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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解圍

楊胭眼眶里蓄了淚,硬憋著沒流下來,輕喝︰「住手!別打她了!何必遷怒旁人,妾和劉大人清清白白!」

「呵,清白?」呂招娣涂著極品胭脂的臉愈發可怖,冷笑,「外面的流言都傳成什麼樣了,你有臉說這兩個字?你有想過我的感受麼,皇後還說沒你這個人,全把我當傻子騙呢?」

楊胭渾身都成了篩子,嘴唇發青,卻還是努力的挺直腰桿,直視呂招娣︰「妾,妾又不知,妾已經是紅牆後的人了,活著也如死了,姑娘倒是不用如此防備。」

「是啊,本姑娘不需要防備你……」呂招娣尖酸的諷笑,故意提高了語調,讓所有人都听得明白,「入宮前就和劉仁牽扯不清,一介破鞋而已!听說聖人去年臨幸你一次後就再沒見過你,果然是惡有惡報!你就等著老死宮中吧!」

整個明月閣,從低賤的奴才到呂家的丫鬟,都听了清楚,竊竊的議論和針尖般的打量,意味深長的往楊胭身上掃。

還是那種毫無顧忌,從上到下的掃。

听漏的程英嚶看不下去了,打人不打臉,呂招娣卻招招往臉上搧,對方還是個天子妃嬪,就算不受寵,也不至于遭這種羞辱。

她遂推開門,走了進去,屋內兩人俱驚,有片刻的凝滯。

「東宮良家子,花氏。」程英嚶自報身份,眾人臉色各異。

雖然良家子位分不高,都不算正式嬪妃,但東宮身邊就這麼一個女人,還天下聞名的慣著,于是呂招娣首先就帶了諂媚。

「原來是良家子!您怎麼得閑往後宮……」呂招娣自來熟的要來挽程英嚶的手。

啪,沒想到程英嚶一把打開她的手,客套都懶得客,直說︰「呂姑娘,我勸你不要過分了。你不是還沒正式過門麼,節骨眼上的,若傳出不好的風評,別臨門一腳了還進不去。」

呂招娣唇角一抽,卻還是極力擠笑︰「良,良家子您這話說的……什,什麼呀……」

「我早來了,听了些漏,某些流言我也耳聞過。」程英嚶瞧著呂招娣,面無表情,「過去的也就過去了,連皇後都說沒這個人,那就是翻篇了。呂姑娘打旁人的臉可以,可別打皇後的臉啊。」

呂招娣臉色陡變,卻顧忌程英嚶背後的男人,畢竟聖人的名號是出了名的惹不起,除了在程英嚶這兒,外面都傳得跟青面鬼剎似的。

「嘁!招娣領教了,招娣還要去給皇後問安,就先告辭。」

呂招娣勉力咽下氣,招呼了自家丫鬟,掛著臉揚長而去,明玉閣重新安靜下來,宮人們各自散去,不敢多听。

「良家子……」楊胭看向程英嚶,許是劫後余生,蒼白的臉有做夢般的發懵。

「楊婕妤,呂招娣說的話並不是完全撒潑,流言傳得厲害,劉家和天家都是要臉的。你既然在風頭浪尖上,就要比旁人更多的謹慎,不然容易被人捏著把柄。」程英嚶正色,指尖踫到懷里的萬金紅胭脂,加了句,「不求在宮里享盡榮華,但至少求個活久點呢?後宮本就是個吃人的地方,婕妤需得為自身計長遠啊。」

「……好。」楊胭低著頭,弱弱應了,風拂起她散落的青絲,發鬢寒酸的釵環都簪不住。

程英嚶心生憐憫,將胭脂奩藏了回去,軟了聲︰「話可能不好听,但理應該沒錯,婕妤自己斟酌罷,以後日子長著呢,總得有個盼頭不是。」

「盼頭?」楊胭荒涼的笑笑,又沉默。

程英嚶嘆了口氣,走過去瞧那雙鞋,眼眸微微一晃︰「婕妤,這雙繡鞋的破洞是拿繡花剪絞的,那種絞線頭的,女人用的東西,所以……」

楊胭一愣,抬頭。

「光景旋消惆悵在,一生贏得是淒涼。繡鞋也有這份意思的,或許才是他送來的本意。」程英嚶想起曾在沈府靈堂里偷見的,沈鈺和呂招娣的對話,躊躇了幾番,還是決定說出來。

「婕妤,您知道麼,戴春林鋪的胭脂(注1),金貴得很。听聞劉仁劉大人送遍天下,廣交友謀仕途,卻獨獨這天下啊,就沒有送給呂家。」

曾經他要傾囊才買得起送她的胭脂,如今世人都可有,獨獨呂氏無。

楊胭瞳孔放空,低吟起來︰「……往年曾約郁金床,半夜潛身入洞房,懷里不知金鈿落,暗中唯覺繡鞋香。此時欲別魂俱斷,自後相逢眼更狂,光景旋消惆悵在,一生贏得是淒涼……一生贏得是淒涼……」(注2)

程英嚶亦是心緒翻涌,輕輕一句︰「或許……是有過真心的吧……」

楊胭抬眸,目光像是看著她,又像是看向虛空,呢喃︰「良家子為什麼要告訴妾這些呢,安邑呂氏和冷落嬪妃,連明玉閣的宮女都知道該站哪頭。」

程英嚶笑笑,伸手攬了一掌春風,快了吧,今年第一翁青梅酒熟時,他的答案,就快了吧。

——于你,我是如何的存在呢,存在于你最後的時光里。

「只是覺得,有時候一個答案,真的能困人一輩子。」程英嚶回答,然後轉身往外走,卻沒想楊胭的聲音幽幽飄來。

「良家子為什麼忽然來妾這兒呢,想來妾和良家子唯一可能有交集上的,估計是那萬金紅的胭脂吧。所以良家子這次來,試探?警告?還是彰顯?」

程英嚶沒有回頭,似乎輕笑︰「我會那麼小氣?」

楊胭也輕笑︰「沒有不小氣的女人,只有不對的情郎。」

頓了頓,楊胭一字一頓,語調有些異樣︰「不過……今日之恩,我楊胭,必報。」

程英嚶終于回頭看她,見後者對她笑,那種燦爛到如同病重者回光返照的笑,一瞬間美到動人心魄,卻也是驚心動魄。

程英嚶壓下那股心悸,到底沒勸什麼,搖搖頭就消失在春風里。

能夠露出那樣的笑,大悲大喜又大徹大悟後,這輩子也就真沒盼頭了罷,勸又有何用。

同日,距京百里。

某處偏僻官道上,流香扶著名弱不禁風的男子,搭了農戶的順風板車,吱呀呀的進京來。

一陣風來,男子打了個哆嗦,顯然身子極其不好,粗布衣間露出的皮膚都扎著布條敷著膏藥,滿身的傷痕有些都還沒結痂。

「行首大人,倒也不用這麼趕的,您身子還沒恢復完。」流香幫男子掖好披著的毛毯,滿臉憂。

薛高雁警戒的朝農戶努努嘴︰「噓,兄長兄長,別叫漏嘴了。」

注釋

1.戴春林的胭脂︰《揚州畫舫錄》記載︰「天下香料,莫如揚州,戴春林為上。」戴春林香粉店開設于明崇禎年間(公元1628-1644年)。他家的香粉內含天然珍珠粉,相當名貴。

2.一生贏得是淒涼︰全詩出自唐朝韓偓《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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