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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充軍大名府

卻說張光遠、羅彥威二人拉了趙匡胤的手往外便走。那苗光義見匡胤去了,忙又出來叫道︰「三位且留貴步,小道還有幾句言語奉囑。」遂大聲叫道︰

「此去休要入廟堂,

一時戲耍見災殃。

今年運限逢驛馬,

只為單騎離故鄉。」

三人想是沒有听到。苗光義見三人走遠,想道︰「我周游天下,遍訪真主,不道在汴梁遇著。但如今尚非其時,待我再用些工夫,前去訪尋好漢,使他待時而動,輔佐興王,成就這萬世不拔之基。「主意已定,即便收了相館,整備雲游。按下不提。

單說匡胤等弟兄三人,隨步閑游,觀玩景致,固是賞心樂意,娛目舒懷,十分贊嘆。正走之間,只見前面一座古廟,殿宇巍峨,甚是清靜,耳邊又聞鐘鼓之聲。張光遠叫道︰「大哥,你听那廟里鐘鳴鼓響,必是在那里建些道場,俺們何不進去隨喜片時?」羅彥威道︰「說得有理。我們走得煩了,且進去歇歇腳兒,吃杯茶解渴解渴,也是好的。」三人舉步進了廟門,把眼一張,乃是一座城隍廟,真是破敗不堪,人煙杳絕,那里見什麼功德道場。

羅彥威道︰「這又奇了,方才我們在外,明明听得鐘鼓之聲,怎麼進了廟門,一時鐘也不鳴,鼓也不響,連人影兒都不見一個?這青天白日,卻不作怪麼?」張光遠道︰「方才想是那些小鬼兒在此打諢作樂,遇著我們進來,他便回避了,所以不響,也未可知。」羅彥威道︰「俺常听老人家說︰」‘鼓不打自響,鐘不撞自鳴,定有真命天子在此經過。’今日這里,只有你我三人,敢是誰有皇帝的福分不成?」張光遠道︰「這等說來,大哥必定是個真命天子。」匡胤道︰「何以見得?」張光遠道︰「適才那個相士說的,大哥有天子的福分,小弟想來一定無疑。若是大哥做了皇帝,不要忘了我們患難的兄弟,千萬挈帶做個王子耍耍,也見得大哥面上的光彩。」匡胤道︰「兄弟,你怎麼同著那相士一般兒胡講起來?這‘皇帝’兩字,非同小可,焉能輪得著我?你們休得胡言,不思忌諱。」羅彥威道︰「雖然如此,卻也論不定的,常言說得好︰‘皇帝輪流轉,明年到我家。’自從盤古到今,何曾見這皇帝是一家做的?」張光遠接口道︰「真是定不得的,即如當今朝代,去世的皇帝,他是養馬的火頭軍出身,怎麼後來立了許多事業,建了許多功績,一朝發跡,便做起皇帝來?又道︰‘寒門產貴子,白戶出公卿。’況大哥名門貴族,哪里定得?」匡胤道︰「果有此事麼?」羅彥威道︰「哪個說謊?我們也不須閑論,今日趁著無事,這真皇帝雖還未做,且裝個假皇帝試試,裝得像的,便算真命。」張光遠道︰「說得是,我們竟是輪流裝起便了。」

匡胤見他們說得高興,也便歡喜道︰「既是如此,你我也不必相讓,這里有一匹泥馬在此,我們輪流騎坐,看是哪個騎在馬上,會行動得幾步的,才算得真主無疑。」二人道︰「大哥所見甚當。」

當下匡胤說道︰「我們先從小的騎起,羅兄弟先騎,次後張兄弟,末後便是愚兄。」羅彥威听言,不勝歡喜,口中說了一聲︰「領命。」即便拾了一根樹枝兒,走將過去,卷袖撩衣,奮身上馬,叫一聲︰「二位兄長,小弟佔先有罪了。」即忙舉起樹枝兒,把那泥馬的後股上盡力一鞭,喝聲︰「快走!」那馬那里得動,彥威連打幾下,依然不動。張光遠在旁大笑道︰「兄弟,你沒福做皇帝也就罷了,怎的狠命兒把馬亂打,強要他走?須待我來騎個模樣兒與你瞧瞧。」彥威自覺無趣,只得下來。張光遠上前,用手扳住了馬脖子,躥將上去,把馬上拍了兩掌,那馬安然不動。心下也是懊惱起來,猶恐他二人笑話,只得把兩腳夾住不放,思量要他移動。誰知夾了半日,竟不相干,也跳了下來。彥威笑道︰「俺與你弟兄兩個,都沒有做皇帝的福分,讓與大哥做了罷。」

匡胤道︰「二位賢弟都已騎過,如今待愚兄上去試試。」說罷,舉一步上前,把馬細看一遍,喝彩道︰「果然好一匹赤兔龍駒!只是少了一口氣。」遂左手搭著馬鬃,右手按著馬鞍,一躍上馬。只見前後鬃尾,有些搖動。羅彥威拍手大笑道︰「原是大哥有福,你看那馬動起來了。」匡胤也是歡喜,遂又加上三鞭,那馬就騰挪起來,馱了匡胤出了廟門,往街上亂跑。

