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時間扭轉，倒退回約莫三十分鐘前。
那是關俊還未趕到茶攤一旁，李歡歡就已經動身趕往了另一邊。
她走的是水路。
針對的……
自然也就是那幾個漂浮在了水面上的來人。
只見一葉扁舟此刻正漂浮在了霧氣彌漫的河水之間，李歡歡正端坐其中，閉目養神。
而她身旁兩個同行的小妹子，在此刻則是俯下了身子，正往水里頭觀察著什麼。
河水平緩, 扁舟寧靜。
而這般的狀況並未持續多久，很快……約莫兩分鐘之後，其中一個小妹就直起了身子。
她眼楮水靈，聲音清脆，看起來倒也是個靈氣的模樣。
「姐姐，游魚說了，剛剛水里頭有氣味。」
另一人稍慢些許, 也是在此刻起身附和著說道。
「應該是艄公他們已經落位了。」
听聞此言，一直都沒個動靜的李歡歡終于睜開了眼楮。
她並不如關俊那般的好戰。
此番出陣對敵, 左右也不過是因為外敵來犯，繼而反擊的‘無奈之舉’罷了。
只見她微微頷首，目光順著周遭的環境打量了一圈，心中頓時已有定數。
「好，那就先讓艄公他們退下吧。」
「稍微晚一些再通知弟兄們下手，注意一些，可別傷到了自己人。」
一旁那兩個小妹子听聞到了李歡歡說話，這會兒都是紛紛點頭，繼而將腰間的口袋給打了開來。
那里頭藏著整整五個種類的粉包，她們取出了其中一個，將其打開，攤平之後, 便是默數了十多下。
這是為了讓那些還未能完全月兌離客船的艄公，從而預留出來的大致時間。
這短暫的時間結束之後, 兩個小女娃也不猶豫, 當即就抖開了布包。
將里頭的紅粉, 統統都給甩到了身前的河水之中。
滾滾河水不停不歇, 這紅亮的粉末更是踫水便化。不過幾個呼吸的停頓，很快……
就再也看不到了紅色粉末的蹤影。
與此同時。
在約莫幾里開外的水路之間，此時正有一群人亂做了一團。
「那個穿艄公呢？都去哪兒呢？！」
「不知道啊……他，他們剛剛明明還在這邊的！」
若是有人在旁，這會兒仔細望去，便能看到是按三山派門下的數人，此番正在客船里頭胡亂流竄。
兩個打扮頗為光鮮的男子這會兒正站在了船邊上，他們朝著周遭不斷地張望著，嘴里頭還喃喃說道。
「剛剛還有人在的啊……怎麼一眨眼就沒了？」
這些人想不明白，卻是沒等上多久，便听聞一人開口說道。
「他們怕是跳下水里頭去了吧。」
听聞此言，當下還有些手足無措的三山派弟子們紛紛轉去腦袋，直接就圍攏了過去。
「跳下水去了？可是……師姐，方才明明都沒有什麼動靜呀。」
此人正是他們的師姐。
她听到了被人問話，眼下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繼而說道。
「似是這種艄公，長久都是在水路一地討活的。若是沒有一身的好水性，怎麼可能吃得下這碗飯？」
好水性的人家，跳到水中宛若游魚入河。
不僅激不起多少的水花，只是眨眼的瞬間, 整個人便能徹底隱沒掉蹤影，再也瞧不見了去。
「你們都是山上待得太久了，這些東西都不知曉……」
她嗔斥兩聲，這會兒倒也沒能細究下去。一旁的小師妹眼見如此，便是張嘴問道。
「師姐，那我們這該如何是好？」
眼下沒了艄公，那兩人甚至連船槳都給拋到了水里頭去！
即便是他們宗門眾人有著一身的力氣，這會兒也是無地可使的——甚至有一師弟，仗著自己通曉幾分的水性，還張望著朝著水里頭看了兩眼。
氣氛變得緊張了起來，那師姐也是知曉輕重緩急。
她面色平緩，不急不惱，這會兒也順勢指揮著說道。
「恐怕我們是中計了，但也不用太慌。二妹，你帶兩人去艙里頭拆下兩根手臂粗的木棍來……」
「三小子，你去幫他們忙，把艙兩邊用以遮風的門簾給裁剪了去，掛在木棍頭上……」
船槳沒有尚且還是小事。
只要有材料，重新拼湊一二，也不是什麼難事。
