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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錢俶唯命是從

卻說曹彬統率兵馬,自蘄州乘船駛入長江後,官兵同心協力,鼓棹揚帆,快速前進,繞過江州,直撲池州。麻痹輕敵的南唐沿江守軍,誤將北宋的突然襲擊當成平日例行的江上巡邏。先是閉壘觀望,繼而又奉牛酒前去犒勞。等到發覺來者不善,再想抵抗,為時已晚。池州守將戈彥見勢不妙,棄城逃走。宋軍兵不血刃,輕取州城。曹彬深知兵貴神速,傳令水陸各軍人不解甲,馬不卸鞍,再鼓作氣,乘勝東進。沒出一月,便連克銅陵、蕪湖和當涂,最後屯兵采石,待機大舉渡江。

在此之前,趙匡胤已令八作使郝守帶領大批丁勇工匠,乘船押運數百艘黃黑龍船,以及滿載棕纜、竹索、鐵鏈等連接、固定船只和木板的大艦,直駛石牌口試造浮橋。待到浮橋造成,曹彬也攻下了采石,隨後會同新任池州知州樊若水,協助郝守運載造橋材料,由石牌口經皖河至安慶入長江,到采石搭建浮橋。時值長江枯水季節,浪平灘淺,工匠們只費兩三個晝夜,就將數百艘大船牢牢地連接在一起,並在船上鋪上寬厚的木板,于是在「一風微吹萬舟阻」的浩瀚江面上,架起一條餃接長江兩岸的通途。

宋軍在采石趕造浮橋奏報傳入禁內,南唐人立即笑場了。浮橋,不是這麼搭的!全江南的人都知道,水流的力量有多可怕,你可以在小河,小溪里搭臨時性的浮橋,可長江是什麼,萬里水流有多大的沖力,再加上江面足有幾百米寬,自有人類以來就沒人想過要在長江上架橋,不管是浮橋還是什麼橋! 飽學之士張洎,平日最喜讀書,當他得知來自采石的消息後,頗不以為然,用極為輕蔑的口吻對李煜說︰「臣自幼苦讀,但有記載以來,還未聞造浮橋以渡大江之說,宋軍實乃異想天開!」李煜也漫不經心地附和︰「朕亦以為這純屬兒戲。」其昏庸迂腐之態,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等到北宋兵馬沿著采石浮橋源源渡江,軍械糧草跟踵而至時,李煜才感到大難臨頭,再無退路,只有困獸猶斗,死命抗爭。他命鎮海軍節度使鄭彥華為主將,遴選精銳水師二萬人乘大小戰船溯江西進;另遣天德都虞侯杜貞為副將,率領步騎軍一萬五千沿長江南岸西進。水陸兩軍配合,進兵采石迎戰宋師。出師之日,李煜親臨江岸執酒壯行,殷切叮囑鄭彥華︰「二位愛卿要鼎力合作,互為表里,精誠協力迎擊宋師,我朝成敗在此一舉。望爾等深解朕意。」鄭彥華跪拜謝恩,信誓旦旦地回答︰「臣遵旨效命沙場,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杜貞亦慨慷陳詞,願血染沙場,肝腦涂地以報聖恩。

潘美剛過長江,迎頭就遇上了南唐兵。人不多,只有一萬五,帶隊的正是杜貞,雙方二話沒說就殺到一起。潘美縱橫沙場,百忙中覺得身後不對勁,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長江里也一樣的熱鬧非凡。

那是南唐的另一路救兵,由鎮海節度使鄭彥華率領,全是水軍,任務是要在第一時間里把宋朝的浮橋毀了。李煜現在很清醒,只要浮橋在,宋朝就能把無數的軍隊源源不斷地送過長江來……所以必須毀掉它,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不想鄭彥華貪生怕死, 他在長江里眼看著杜真和潘美浴血廝殺,逐漸崩潰,直到最後所剩無幾。他不僅沒去助戰,更沒去救援,而是迅速後撤,月兌離了戰場。

鄭彥華率軍後撤,金陵西南方向的新林寨、白鷺洲、新林港被一路攻破。曹彬尾隨著潘美棄舟登岸,同時派出兩支偏師,迂回到南方,從背後攻擊金陵外圍的溧水、宣州,把金陵城徹底地包圍起來。

