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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迎戰

「望殿下早做決斷!」堂下諸官也跟著楊功紛紛跪倒,聲勢幾乎掀了房頂。

趙熙行被震得太陽穴發顫,頭疼。

楊功,儒林之首,學問巨擘,被天下儒生尊奉為王的人物,常年坐鎮江南白鷺書院,世稱楊山長,譽為民間書院第一。

但從東周蕭家開始,這楊功的性子就不機靈,說好听叫嚴謹,說不好听叫古板,綱常重過天,禮教奉為圭臬,除了讀書人的圈子,到哪兒都不討喜。

順帝哀帝兩任帝王曾親自請他出山,楊功都謝絕了,直到西周朝,第三代唯一的嫡女楊阿蠻及笄,被錢幕有意配給錢家子弟,楊功才為自家陣營急了。

這方接旨進京,做了趙家王朝的臣子,官至內閣首席,盛京也是意在拉攏天下學林。

是以楊功踏入帝宮的那天,就自動成了百官之首,文武臣吏看兩分他的眼色,天家皇室也得給一分他的面子。

「好,加爾摩設先撕毀玉門之盟,就別怪我西周非禮儀之邦了。」趙熙行攥緊了拳頭,春光落入他眸底,化為了一派狠辣。

「傳教旨,著邊疆駐軍迎戰,打,給我往死里打!」

「臣等領命!」

被趙熙行的放話感染,臣子們立馬一掃哀沉之氣,燃起了熊熊戰意,各個雄赳赳氣昂昂,恨不得自己沖到前線去,斬下那加爾摩設的人頭。

趙熙行的臉色終于緩和,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秉承了五年休養生息的西周,不是不敢戰,而是民為重。

「戰火紛飛,民心不穩,即日起令盛京禁軍代替府衙,巡邏民間,避免作奸犯科趁亂而起,嚴查進出城之人,嚴防西域探子。再,命禁軍派一列精銳,北上搜救錢家送糧隊伍,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頓了頓,趙熙行沉了一口氣,未來君王的氣勢在他身上攀升,坐鎮河山者,舍我其誰,平定天下者,亂世我為先。

凜冽的雪光在男子眸底炸裂,以西周王儲的名義,祈武運昌隆,國泰民安——

「本殿,趙熙行,在此敬告列祖列宗,此戰必勝!敬告西周將士,全軍進入備戰狀態!敬告西周百姓,但凡我趙家在王位上一天,便保一寸國土不失,一寸河山無恙!」

「殿下英明!此戰必勝!西周必勝!」

臣子們的氣勢也攀升至巔峰,俱俱摩拳擦掌,紅光滿面,立馬各司其職的傳令下去,磨亮了刀劍備好了盔,開戰!

愉悅而激昂的氣氛蕩漾開來,出征曲唱起,兒郎們目光熱切,不打則以,打,就要打出個成王敗寇!

諸臣散去後,殿內春風吹得人心暖洋洋的。

趙熙行暗自松了口氣,看了眼還立在堂下的楊功,微訝︰「閣老還有事奏?」

楊功三拜,正色︰「老臣斗膽,敢問殿下,是否今日早些去過御膳房,還和御廚們學了做菜。臣听得宮里傳言,傳得熱鬧。」

趙熙行腳尖踫到藏在玉案下面的食盒,淡淡道︰「偶爾興起。」

沒想到噗通一聲,楊功拼命叩首起來,厲聲勸諫︰「皇太子殿下!君子遠庖廚!何況您是西周儲君,怎可自失身份,踏足庖廚呢!」

趙熙行被突如其來的架勢嚇了一跳,腦袋緩了兩三刻,才想起是不符古訓,但也沒必要古板到這個份上,又不是多大的事。

是以他隨意一扶︰「閣老先起來,沒必要……」

「皇太子殿下!」楊功又咚咚叩首起來,額頭都紅了,「禮教為國之根本,綱常為政化之先!您身為國儲,更該以身作則,尊禮重教!」

頓了頓,楊功幾乎泫然淚下︰「若殿下不答應老臣,以後再不犯此等失禮,老臣今日就效仿先賢,在此命諫!諸位先賢,楊功去也!」

言罷,楊功看了眼殿內的漆紅柱子,這一眼看得是趙熙行心驚膽戰,慌忙應聲制止。

「本殿答應!答應!來人,攔住閣老!」

內侍們哄入,手忙腳亂的拉住楊功,生怕後者一個沖動,儒林之首就要血濺東宮了。

楊功得了應允,臉色稍緩,又嗦了半篇孟子對齊宣王的經義,才心滿意足的跪安離去。

殿內剩下趙熙行一個人氣還沒喘勻。

他算是開眼界了。

都說楊功如何古板,今日百聞不如一見,以後東宮不做聖人了,楊功來做,好像還更合格。

「豆喜。」趙熙行嘆了口氣,傳人。

豆喜進殿,心有戚戚的看了眼楊功離去的方向︰「殿下,楊閣老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真是駭人。」