一眾門徒听了指揮，也是多少平靜了下來。他們正欲四散開來，去處理自家師姐的交代。
卻是突然覺得船體一陣左搖右晃！
這動靜不可謂不大。
就像是撞上了什麼古怪的巨物那般，整個船體都踉蹌地晃上了兩圈，差點沒把人給掀下水去。
「哎呦……」
得虧那師姐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了兩人，這才不至于讓他們落水了去。
她接連控制住了這些腳步不穩的師弟師妹，臉上的表情也是微微一變。
要知道如今她們可是在水上，河間之地。
這種地方不可能會有什麼暗礁。
可方才卻突然有如此大的晃動……
這得是撞上了什麼古怪的東西不成？
思緒至此，卻是未能等她細想下去，但听得夸嚓一聲輕響入耳。
船上眾人都給听了個分明，當即便是紛紛轉過頭去，朝著那聲源處凝望而去——
那居然是船底的部位處，在此刻被生生地鑿出了一個小凹坑來！
透明的河水當即就從這缺口處涌了進來，不過眨眼的片刻，就已是打濕了一片的落腳地。
站于一旁的師弟還有些發蒙，所幸在他身旁的師妹反應快些，這會兒便是張嘴連聲喊道。
「快，別愣著了，堵上！」
兩人手忙腳亂地把這缺口給遮了嚴實，卻是沒等上幾秒，又听聞咚咚地兩聲悶響。
那居然是艙體的部位處，這會兒又被鑿出了幾個碩大的窟窿！
眼見如此，這主事的師姐怎麼還會瞧不清當下局勢所在？
他們不僅中計了，這會兒對方還要把船給生生鑿沉了，讓他們淹到水里頭去！
這師姐本來雖說也是有了防備的心思，但這終究不是自家的地盤，眼下吃了暗虧，當真是有苦難言。
「你們先別急，把洞口都給堵好了，待會兒師姐我想辦……哎！勿要沖動！」
她急切出口，只因為一個小師弟這會兒居然是急紅了眼去。
他嘴里頭不住地念叨著，順勢就扒下了身上的長袍。
「躲水底下就拿你沒辦法了？看我的！」
說罷，他赤果著半身，當即就是一個魚躍。
噗通一響，他整個人當即就落入到了河水之中，再也不見了蹤影。
說來也是新奇。
這小師弟一落水，那不間斷的鑿船動靜，也是在這會兒平息了下去。
船上眾人面面相覷地看作了一團，都是面露幾分的驚色。
這樣簡單地……
就解決了？
可若是仔細想來，這倒也不算是沒道理。
畢竟小師弟左右也得是築基的底子，一身的實力做不得假。
而如今他又通水性，落于其中，把那些船艄公一般的人物都給擺平了去……
也算是情理之中。
思緒至此，那師姐本來吊著的一顆心也是微微放平，她眨了眨眼楮，這會兒便是轉過了頭去，飛快說道。
「還有誰水性好的？也一並下去，幫一幫小師弟吧！」
听聞這話，當即便有一男一女兩個門徒走上前來，他們應和了兩聲，自告奮勇地就站到了兩邊。
眼看著又有兩名築基即將落水助陣，其余眾人也是紛紛松了口氣。
船沉不了已是好事，若是這些師兄弟們還能活捉一個回來，那自然是更好不過。
而正當他們這般思索的時候。
只听得嘩啦一響，某個奇怪的黑影在此刻突然從水中躍起，噴濺出了半米多高的水花，惹得眾人微微一驚。
什麼東西出水了？
未能等到有人抬頭望去，不過片刻之久……
那黑影便直直地落入到了艙體之間，砸在了那師姐的面前。
而在看清了這東西的模樣之後，不僅眾人大驚失色，就連那師姐臉色當即便是難看了三分！
只見此番落艙的，正是一條被生撕下來的手臂！
這手臂粗事，健壯，一眼看去就是久經鍛煉的模樣。而若僅是如此，那自然不至于這般驚訝。
最主要的……
還是這手臂的來源為何。
「師，師姐，這是小師弟的右手啊！他掌心處的傷疤還在這里……」
從方才那小師弟跳入河中，到這會兒攏共不過幾秒鐘的停頓吧？
一個築基的底子，一個修煉有成的修士。
他居然就這麼被生生地撕掉了一整條的手臂？
小師弟如今又是個什麼情況？！
缺失的信息在腦海之中不斷地翻涌，讓在場的眾人都幾近發狂。
本來還想跳入水中的兩個門徒這會兒都嚇得嘴唇發白，他們連連後退，說什麼都是不願意下水去了。