卻說南唐統軍使張雄,系江南一員猛將。當初後周入侵南唐時,淮南民眾舉義自保,人稱「義軍」,張雄是義軍首領之一,因其戰功顯赫,被李璟破格任用,先後任袁州、汀州刺史。李煜即位後,改任現職,繼續駐守袁州和汀州。當他得知金陵告急,迅即率部北上勤王。出發之前,他老淚縱橫,視死如歸,當著七個兒子的面對天明志︰「吾此行義無反顧,必死于國難。爾輩亦當為國捐軀,否則便是不忠不孝。」他的七個兒子均為其忠義之舉感動,無不涕泣受命,發誓決不苟且偷生。張雄帶兵走到溧陽城外,宋軍前來罵陣,張雄憤然迎敵拼殺,父子八人全部戰死。

卻說神衛統軍都指揮使皇甫繼勛,青年時代曾隨其父皇甫暉混跡軍旅,參加過決定南唐命運的滁州大戰。由于他在陣前怯于廝殺,氣得皇甫暉操戈擊打,因其躲閃及時,遂得保全性命。其父皇甫暉重創落馬,為趙匡胤俘虜後義不求生,拒絕醫治,慷慨捐軀。繼勛年少且無戰功,徒以家世遂為大將。資產優贍,名園甲第冠于金陵,多蓄聲妓厚自奉養。及宋軍圍城,繼勛保惜富貴,無效死之意。更為陰險的是,對李煜陽奉陰違,表面上下令緊閉金陵外城各門,嚴防宋軍突襲,暗地里卻不認真麾兵退敵,一味敷衍塞責。甚至遇有外地南唐將士敗績的消息傳來,他竟偷偷躲在府內彈冠相慶,恨不能即刻追隨李煜一道降宋。為掩飾敗跡,繼勛扣押各地告急文書;又經常借口軍務繁忙,拒絕李煜召見。身為國君,李煜對戰局一點都不清楚。

當時,金陵守將有才略者寥寥無幾,只有宜春人盧絳稍有威望。當宋師兵臨秦淮河之際,盧絳依憑水寨,拼力拒戰,多次挫敗宋兵渡河企圖。然而,盧絳的戰功不僅沒有得到李煜的賞賜,反倒引起皇甫繼勛忌恨。皇甫繼勛借口潤州危急,說服李煜委派盧絳率軍增援。此時金陵外圍的南唐守軍已基本被消滅,據點被奪佔,金陵已成一座孤城。

五月,李煜獨上城頭,突然發現外關城丟了,舉目所及全都是無邊無沿的宋軍營帳!

李煜驚呆了,他知道宋朝人打過來了,也知道長江被突破了,更知道浮橋搭在了采石磯江面,但他從來都不知道他的金陵城已經被敵軍團團圍困!

這就是現實,宋軍圍困金陵已經五個月,南唐國君居然不知道……那一天在城頭之上,溫文儒雅的李煜終于怒吼了起來︰「皇甫繼勛,皇甫繼勛呢?要他馬上來見我!」

皇甫繼勛很快就來了,李煜手指城外,渾身顫抖︰「這是怎麼回事?城下這都是些什麼?!」

皇甫繼勛面不改色,很清晰地回答︰「宋軍」。

李煜差點昏倒,他無力地問道︰「我是說,我為什麼一直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報告我?!」

皇甫繼勛笑了笑,說出來的話非常有哲理︰「那有什麼區別嗎?臣都是為了陛下好。因為北軍強勁無人可敵,即令臣日夜報聞,徒令宮中震驚而已。」

李煜徹底昏倒,他再也沒什麼要說的了,他無力向衛士們揮揮手,示意趕快把這個「體貼」自己的將軍處死!皇甫繼勛剛被推出宮門,儈子手還沒動手,聚觀軍士就一擁而上,把他亂刀砍死分吃了!這是繼南朝侯景被人吃掉之後,又一個被吃掉的人。

公元975年11月27日,曹彬等人沖進城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是馬上整軍列隊結束人馬,然後軍容整肅地來到南唐皇宮的牆外。

