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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在德不在險

開寶六年(974年),宋太祖造訪趙普府第。正好吳越王錢俶派人送信和禮物,單子上說是「海物十瓶」,放在堂屋的左廊下。正好宋太祖的車駕到了,趙普匆忙出去迎接,來不及遮擋禮物。宋太祖看見,問是什麼東西,趙普回答是海物。宋太祖說︰「錢俶送來的海物,一定很好。」就命人打開,結果發現瓶里裝的全是金瓜子(小顆粒的瓜子黃金)。趙普很緊張,叩首道歉說︰「我還沒有打開書信,實在不知道里面是什麼,如果知道,一定會上奏皇上,拒絕掉這些東西。」宋太祖笑著說︰「盡管收下,不要過慮。他還以為國家大事都是你擬定的呢。」趙普收下金子,趙普在東京汴梁的府宅都是用這些金子修建的。

盧多遜任翰林學士,趁著趙匡胤召見時多次攻擊趙普的短處。太祖對趙普的恩寵漸漸疏淡了,下詔參知政事與趙普交替掌印、領班、奏事,不久,又把趙普調出京師任河陽三城節度、檢校太傅、同平章事。

宋軍攻打南唐的時候,?吳越王錢俶親自上陣,把南唐的東南方重鎮常州團團圍困。李煜致書錢俶,警告他不要趁火打劫。他在信中強調,兩國雖然素有芥蒂,但是,畢竟山水相連,唇亡齒寒,「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有朝一日趙家天子易地賞功,王亦不過為汴梁一布衣耳!「

言簡意賅,一語中的。他深信,錢俶見信後立即就會撤兵,轉而和自己聯合,一起對抗宋朝。因為多簡單啊,他們的目標一致,誰都不想去開封當普通老百姓!

但是事情怎麼就那麼的邪門呢?錢俶收到了信,據說也看了,但結果居然是把信原封不動地轉交給了開封的宋朝皇帝,然後繼續馬不停蹄殺向李煜。李煜愣了,他不解,是信里還沒說透?還是……但他沒多久就苦笑了。

他想起來了,就在三年前,他也曾經做過同樣的事,把劉鋹給他的信轉交給了趙匡胤。唉,報應……

錢俶和李煜一樣,名義上都是趙匡胤的臣子,而且職位還要低一些,是宋朝的兵馬大元帥(建隆元年,公元960年2月,趙匡胤封的)。這很符合吳越和南唐在傳統意義上的江湖地位。

吳越國,這是錢俶的爺爺錢在公元907年建立的。不過說是建立有些勉強,它是被封出來的——後梁太祖朱溫封錢為「吳越王」。從那時起,吳越的國策和它在北方君王心中的作用也就定下來了。

國策︰「子孫善事中國,勿以易姓廢事大之禮。」這是錢的臨終遺言,直截了當地告訴後代子孫,不管中原地區換了誰當皇上,我們的態度都只有一個,就是「善事」。

作用︰牽制南唐。這真是歷史悠久,從南唐的前身「吳」開始,兩浙地區的「吳越」就和蘇皖贛閩間的鄰居不和,北方大國的君主們,不論是後梁、後唐,還是後周和宋朝,交給吳越的命令就只有一條,即牢牢地扯住鄰居的後腿,絕不讓以前的吳,現在的南唐跳過長江去。

這兩件事就是吳越的立國之本,雖然是任務,但也是保障,這讓錢的子孫在兩浙溫暖富饒的大地幸福地生活了三代人,直到第五位國王錢俶為止。

任務變了,趙匡胤在開寶七年【公元974】年7月通知錢俶,別再牽制了,直接出兵配合我攻打南唐。接到命令,錢俶沉默了,吳越全國卻突然間沸騰。打南唐,解恨,這麼多年有多少吳越人死在南唐人的手里,正好借宋朝來復仇!

但是官場里的意見卻截然相反。吳越宰相沈虎子憂心忡忡地找到了錢俶︰「陛下,南唐是我們的仇人不假,可它也擋著宋朝,一旦它垮了,我們怎麼辦?」

錢俶繼續沉默,但他很快就作出了決定。吳越一如既往,听命宋朝,無論什麼命令,都無條件答應。

沈虎子愕然,進而大怒,這般懦弱!無法理解!吳越雖小,難道沒有兵嗎?南唐還那麼大,難道不能聯合嗎?宋朝又怎樣,自古以來中原北方的大國有多少次是在長江邊上一敗涂地,不得不和南方小國劃江而治的?怎麼連抵抗的念頭都沒有,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見就認輸?!

錢俶沒生氣,反而向他笑了笑,像是有很多的話想說,但是最後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宰相大人︰「你被撤職了,回家去吧。」之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錢俶是一個比李煜還要怯懦委靡的亡國君主,連稍微抵抗的勇氣都沒有,而且還給奪國的敵人去扛刀!

但是錢俶一點都不在乎,他仍舊安穩地坐在自己的王宮里,臉上帶著些許復雜,但相當安逸的笑容。

歷史證明,或許他沒有李煜那麼聰明,更加沒有李煜的才氣,但是他清醒。沈虎子看到了一般百姓所看不到的局勢,而他看到的,卻比他們都深遠。

也許他真的應該反問他那位愛國的宰相一句︰「如果我現在聯唐反宋,你信不信趙匡胤會先來打我?到時你覺得南唐會發兵救我嗎?會嗎?!

