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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怒打強人

卻說次日天明,空空起來安排早飯,與匡胤、京娘用了,又備了些干糧、路費。匡胤遂扮做客人模樣,京娘扮做村姑一般,頭戴一頂盤花雪帽,齊眉的遮了。將強人擄來寄放的馬揀了一匹,端上鞍轡,叫京娘騎坐。京娘謙遜道︰「小妹有累恩兄,豈敢又佔尊坐?」匡胤道︰「愚兄向來步行,不嫌跋涉,且得行止自如。賢妹不須推讓。」京娘不敢多煩,只得乘坐。匡胤作謝,拜別了空空,負上行李,手執棍棒步行相隨,離了清涼寺,望蒲州進發。正是︰

平空伸出拿雲手,

提起天羅地網人。

約過十數里之地,聞後面許多人馬追來。原來張廣兒與周進回清涼寺取物,听說紅臉大漢擄了京娘去往蒲州,于是一路追來。

那周進提了一根筆管槍,領了嘍羅飛奔而來,匡胤轉身迎戰。兩下里各舉兵器。約斗二十余合,匡胤全無懼怕,舉動神煞棍棒,如金龍罩體,玉蟒纏身,迎著棍,如秋葉翻風,近著身,似落花墜地。那周進膽寒起來,槍法亂了,被匡胤一棍打倒。眾嘍羅見不是路,吶聲喊,落荒而逃。匡胤見周進倒在塵埃尚未氣絕,再復一棍即便嗚呼。轉身不見了京娘,急往四下找尋,見京娘又被一群嘍羅簇擁過赤松林去了。匡胤急忙趕上,大喝一聲︰「毛賊休得無禮!」那嘍羅見匡胤追來,只得棄了京娘四散逃走。匡胤亦不追趕,叫道︰「賢妹受驚了。」京娘道︰「適才這幾個嘍羅,內中有兩個認得我,到馬前說道︰‘周大王正與客人交戰,勝負難料,我們還是送你去張大王那里罷。’正在難以月兌身,幸得恩兄前來相救。」匡胤道︰「著地滾那廝被俺剿除了,只不知滿天飛在于何處。」京娘道︰「只願恩兄不遇著便好。」

原來張廣兒與周進同來,周進跑得快,死得也快。張廣兒在後,他巴不得周進被人打死,以後就沒人跟他爭奪京娘了。

且說那逃走的嘍羅奔回報與張廣兒道︰「大王,不好了!那清涼寺內寄放的女子,被一個紅臉大漢挾著同行。方才周大王與紅臉大漢交戰,如今不知死活,小的們特來報知大王。」張廣兒听說即忙飛身上馬,拍馬加鞭如飛的趕來。

卻說匡胤正同京娘行走,已有十數里,只听得後面吶喊而來,匡胤回頭一看,只見賊人又帶領嘍羅趕來。匡胤料是張廣兒,連忙手持棍棒迎將轉去,大喝一聲︰「強賊看棍!」張廣兒舞雙刀來斗匡胤,匡胤騰步到空闊去處。兩個斗了十余合,匡胤賣個破綻,讓張廣兒一刀砍來,即便將身躲過,回手一棍,正中左手。廣兒負痛失刀于地,回馬便走。匡胤奮步趕來,看看較近,手起棍落,把張廣兒打于馬下。可憐兩個有名的響馬,雙雙死于一日之內。正是︰

三魂渺渺著地滾,

七魄悠悠滿天飛。

眾嘍羅見兩個大王都被紅臉大漢打死,正要逃走,卻被匡胤喝住道︰「從今往後,你等必須改邪歸正,不可為非作歹。倘不听俺的言語,後日相逢都是死數。」眾嘍羅听了吩咐,磕了幾個響頭,俱各四散的去了。

這時金烏西墜,玉免東升,遠遠望見前面有座客店。匡胤對京娘道︰「賢妹,天色已暮,前路恐無宿店,不若在此權過一宵,明日早行何如?」京娘道︰「任憑恩兄尊意。」匡胤遂扶京娘下馬,一齊進了店門。那店家將馬牽至後槽喂料,又整備晚膳進來用了,揀著一間潔淨房兒讓兩人安頓,。匡胤叫京娘閉上房門先睡,自己繞屋兒巡視一回。約莫有二更光景,才往外廂房打開行李安睡。

且說京娘想起匡胤之恩,無以為報,暗自尋思道︰「想當初紅拂本一樂女,尚能選擇英雄;我今舍了這個豪杰,日後終身哪個可許?欲要自薦,又覺含羞,一時難以啟口;若待不說,他乃是個直性漢子,那知我一片報德之心?」左思右想,一夜不能合眼。不覺五更雞唱,匡胤起身整馬要行。京娘悶悶不悅,一路上只推月復痛,幾遍要出恭,匡胤扶她下馬,又攙她上馬。京娘將身偎倚,萬種風流。夜宿之時,又嫌寒憎熱,央匡胤減被添衾。匡胤盡心服侍,不以為嫌。

