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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御榻

趙胤撐著身子走過來,在男子身旁盤膝坐下,擺擺手︰「可老子認識你的時候,就只認這個名字啊。你是如今不願面對往事,還是往事里的人?」

頓了頓,趙胤的眸起了波瀾︰「听說你已經去過教化堂,見過她了。」

公子翡轉過來頭來,凝住趙胤︰「還望陛下守口如瓶。」

趙胤戲謔︰「她沒認出你來?便是聲音也一點印象都無?憫德皇後這腦子,老得有點快啊。」

公子翡眉梢一挑,淡綠色的瞳仁在暗淡的日光里冷冽,美得如快成精的翡翠,菩薩該收了去。

「喲,多美的眼楮啊!不愧你當年取了翡字當化名,講究!」趙胤驢頭不對馬嘴的應了句,在公子翡目光驟冷的瞬間,話鋒一轉,「老子還病著,沒多的精力到處插手!不過我也提醒你一句。」

趙胤看向面前的御榻。伸出指尖,撫模著白玉金繡間發黑的血跡,語調不穩︰「他已經去了。這世間有答案的沒答案的,都成了結。你和她,能解麼?」

黃泉下的人兒永遠留在了年少模樣。還是溫柔又蒼白的笑,人世間被拋下的故人,卻鬢角一年落一年的雪。

四月,倉皇帶走了所有答案。于是輾轉反側的夢里人,都困在了謎題里。

金殿幽深,日光晦影,依稀听得宮闈笙簫靡靡,一如當年那個罪惡又絕望的王朝,和它最後的君王。

趙胤指尖觸到冰冷的血跡,四年又一月,仿佛還帶著他的溫度,鮮活的,尚在這世間,困得他身後人皆如囚徒。

他就是在這張御榻上走的,身上明黃色的衫子都泡在了鮮血里,待那個右相提劍闖進寢宮,他的身子都僵了。

冰冷的,因為病痛蜷縮成一團,像是回到生命初點的孩子。

他歸去。于是,再也沒有花兒綻放了。

「這張御榻朕命人清洗過,然後就一直留著,原封不動的,寢宮也封了。隔三差五來看看,感覺蕭二郎還躺在那兒。」趙胤咧了咧嘴角,「……或許還在罵我吧。」

公子翡的眸底綠影晃蕩,道︰「陛下不必跟我說這些的。你和先帝的結,不是也無解了麼。」

趙胤一愣。撓撓頭,掩飾的大笑兩聲︰「是,也是。只是他以前和你走得近,老子看見你老了,就仿佛他也老了……他還在的。」

他不會再老了。因為他已經永遠刻在時光里了。

這一句話兩個人都沒有說出來。默契的沉默,又默契的都懂,痴人說夢罷了。

「陛下,您遵守了約定了。」

公子翡看向寂冷的御榻,荒忽輕嘆,歲月泛黃一眨眼,就七年了。

從她十二歲入宮,到如今十九歲,整整七年,他離別盛京時,著明黃衫子的男子笑意清淺,他再回京時,就只剩下了這張血跡干涸的榻。

是了,那時他還叫公子翡,或者說,被人尊稱為公子翡。然後他親手把她交給了他。

……

風雨飄搖的東周。帝黨和右相黨虎兕相爭,總管全國兵權的程家就成了香餑餑,再加上帝病沖喜的名頭,天作之合八字都不用一撇。

著明黃衫子的男子敲響了他隱居的草廬,他開門,微訝,卻燒旺了紅泥爐斟酒一盅,問男子得飲一杯無。

「他們讓朕迎娶程家十三姑娘。」男子一飲而盡,被烈酒嗆得臉上有了血色,道來,「……但若朕執意,換一個程家女也不是難事。橫豎都是姓程,無差。」

「陛下是不滿程十三母系煙花的出身麼?」他溫著酒,還是早春,窗外的殘梅簌簌的飄。

男子搖頭,爐火在他眸底晃,瀲灩的溫柔︰「尚是稚子。余,不忍誤她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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