「他也是真有學問,不得無禮。」趙熙行瞪了一眼豆喜,將玉案下藏的食盒遞給他,「……待會兒去趟賈府,把紅豆糕拿給外祖母嘗嘗,本殿親手做的。」

豆喜遲疑︰「國公夫人年紀大了,腸胃不好,不怎麼喜食豆類啊?」

趙熙行輕咳兩聲︰「送去就送去,哪來的廢話!」

豆喜一個激靈,懂。

紅豆紅豆,謂相思也,哪里是送給國公夫人的,多虧他在趙熙行身邊久了,人變聰明了。

「記得給外祖母……和她賠個禮,本殿晚些還要去父皇榻前盡孝。父皇身子愈發不好了,不知道听聞戰事,會不會刺激病情。所以本殿要失約了,不能去賈府用晚膳,糕點就當是賠禮。」趙熙行揉了揉眉心,臉色發白。

人前要做英明神武的聖人,半點倦意都不敢表露出,人後總算能暗中喘口氣,還是要認身子不是鐵打的。

自從西域爆發戰亂,政事就爆了。

軍情折子流水的往東宮送,還有批復議政討論軍情,文武百官眼巴巴的等他拿主意,他從天不亮就起來忙到現在,還沒見到個頭。

尤其是皇帝趙胤纏綿病榻,病態萎靡,所有的擔子都往他肩上挑了,國顧完了顧家,東宮做完了做兒子,侍奉湯藥是夜半都歇不了。

為君難,為君嗣難,為明君嗣難,難難難。

豆喜擔憂的看著趙熙行︰「殿下,奴才讓下面做一碗清心寧神湯,或者太醫署開點濟力氣的方子,您已經連著七八個時辰不帶歇了。」

趙熙行搖搖頭,揉著眉心道︰「這種緊要關頭,百姓的目光盯著朝廷,朝廷的目光盯著本殿,若是此刻傳出去本殿抱恙,本就亂了的民心就更得亂了。」

又似想起什麼,趙熙行瞪向豆喜,語帶威脅︰「這些話不準透給賈府……尤其是她!」

豆喜連道不敢,只得提了一盒紅豆糕,晚些時候上賈府來了。

賈府正好用過晚膳,暮色四合,春晚濃。

程英嚶,賈韋氏,並一些丫鬟內侍,坐在葡萄藤架子底下討論西域戰事,聊得各個愁眉苦臉,愁雲慘淡。

見得豆喜進來,賈韋氏和程英嚶連忙迎上去,七嘴八舌的問趙熙行近況,諸如累不累啊,政事忙不忙,身子受不受得住啊,都是些關心則亂。

豆喜躬身行禮,念著絕對不能把真相說出去,遂重復了十幾遍「皇太子安,身心舒暢,諸臣賢明各司其職,戰事順利」,才讓二人的擔憂稍稍緩下來。

因為帝宮有宵禁,豆喜念著時辰不早了,遞了紅豆糕,解釋了趙熙行失約的原因,話帶到了也就告辭,沒走兩步,程英嚶跑出來說要送他。

「不敢不敢!良家子折煞奴才!怎敢勞駕您送奴才呢!」豆喜嚇得慌忙跪倒。

程英嚶看了眼身後,賈府的人沒有跟過來,她神秘兮兮的扶起豆喜,將一個包裹塞給他︰「……豆喜,你回去帶給東宮,我親手做的。」

豆喜方明白程英嚶送他的理由,打開包裹來看,不是甚貴重東西,一個靠枕,女紅也不算精妙。

「帶給殿下?」豆喜覺得這個靠枕有點蠢。

在他印象里,男女傳情的物件,要麼是釵環要麼是香囊,都是小巧精致心意暗藏,然而此刻他懷里的心意,還真就是個家常實在的靠枕。

「哎呀,小心被人瞧見了。」程英嚶微窘了臉,左顧右盼的防著賈府人,低道,「西域戰事起,政事肯定就多起來了,別以為什麼身心舒暢的話能騙過我!趙沉晏肯定忙到跳腳,本就是聖人的性子,還不得夙興夜寐,宵衣旰食來?」

豆喜不吱聲,反正不是從他嘴里說出去的。

程英嚶嘆了口氣,指尖撫過靠枕面子,紅了眼眶︰「我都猜得到,他必是整日坐在玉案前,披折子審軍情,從早到晚生了根,你說,那還不得腰酸背痛?所以啊,我在靠枕里瘋了軟木條,可以支撐腰背,這樣就算坐上幾個時辰,身子也不會那般乏了。」

豆喜一愣,旋即暗罵自己「小人之心」。

這靠枕確實「蠢頭蠢腦」,比不上小巧的釵環,也不比精致的香囊,但里面暗藏的心意,卻能教世間任何波瀾壯闊都失色。

尋尋常常,是情深,平平淡淡,是真心,這世間的所有因你而起不過是一雙人,一場人間煙火,一輩子油鹽醬醋朝朝暮暮。

然後豆喜做出了平生最佩服自己的第二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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