又行了三四日,已過曲沃地方,其夜宿于荒村,京娘心中又想道︰「如今將次到家了,只顧害羞不說,豈不錯過機會?若到家中,便已罷休,悔之何及?」滿月復躊躇,不覺長吁短嘆,流淚不已。匡胤不知所以,慌忙問道︰「賢妹因何未睡?你滿眼流淚是何緣故?」京娘道︰「小妹有一心月復之言難以啟齒,故此不樂。」匡胤道︰「兄妹之間有何嫌疑?但說不妨。」京娘道︰「小妹系深閨弱質,從未出門,因隨父進香,誤陷賊人之手。幸蒙恩人拔救月兌離苦海,干里步行相送回鄉;又為小妹報仇絕其後患。此恩此德沒世難忘。小妹常思無以報德,倘蒙恩兄不嫌貌丑,收做鋪床疊被之人,使小妹少報涓埃于心方安。不知恩兄允否?」匡胤呵呵大笑道︰「賢妹之言差矣。俺與你萍水相逢挺身相救,不過路見不平少伸大義,豈似匪類心存苟且?況彼此俱系同姓,兄妹相稱豈容紊亂?這不經之言休要污口。」京娘羞慚滿面半晌無言,沉吟了一會又說︰「恩兄休怪小妹多言,小妹亦非*之輩,因思弱體余生盡出恩兄所賜,此身之外別無報答,不敢望與恩兄婚配,但得納為妾婢之分,服侍恩兄一日,死亦瞑目。」匡胤勃然變色道︰「俺不辭跋涉親送汝歸,豈知今日出此污蔑之言,視人以不肖?「匡胤聲色俱厲,唬得京娘不敢開口,半響乃道︰「今日方見恩兄心事,炳若日月嚴如霜露。但小妹實非邪心相惑,乃欲以微軀報答大恩于萬一,故不惜羞恥有是污言。既恩兄以小妹為嫡親骨肉,妹安敢不以恩兄之心為心?望恩兄恕罪。」匡胤方才息怒,將手扶起京娘,道︰「賢妹,我為義氣所激,故此千里相送,今日若有私情,與那兩個強人何異?把從前一片真情化為假意,豈不惹天下豪杰恥笑?」京娘道︰「恩兄高見非尋常所比。妹今生不能補報,死當結草街環。」兩個說話直到天明。正是︰

落花有意隨流水,

流水無情戀落花。

自此,京娘愈加敬重匡胤,匡胤愈加憐惜京娘。看看到了蒲州,京娘望見故鄉光景,好生傷感。

卻說趙員外自從進香失了京娘,老夫妻每日相對啼哭。這日夜間睡到三更時候,員外得其一夢︰夢見一條赤龍護著京娘,從東往西回到家中。員外一見大喜,接了女兒安頓進去。看那赤龍登時飛去,回到里邊忽又不見了女兒。即時說與媽媽,媽媽道︰「此乃你的記心,不足為信。」趙員外憶女之情分外悲戚。至次日日午,忽有莊客來報︰「小姐騎馬回來,有一紅臉大漢手執棍棒跟隨而來,將次到門了。」員外听報唬得魂飛魄散,大聲叫道︰「不好了!響馬來討嫁妝了。」說猶未了京娘已進中堂,爹媽見了女兒相抱痛哭。哭罷,京娘便把始末根由細細說了一遍。又道︰「恩人現在外邊,父親可出去延款,不可怠慢,他的性如烈火,須要小心。」趙員外慌忙出堂,拜謝匡胤道︰「若非恩人相救,我女必遭賊人之手,今生焉得重逢?」遂叫媽媽與女兒出來,一同拜謝。那員外有一個兒子名喚文正,在莊上料理那農務之事,听得妹子有一紅臉漢子送回,撇了眾人奔至家中,見了京娘抱頭大哭,然後向匡胤拜謝。

趙員外分付莊丁宰殺豬羊,大排筵席款待匡胤。媽媽同了京娘來至里邊,悄悄說道︰「我兒,自古道︰‘男女授受不親。’他是孤男,你是寡女,千里同行豈無留情?我觀趙公子儀表非俗,後當大貴。你在路曾把終身許過他否?不妨對我明言。況你尚未許人,待我與你父親說知,把他招贅在家,與你結了百年姻事,你意若何?」京娘道︰「母親,此事切不可提起,趙公子性如烈火真正無私,與孩兒結為兄妹並無戲言。今日到此,望爹媽留他在家款待十日半月,少盡兒心。招親之言斷斷不可提起。」媽媽將京娘之言述與員外。員外不以為然,微微笑道︰「媽媽,這是女兒避嫌之詞,你想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等會兒席間我以言語動他,事必諧矣。」

不一會酒席完備。員外請匡胤坐于上席,老夫妻下席相陪,兒子、京娘坐于旁席。酒至數巡菜過五味,員外離席,親自執壺把盞滿斟一杯,送與匡胤道︰「公子請上此杯,老漢有一言奉告。」匡胤接過酒來一飲而盡,說道︰「不知員外有何見教?願賜明言。」員外賠著笑臉道︰「小女余生皆出恩公所賜。老漢無以為報,幸小女尚未適人,意欲獻與公子為箕帚之婦,伏乞勿拒。」

員外話未說完,匡胤早已怒發,開言大罵道︰「老匹夫!俺為義氣不憚千里之遙,送你女兒回家,你反將這無禮不法的話兒侮辱于我,我若貪戀你女兒之色,路上早已成親,何必至此?」說罷,將酒席踢翻,口中帶罵,跋步望外就走。

趙員外唬得戰戰兢兢,兒子、媽媽都不敢言語。京娘心下甚是不安,急忙出席扯住匡胤衣襟道︰「恩兄息怒,且看小妹之面留下,小妹即當賠罪。」匡胤盛怒之下還管什麼兄妹之情?一手撒月兌京娘,提了行李躍身上馬,一直如飛的去了。

京娘見匡胤不顧而去,哭倒在地。員外、媽媽再三相勸,扶進房中。京娘只是啼哭,飲食不沾,心中想道︰「虧了趙公子救得性命回鄉,不致失身于異地,爹媽反多猜疑,將他激怒而去。我這薄命,既不能托以終身,又不能別圖報答,空生何益?不如一死倒得干淨。」挨至更深,打听爹娘都已睡了,即便解下腰間的白汗巾,懸梁自縊。正是︰

可憐香閣千金女,

化作南柯一夢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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