那汴梁城內的百姓,倏忽間看見匡胤騎了泥馬奔馳,各各驚疑不止,都是三個一塊,四個一堆,唧唧噥噥地說道︰「青天白日,怎麼出了這一個妖怪?把泥馬都騎了出來,真個從來未見,亙古奇聞。」一個道︰「不知那家的小娃子,這等頑皮,若使官府知道了,不當穩便,只怕還要帶累他的父母受累哩。」光遠听見眾人議論,忙上前道︰「大哥,不要作耍了,你看眾人這般聲勢,大是不便,倘若弄出事來,如何抵當?你快些還了馬,我們回家去吧。」匡胤道︰「賢弟言之有理,你們先回,俺即就來。」光遠二人竟自去了。匡胤遂把泥馬加上數鞭,那馬一個回頭,返身復跑到廟內,歸于原所。匡胤下馬看時,只見泥馬身上汗如雨點,淋灕不止,心內甚覺稀奇。即時轉身離廟,回到府中不提。

這件事傳到五城兵馬司耳邊,十分驚駭,說道︰「怎的趙弘殷家教不嚴,縱子為非,妖言惑眾。若是匿而不奏,這知情不舉的罪名,在所不免。」遂連夜修成本章,單候明日面奏聖上。

次日,巡城兵馬司將本呈上。只見上面寫道︰

臣聞聖人不語怪,國家有常經,語怪則民志易淆,經正則民心不亂。伏見都指揮趙弘殷之子趙匡胤,年已及壯,習尚未端,昨于通衢道上,有戲騎泥馬一事。臣竊謂事雖弄假,勢必成真;況乎一人倡亂,眾其和之,積而久焉,其禍何可勝言?將見安者不安,而定者無定矣。臣職守司城,分專巡視,睹此怪異不經之事,理合奏明。伏惟陛下乾綱獨斷,握法公行,勘決怪亂之人,以警後來之舉。則庶乎民志得安,民心克定,而一道同風之盛,復見于今矣。臣不勝激切上奏。

承祐閱後道︰「妖言惑眾,論例應該典刑,姑念功臣之子,宥重擬輕,發大名府充軍三年。趙弘殷治家不嚴,罰俸一載。欽此。準行。」弘殷聞言大驚不迭,隨即請罪謝恩。

朝罷回家,趙弘殷十分暴怒,走至夫人房中罵道︰「都是你這個老不賢養的禍根,終日縱他性子,任他惹是生非,如今弄出事來了。」夫人道︰「相公為著何事這等大怒?」趙弘殷便把事情細細說了一遍,道︰「似這樣的畜生,玷辱門風,要他何用?快叫這畜生出來,待我一頓板子打死了,免得日後受他連累。」遂叫下人把大爺請出來。下人去不多時,匡胤已至廳上。趙弘殷罵道︰「你這不成器的畜生,干得好事!」匡胤道︰「孩兒不曾干什麼事。」弘殷喝道︰「你還要嘴強?你在城隍廟,騎得好泥馬,放得好轡頭!如今被巡城御史面奏朝廷,將你問斬;幸虧聖上寬宥,赦了死罪,只發配大名府充軍三年。又累我罰俸一載。你這畜生,闖出這樣禍來,還說不曾干什麼?」

匡胤聞言只氣得三尸暴跳,七竅煙騰,罵道︰「無道昏君!我又不謀反叛逆,又不為非作歹,城隍廟里的泥馬,騎一下有什麼要緊?況且眾人看它走動,我又沒有造謠,怎麼把我充起軍來?我斷斷不去,怕他怎的!」弘殷喝住道︰「畜生!還要口硬?這是法度當然,誰敢違拗?豈不知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你自己犯了法,怎麼罵起聖上來?況且朝廷赦重擬輕,乃是十分的恩典。死中得活,法外施仁,你還不知感激,反在此狂悖麼?快些收拾起行,不許擔擱。那大名府的總兵,是我年佷,你去自然照顧你的。

正說之間,家將進來稟道︰「有本府起了批文,發撥兩名長解,已在外廳,伺候公子起行,老爺作速發付。」弘殷遂命收拾起身。登時修下了書札,把行李包裹停當,差了兩個管家,跟隨服侍。匡胤無可奈何,只得上前拜辭了父母弟弟,又別了妻子。那老夫人分付道︰「我兒,你此去路上,凡事要小心謹慎,不可如在家一般,由著自己性子,須要斂跡,方使我在家安心無慮。」匡胤道︰「母親不必憂心。孩兒因一時戲耍,造此事端,致累二親驚恐,不肖之罪,萬分莫贖,又蒙母親吩咐,孩兒安敢不依?」說罷,彼此俱各下淚……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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