人生就是斗地主,今天我和你聯合起來對付他,明天他又和你聯合起來對付我。人人都得為自己,難道不是嗎?

公元976年正月,南唐李煜來降,當年2月,吳越國王錢俶也親自來到開封朝拜。這時,吳越國都杭州城里,每一個吳越人都在祈禱著錢俶的安全,甚至為他在西湖邊的寶石山上造了一座塔,名叫「保俶塔」,祈求上蒼垂憐。

但他們都想錯了,趙匡胤不知道為了什麼,他對錢俶格外的友善,不僅在事前鄭重保證︰元帥有克南唐常州之大功,朕很想念你,你可暫時來朝,很快就讓你回去。朕手持禮器拜見上帝,豈能食言乎?

而且趙匡胤還給了錢俶另一個殊榮,他出人意料地派出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人物來迎接這位名義上的吳越國王——他的長子趙德昭。

在以往,這樣的場合都是由大宋御弟,德昭的二叔,開封府尹、晉王趙光義來主持,從無例外。

為了讓錢俶明白自己對和平解決吳越問題的誠意,數日後趙匡胤傳旨︰從此錢俶上朝可享受「劍履上殿、詔書不名」的特殊禮遇!

第二天,又有旨封錢俶妻孫氏為吳越國王妃。對賜予錢俶「劍履上殿、詔書不名」的禮遇,朝臣並無異議,宋王朝之前可以享受這種規格待遇的臣子多為權臣梟雄,錢俶現在得到這種特殊待遇,不過是一種榮耀罷了,並無任何實際意義。對于官家的心思眾人心知肚明。但是封錢俶妻為吳越國王妃一事,卻引來了許多朝臣的強烈反對。因為趙匡胤這樣做,「遍閱典籍,未見有載」。

君無戲言,說的話怎麼能不算。最終趙匡胤力排眾議,一錘定音︰「恩自我朝出,有何不可?是為典!」

錢俶在汴京城中每日忙于宴飲、應酬,表面上看起來風光,可是心里卻一直盼著早日回杭州。可是這種心態只有深埋心底,不敢有所表露。每天還要奉上不變的笑臉,周旋于宋廷君臣之間。

趙匡胤對自己的「元帥」照顧周到,日日宴飲,有一次在席間,宋朝宮廷內侍樂伎上奏琵琶曲,一直忐忑不安的錢俶當場獻詞一首,其中有「金鳳欲飛遭掣搦,情脈脈,行即玉樓雲雨隔」之句。趙匡胤聞鉉歌而知雅意,立即站起來,走到錢俶身旁,拍了拍吳越王的後背,說出了一句貫行始終的誓言——「誓不殺錢王!」

後面的話,就不知為何突然變得蒼涼。他低聲說︰「盡我一世,盡你一世。」只要還有我,就絕不對你如何……

或許是他預料到了什麼吧,人生最多只能在自己活著的時候才能決定什麼。就這樣,他把錢俶又放了回去,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突然說要西幸,回自己的老家洛陽去看一看。沒有人敢反對,趙匡胤這時如日中天,沒人敢對他說「不」字。

得知趙官家西幸的消息,錢俶急忙登門拜見,請求隨行扈衛。趙匡胤洞察他歸心似箭,推心置月復地說︰「南北氣候有異,天氣馬上就要熱了,還是趕快回杭州吧!隨從護駕的事情交給孩子們辦吧。」

錢俶素有急智,心念電轉間,淚眼模糊地抬頭望著趙匡胤說︰「微臣此地一別,願三年一至京師以慰思慕天顏之苦!」

趙匡胤听了錢俶的話,略一思忖,已經明白他的言外之意。錢俶此番話仍是在試探︰如果允從吳越國主三年一朝,長此以往,吳越做為屬國將會永遠存在。

趙官家心如明鏡,嘴里卻不置可否、含糊其辭道︰「川途迂遠、俟有詔乃來也。」

錢俶投石問路,趙匡胤舉重若輕,避而不談敏感問題。趙匡胤的這番話,夠錢俶琢磨一陣的了。官家既不說同意,也不說反對,模稜兩可,至于如何理解是你自己的事了。

錢俶要走了,臨走前,趙匡胤送給他一個黃布包著的小包袱,告訴他一定要在回程的路上才能看。

就這樣,錢俶回國了。當他在回程的途中打開那個黃布小包袱時,才發現里面全都是宋朝的臣子要求趙匡胤就此留下他,不戰而得吳越的奏章……至此錢俶更加死心塌地臣服于宋朝,史稱他回到杭州之後,再不在西北殿坐臥,永遠選在偏東方,因為「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違顏咫尺,敢寧居乎!」並且勤于朝貢,每次入貢前,都把貢品先陳列在自己皇宮的廷院中,焚香禮拜之後,才派遣出行。

不過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978年),錢俶奉旨入汴梁,被扣留,不得已自獻封疆于宋,先後被封為淮海國王、漢南國王、南陽國王,又辭國號,改封許王,進封鄧王。端拱元年(988年)八月六十大壽,宋太宗遣使祝賀,當夜錢俶暴斃南陽,謚號忠懿,與孟昶、李煜、劉鋹同到陰曹地府報道去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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