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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三次

趙熙衍謝過,踏進了鋪門,穿過兩進中堂,見得槐花影里小院涼,青苔石板路放了張竹凳子,凳子前兩個簸箕,女子正坐在凳子上這擇紫蘇葉。

「趙熙衍,字孝青,見過二姑娘……哦不,蘇姐姐。」

趙熙衍俯身一揖,雪白的槐花落了青衫滿肩。

程英嚶停了手里的活兒,抬頭看不請自來的客,身影清瘦,面目白淨,縴細的眉眼像噙了涓涓的水,是長得極其書卷氣的少年。

她看了很久。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她又已經認識很久了。

久到,要算到上一輩,滄海桑田都還沒起的時候。

趙熙衍也靜靜的看著女子,比他大三歲的女子,他也是第一次這麼正兒八經的面對她,有些手足無措,但更多的是理所當然。

就好像,他們理應如此,是世上同命的人。

「是你?」程英嚶挑眉一句,她不認識這張臉,但記得她那個當大將軍的父親說過——

小十三,你記得,你母親去之前留了幾句話,說某一天,一個小你三歲的少年會站在你面前,叫你蘇姐姐。他會給你三次選擇的機會。

有,也只有三次。

若三次無得結緣,便花隨花葉歸葉,各有命數。

「是我。」趙熙衍確定的回答,有些羞澀的笑,「我母親姓林,單名鈴。秦淮河上煙花巷里,曾用藝名,雨霖鈴。」

「你便是我母親留的話里,那個林姨的孩子。」程英嚶泛黃的記憶蘇醒過來,「所以,林姨家的小哥兒,或者說,天家的六殿下,您這次來,是用第一次機會?」

「在天子腳下犯了穢罪,又撞到最是守禮的東宮刀尖上。如今宮里宮外風言風語都傳遍了,只怕此事不會善了。就算能善了,一個女兒家的名聲有染,以後的路子也不好走。」

趙熙衍娓娓道來,笑意和和的,謙謙的,卻有一種潤物無聲的力量,讓人不可小覷。

程英嚶沉默。今早謁見東宮被當眾趕了出來,她丟的臉還不夠麼,然而趙熙行那廝不肯見她,她又有什麼法子,只能大門一關裝耳聾了。

趙熙衍踏著滿地槐影,走近,立于日光翠穹中,像一顆青青碧碧的小樹苗,連聲音也是縴淨的︰「所以,第一次機會,我在這兒給了,你可願?」

程英嚶別過臉去,鼻尖澀得很。

都怪趙熙行。她怎麼現在落魄到,要被人上門兜售姻緣了。

是了,當年她娘和同為秦淮煙花巷里的雨霖鈴定的一樁肚皮盟,便是給兒女們三次機會——

結普普通通的姻緣。

擺月兌什麼東周西周家國天下的煩心事,就是簡簡單單的相敬如賓,不敢說如何兩心相知,但柴米油鹽,細水長流。

或許這就是當年兩個母親的心願吧。

不要兒女們如何驚心動魄轟轟烈烈,只要有個人做個伴,老了有人陪,腿腳不利索了坐在屋檐下說說話,一輩子也就那麼過了。

「因為我母親的身份,我在帝宮不受重視。但父皇給我的衣食待遇不缺,待弱冠封個郡王,遠離京城是非,不敢說大富大貴,衣食無憂足矣。」趙熙衍從容道來,「最重要的是,我行末,姻緣大事並不受重視,更不會和家國扯上關系。所以少了好些拘束,也沒人成天盯著我非議。」

頓了頓,趙熙衍兩頰微微浮起紅暈︰「一共三次機會,這一次我用了。嫁,你願?」

程英嚶低頭笑笑,暈乎了幾天的腦子,突然就靈台清明︰「林家弟弟,抱歉了。若要相敬如賓,不如孤老一生,我程十三這一點,不湊合。」

趙熙衍有些意外,但也很快翻篇,了然︰「……也好。」

程英嚶看了看天色,扔了手里的紫蘇葉簸箕,站起來︰「你喚我蘇姐姐,我母親本家姓蘇?」

「蘇姓,單名仙。秦淮河上藝名,臨江仙。」趙熙衍應得快。

程英嚶瞥他一眼︰「你倒是對母家來歷記得清楚,比我厲害。」

「我母親是在我十二歲時沒的。所以很多事都還有印象。」趙熙衍臉色微暗,「只可惜蘇姨去得太早了,我母親當時在趙宅听聞,還哭了一大場。」

程英嚶點點頭,拍了拍落了滿膝的碎葉子,出門往帝宮走。

「蘇姐姐去哪兒?」趙熙衍微怔。

「時候還早,現在遞折子謁見,沒準能行。」程英嚶笑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熱切的,想杵成東宮的門神。

他不見,她就等,他打回去,她就再來。

相敬如賓的三次機會,是她母親給她備下的,兩心相知的一次機會,是她要自己掙的。

是了,她程英嚶在這一點上,不湊合。

吉祥鋪後院。剛從前鋪招呼生意下來的容巍臉色有些糾結,因為後院杵了個青衣女子,也跟門神一樣,瞪得他發慌。

「尉遲姑娘,你這……」容巍小心翼翼的關了院門,生怕被筎娘她們瞧見笑話,斟酌道,「雖然你我都非當年人,但你也是黃花大閨女,這麼特意找上門來,怕不妥當。」

遲春,也即尉遲春,俏生生立于庭中,臉色坦然,像處自家院子似的,青衫落滿槐花,墨發輕拂,美是極美,容巍卻總覺得不敢對上視線。

是以他加了句︰「再說了,今兒也不是宮里的休沐。你一個坤寧宮姑姑跑出來,若是被司值揪著了,對你也是不好的。」

「妾自然向皇後告了假的。多謝公子顧念,妾今兒待到戌時,都是無妨的。」遲春笑,沒有了宮里當值的卑微謹慎,笑意是磊落干淨的。

容巍被那笑閃了一眼,又迅速的移開視線,道︰「……那,尉遲姑娘此行所為何事?」

畢竟是定了姻緣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東周那個君王的御賜,容巍對遲春總是存了異樣的寬和,大有同病相憐之感。

遲春低頭莞爾,從懷里拿出一個香囊︰「今年天熱得早,公子你又勤于習武,一身大汗怕被捂住痱子。妾從太醫署求了清涼爽身的方子,公子常放于身側,便不至于了。」

容巍微微一愣。虧這女子想得周到,他雖不拘于小節,但也不免心頭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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