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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金刀

對于非常不合時宜的出現在吉祥鋪的趙熙徹,遲春顯然有些沒緩過神。

目光在少年和容巍之間迅速的一晃,遂換上做奴才的樣子,恭敬一福。

「回殿下話︰新春剛過,宮人也放了年假。奴才便趁著休沐的當兒,來給鄉鄰們拜個晚年。不過下民居處,怕有辱殿份,就是不知殿下何故屈尊至此?」

話里帶了不動聲色的試探。

趙熙徹端出王爺的架子,雄赳赳道︰「本王……本王自然是來考察民情的!」

頓了頓,少年心里兀自不痛快︰「休說本王!你,本王命你,剛才那些,到底怎麼回事?!」

這番來勢洶洶的質問,讓遲春有些發懵。

「剛才?」

「我都听到了,我在門外面都听到了!婚約,你和阿巍的婚約,到底怎麼回事!」

趙熙徹漲紅了臉,像只發怒的小公雞。

遲春眸底一劃而過的凜光。她不確定趙熙徹听到了多少,他這個趙家人,是否听去了尉遲或者上將軍的隱秘。

好在容巍開口了,對遲春點點頭︰「尉遲姑娘,殿下已經知道在份,無需顧忌了。殿下,這位便是東周尉遲的遺孤,尉遲春。」

最後一句是對趙熙徹所說。

卻讓少年眉尖一蹙,緊接道︰「就這些?還有呢?」

這跟審問般的架勢,讓容巍的語調弱了兩分︰「還有……她是臣當年的婚約者?」

趙熙徹抿了唇,丟下兩個字「很好」,人就沖了出去。

砰。鋪子門吱呀晃。

徒留那少年殘影,跟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

遲春眨眨眼,看向容巍︰「賢王殿下對將軍真是……」

滯了片刻。她找了個很合適的字眼兒︰「器重。」

容巍也眨眨眼,看向遲春︰「我有哪點說得不中听麼……」

也滯了片刻。他回出了點味兒︰「有點。」

良久,遲春嘆了口氣︰「將軍,小女愚鈍,還是要勸您一句。就算賢王赤子心腸,但畢竟是趙家人,若他把你我的身份傳出去,免不了引來腥風血雨。將軍還是小心點好。」

容巍眸色微閃,緊了緊手中的刀︰「多謝。我自有分寸。我願意信他,倒也和他如何無關。」

「既如此,小女也不便多言了。但忘將軍安好,莫忘六禮之誓。」遲春盈盈一拜,目光如水,「小女便要回宮去了。待到休沐日,再來看望將軍。告辭。」

容巍回禮,送女子遠去,看那抹倩影消失在琉璃紅牆後。

吉祥鋪就剩下了他一人。春寒料峭,融化的雪在屋檐下積成了小水溝。

男子總覺得心里欠個事,讓他坐立不安。

關于那個小賢王莫名其妙就走了的事兒。

他覺得自己說的句句是事實,條條是實在,就不知如何,好像點著了什麼火。

他是武將,見山是刀鋒,見水是刀光,這些人間情深義重的答案,要從他腦子里出來,真是比公雞下蛋都還難。

終于,在鋪子里來來去去踱了幾十圈,虛度了幾個時辰光陰後,男子終于有了決定。

追出去瞧瞧。

雖然這個決定一出來,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傻。

幾個時辰了,早春還積著雪,冷得燒炕,那個養尊處優的小賢王估計早就回了宮,在雕花鎏金燻籠邊烤得滿臉舒坦了。

于是,懷著這種合理的揣測,和對自己犯傻的埋怨,容巍出了門,沿著回宮的路,一路尋著那少年。

然而,當他看到蹲在巷角的身影時,他胸口有瞬息的一痛。

那個著雪青錦衣的少年,跟個打蔫兒的斑鳩似的,蹲在巷子角落的雪地里,渾身冷得蜷成一團。

小小的一團。可憐兮兮,委屈巴巴,口里念念有詞。

「還不來找我……不來找我,哼……」

「賢王殿下!」

容巍連忙跑過去,解下自己的披風,為少年披上,眉頭擰成一團。

「殿下怎麼不回宮?雖已早春,積雪未化,仍凍得緊!幾個時辰,幾個時辰了!您就一直呆在這兒?傷了貴體可如何是好!」

刀鋒如雪的將軍,些些失了鎮定,又焦急又擔憂的拉趙熙徹起來,忙去拍他滿袍腳的雪。

少年看著男子垂下的腦門頂,輕蹙的眉尖,想笑,又瞬息憋住,擠出一張肅臉。

「大膽阿巍!你可知罪?」

容巍一愣。立馬退後兩步,正色跪下︰「臣有罪!惹殿下不快,願受責罰!」

少年才憋回去的笑到底沒憋住。

這般規矩的請罪,不知該說是謹禮,還是傻氣。

「罷了罷了。你先起來……」趙熙徹又似想起什麼,警戒的朝男子身後一望,「我母後宮里的那個姑姑沒跟來?」

「尉遲姑娘?她本就是趁著休沐出來的,先回宮了。」容巍解釋。

听到「尉遲姑娘」從男子嘴里很自然的說出,趙熙徹的小臉籠了一層青。

「阿巍為什麼與她立下婚約?」毫無遮掩的,趙熙徹月兌口而出。

容巍滯了片刻。似乎是個費心問題,左思右想,緩緩道︰「因為……應該?」

是了,他當初應下婚約,是因為周哀帝對他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應該的。

當時他忙著擦洗破軍刀,說不上哪點不好,也說不上哪點好。

周圍倒是滿堂恭賀。說什麼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

應該……麼?

他神色淡然又疑惑的看向他視作神明的王。

應該。

周哀帝笑。遞給他一個同心結,像個長輩般教他。

你眼里只見得刀,怕是會誤女兒心思。你便把這同心結送給她,她會歡喜的。

他接過。如同從那君王手里接過聖旨,正色拜倒。

臣,領命。

然後,東周就多了一段姻緣佳話。

「這是什麼理由啊……「耳畔,傳來少年的嘟噥,「花柳巷里的本子我全偷偷看完了,沒一個是這理兒的。」

容巍覺得今兒不能理解的東西太多了。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奉上鮮血和頭顱效忠的君王,便也沒懷疑過,應該這兩個字,有什麼問題。

看著男子茫然,趙熙徹眼眸垂下,悶悶一句︰「……阿巍,本王于你,又當如何?」

容巍撓了撓頭,想到遲春的一句話,覺得總比自己的答案聰明,遂小心翼翼的應道。

「臣感念殿下……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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