭著又笑。

于是果然應了這話,這位西周皇長孫,屬猴的。

會翻身的第一天,直接翻到榻下去了,會走路的第一天,程英嚶和了心攆在後面追,會自己吃飯那一天,更是不得了,把醋當糖水喝了,拉了三天稀。

程英嚶和了心開始無比期待下山那一天,這孩子,缺爹打。

三年,可以發生很多事,比如故人白頭。

六皇子趙熙徹去了邊疆,劉蕙一哭二鬧三上吊都沒攔住,那小子去的堅決,頂著一頭只到肩的短發。

他的頭發再沒長成過。稍微長點他就剪,始終維持著,別他時的模樣。

然後西域和西周的邊陲小鎮,多了一個叫王小五的書商,賣刀譜,都是中原來的好刀譜,刀客來買還賤售,根本不擔心得利。

最讓人稱奇的,是這書商一頭驚世駭俗的短發。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西周對于頭發的執著,如同性命,割發代頭,便是出故于此,所以別說短發了,那書商還自己剪,總是到肩長度。

如一副黑緞簾子,在邊關的風里揚。

簡直是大逆不道。

有一些閑的去挑事,結果第二天人就沒了,據說是著官服的人處理的,小鎮的人這才恍然,這書商,怕是京城里有人,來頭不簡單。

沒人敢去拼命了。小鎮接受了王小五的存在,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書商長高了,臉黑了,骨骼壯了,真的長成了朔風黃沙里的一員。

書店生意不錯。打烊了後,王小五就挑著一桿燈,提著一壺酒,坐在天台那桿幌子下,眺望西域的方向,靜靜的喝酒。

「你在看什麼呢?」有人問他。

「等人。」王小五答。

「為什麼要割發呢?」也有人問。

「怕他回來不認得。」王小五答。

這樣的問答幾乎每天上演,關于這書商的謎團很多,他卻日漸沉默,話不多,只在每晚望向西域時,眸底會有異常溫柔的光芒。

邊陲小鎮,有人面覆風霜,輾轉故人憶。

茫茫草原,有人持旌牧羊,十年一瞬間。

三年,可以發生很多事,比如興衰榮辱。

聖人的病情一天天好轉,雖不至于壽比南山,但孫櫓說,足矣享兒孫之樂。

東宮也依舊賢明,天下歸心,惹得聖人一天都想著提前致仕,要不是皇後在旁邊盯著,帝宮就要出太上皇了。

「為什麼不讓老子得閑,去好好讀讀無名錄呢?」趙胤天不亮被叫起來上朝時,總是滿臉怨氣。

「東宮情關未過,陛下休得丟他一人!」劉蕙在旁邊佯怒,東宮這小子,眉眼間越長是越有姐姐的模樣了。

是啊,待得閑了,她就去唱曲兒,打發日子,省得老了沒事做。

孩子們都大了。

一個尥蹶子的管不了,一個做聖人的不用管,她這個皇後還是得認老,跟不上年輕人的想法了,比如身邊的遲春。

趙熙衍沒事就來皇後殿請安,眼珠子卻往遲春身上溜。

她一扭頭,見得女子滿臉羞紅,得,什麼話也不用了。

「六殿下小你四歲!」人後,她驚怒不已,問遲春。

「奴婢願意等,他也願意。」遲春攪著衣角,聲若蚊蠅。

真是人老了。劉蕙嘆了口氣,暗道專心唱曲兒的日程,要提一提了,不僅是身邊的遲春,東宮她也瞧不懂了。

趙熙行學會了吹簫,還學會了木工廚藝畫糖人講話本,東宮專門清了一間作坊,以供趙熙行研究各行手藝。

比如做了一個小孩兒玩的搖搖木馬,烹了一碗小孩兒吃的瘦肉薯粥,畫了一個小孩兒喜歡的大老虎糖人,還會娓娓動听的講話本,每晚拉著豆喜「試听」,擾得後者一連數月眼下發黑。

「待祈元回宮了,本殿一定是個好父親。」趙熙行躊躇滿志。

楊功看看趙熙行,又看看成堆的彈劾「東宮失儀」的折子,最終決定把話吞回去,畢竟他家里也一攤子破事。

比如要為那個混世魔王楊阿蠻選親了,京城好人家的哥兒們都腳尖往後縮,愁得他天天折壽。

楊阿蠻倒好,看上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讀書人,姓姬,名岐,氣得楊功三天躺榻上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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