這時候李煜已經完全按照標準的國君投降禮儀,即光著膀子,高舉降表,並且帶著近四十五個南唐高級臣子來到宮外向曹彬投降。至于他有沒有準備好棺材,牽沒牽那只禮儀中所規定的白羊什麼的,記載中沒提,就不好亂說。

記載中曹彬和潘美以禮答拜,並且馬上精選一千多名士兵守在宮牆之外,並向全軍宣令——「有欲入者,一切拒之。」

然後曹彬請李煜到他的帥艦上去喝茶,李煜看見上船時的跳板太窄,他害怕,得有人扶著他才能走上去。喝茶閑聊幾句後,曹彬卻突然送客︰」我看,您還是馬上回宮去吧。盡量多收拾些金銀財寶,想帶多少都隨便。要知道,一旦被收繳後登記造冊,那就什麼都拿不出來了。到了開封之後,工資和獎金都有定數,您是過不慣那種日子的…… 「

李煜感激涕零,馬上趕回皇宮拿錢。第二天,李煜帶著幾百口裝滿黃金的大箱子,?如約出降。

公元975年臘月末。 濃重低垂的烏雲,像峰巒起伏的群山,沉甸甸地壓在南唐紫禁城剝蝕的宮牆上,壓在宮殿鱗次櫛比的黃琉璃瓦殿頂上,壓在御花園頹圮的太湖石假山和御道兩側的古柏、古槐上。往日金碧輝煌、氣象森嚴的皇宮,如今到處呈現著國破家亡、人去樓空的悲慘、淒涼景象。

遠處,秦淮河與長江匯流處的寬闊水面上,寒風呼嘯,不時地掀起陣陣波濤。一排排洶涌而來的雪浪花,猶如無數頭張著血盆大口的惡狼,貪婪地吞噬著江岸的泥沙。迷蒙的細雨溶解著紛揚的雪花,重重疊疊地浸漬著江畔集結待發的數百艘各式載人和運物的木船。

從船桅高懸的五顏六色的牙旗,特別是繡有「曹」、「潘」大字的帥旗得知︰這是一支班師凱旋、北上汴梁(今河南開封)「獻俘闕下」的船隊。

經過軍中層層考核遴選出的五百精兵,在正副統帥曹彬、潘美的指揮下,劍拔弩張地分乘各船,監護著日前「肉袒降于軍門」的南唐末代皇帝李煜和王公貴冑,以及宰相殷崇義等朝廷重要官員,還有以李煜的嬌妻小周後為首的眾多後宮嬪妃,當然,更少不了堆積如山的戰利品。那滿裝金銀細軟、珠玉鼎彝、書畫古玩、圖籍經卷等貴重物品的箱籠,早已貼好封條,按著編號井然有序地堆放在載重船上。負責護衛李煜夫婦座船的是翰林副使郭守文,及其調遣的八名全副武裝的士卒,他們分別在首尾兩艙輪流站哨。

在漸去漸遠的船隊後面,撒下了女眷們肝腸寸斷的哭泣聲。

此刻,李煜在船艙中面南而立,著裝格外引人注目︰頭上金絲編織的皇冠換成了尋常的布制襆頭,身上繡龍的黃袍被素面的白衫所取代。他茫然若失地凝視著在霏霏雨雪中緩緩後退的六朝古都,直到那「虎踞龍盤」的石頭城城垣上凸凹相間的雉堞模糊不清,最後消失在地平線為止。望著長江浩蕩東去的流水,李煜絕望地在心中默想︰與我同步成長的大唐,同我榮辱與共的金陵,你是我的生命和生活的起點,也是我的人生和事業的搖籃,我從呱呱墜地到「不惑」之年,同你朝夕相處了整整三十九個年頭,如今卻不得不忍痛分手了。今生何時才能與你重逢敘舊呢?「別時容易見時難」。只怕永遠也不能再相見了!想到這里,李煜淚流滿面,一字一咽地吟出了那首流傳至今的《破陣子》詞︰

四十年來家國,

三千里地山河;

鳳閣龍樓連霄漢,

玉樹瓊枝作煙蘿。

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

沈腰潘鬢消磨。

最是倉皇辭廟日,

教坊猶奏別離歌,

垂淚對宮娥!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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