而就是這麼一頓的功夫。
只听得咕嚕咕嚕的一陣輕響傳來。
些許的古怪黑影，便在此刻漂浮到了水面之上。
那師姐在此刻微微凝神，定楮望去，卻是被嚇得呼吸都是微微一滯。
飄在了左邊的是大腿和半個身子。
浮在了右邊的是一條胳膊與小腿。
而那小師弟的腦袋，這會兒則是悄無聲息地……綴在了船頭一處。
他就這麼翻著白眼，嘴巴微張，整張臉都透出了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死氣。
那脖子處的傷口崎嶇不平，仔細看去，甚至還能撇到那凹凸不平的創口！就像是被什麼鈍刀給生生割斷的那般……
只是看去，都能讓人覺得脖子陣陣發涼。
姍姍來遲的血跡在此刻上浮而來，將船體周遭的水跡，都給渲染上了一層朦朧的微紅。
小師弟就這麼……
沒命了？
堂堂三山派的親傳弟子，在門中也是頗有幾分天資的人物。
如今居然就像是案板上的死豬那般，被不知名的手段給生生砍斷，剁碎，變成了一灘灘的爛肉。
這水底下……
到底是藏了什麼妖怪？
甚至等不到眾人想個明白，方才那咚咚作響的動靜便又乍現而出！
這一回攻勢顯然要比剛才要更凶猛了起來。
船艙在此刻不斷地左搖右晃，讓人站不穩尚且不論……眼下多出的幾個孔洞，才是讓人毛骨悚然的重點所在！
那幾個師弟師妹這會兒都已是嚇破了膽，只會大呼小叫。
只有那師姐勉強地鎮定了下來，繼而猛地瞪大了眼楮，企圖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生路何在？
為等她想個明白，正好，一聲咚響自她身前傳來。
只見那木制的船板當即就是朝著里頭一凸，繼而破出了半個拳頭大小的洞口。
她順勢凝望而去，當即便是看到了一抹 亮的銀光。
那是鐵器的模樣，這會兒正有一頭高高凸起，看起來就像是什麼鑿子那般的猙獰。
就是這玩意兒在船下頭不斷地敲砸？
眼看到此物，這師姐心中如今卻已是冰冷一片。
因為到了這會兒，她終于算是明白了過來……
對方從一開始就在算計他們，當下也不過是計劃的一環。
不然根本無法解釋這般銳器出現的余地！
這師姐看得分明，當下也是不過微微一頓，那鑿子便又隱沒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窮無盡的河水，在此刻止不住地涌入其中……
她有心想要一腳踩碎這船板，直接沖到下頭去把那亂敲亂鑿的人給抓出來，生生捏碎！
可是一想起方才那師弟的模樣……
她心中的怒氣便猛地消散了一大半。
活生生的築基下水，不過幾息的功夫便沒了性命，直接變成一灘爛肉。
她強如結丹。
或許……下場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也是到了這會兒，她才算是徹底明白。
水路與旱路，這完全是兩種概念的地方……
她臉上露出了淒然的表情，看著周遭那些個手足無措的師弟師妹，便是忍不住地放聲大喊。
「何人在旁！」
「若是有膽子的，上前現身來！」
「與我三山派來場堂堂正正的對決！」
這聲音重重疊疊，好似海浪一般朝著四周蔓延了開來。
不過一小會兒……
便是傳到了李歡歡一處。
听聞到這般的動靜，那站立于兩旁的女娃紛紛輕笑出聲，李歡歡卻是依舊面無表情。
她不是關俊。
自然沒有主動現身的脾氣。
「決勝于千里之外……這可是師傅交給我的道理。」
細雨之間，只听得嘩啦一片。
一個人影從水里頭竄了出來，直接落入到了扁舟之間，繼而拜倒在了李歡歡面前。
「李先生，船已經徹底鑿沉了。」
「一共六個人，抹了四個脖子，拆了一個人，還剩一個……」
「這會兒正被我們的人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