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丙辰日,六科給事中張信等人彈劾太子太師、曹國公李景隆心懷怨望、密造奸謀、招納捕逃、圖謀不軌等十條罪名。
朱棣下敕書給李景隆,曰,「自古勛戚始終保全,必君臣兩得其道。爾朕姑之孫,少相親愛,共享富貴,實同此心,……念姑氏之親,但去勛號,絕朝請,其以曹國公爵歸第,以奉曹國長公主之祀,宜杜門省愆,易慮為善庶,稱朕保全之意!」
大致意思就是先回顧了兩人少年時的情意,然後對李景隆陰謀造反之事表達了不滿,最後看在姑母曹國長公主的面子上,削去勛號,閉門思過,保留爵位,回家給曹國長公主看靈位。
總之,這一天,李家失勢了。
選擇這一天開學,算是李雲睿一種另類的慶祝方式,因為李家的命運徹底該變了。
忙著上課,忙著教學生,忙著培訓老師,忙著建立學校的各種規章制度,李雲睿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可惜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連梅瑾瑜的生日,也是李雲睿上完課後,急匆匆的趕了過去,送上一個玻璃制作的流沙畫擺件,吃了頓飯,又哼次哼次跑回去,繼續上課。
這讓梅瑾瑜很是不滿!
不過,看在李雲睿那麼用心準備禮物的份上,梅瑾瑜也就放過了李雲睿。
流沙畫擺件由鏡框、密封的透明玻璃腔體、不同顏色的氧化鋁和磨剛沙粒、水、適量的氣泡組成。原理是利用氧化鋁和磨剛沙的比重不同以及氣泡的上浮力,使氧化鋁和磨剛沙按不同速度下沉到空腔的底部,形成層次分明,跌宕有序的畫面,時而大海咆哮,時而高山傾斜,時而大漠飛沙。
流沙畫的畫面變化萬千,內容豐富,每一次翻轉都可以產生一副完全不重復的動態畫,會令觀賞者百看不厭,不忍釋手。這種東西在後世,是爛大街的東西,但在大明,妥妥的高科技。
哄小姑娘嘛,總要費點心思。
後世有名言,若她涉世未深,就帶她看盡人間繁華;若她心意滄桑,就帶她坐旋轉木馬。
很顯然,梅瑾瑜屬于前者,一個小玩具,就能俘獲她的芳心,這女孩太好騙了……
這一關,李雲睿覺得有些僥幸,心中暗自歡喜,得虧梅瑾瑜見識不多!
剛給未婚妻過完生日沒兩天,李雲睿收到了朱瞻基的邀請,七月二十二日,太子朱高熾千秋節,請李雲睿到柔夷殿參加私宴。
拿著請柬,李雲睿想哭!他喵的事怎麼都撞到一起了……
朱瞻基下請柬,肯定背後有人指使,面子不給不行。
李雲睿找李景隆打听了一下,私宴是什麼意思?
一問才知道,這里面門道很大。
太子千秋節和皇後千秋節規格基本相似,賜宴五品以上文武百官,只不過地點改在了文華殿。
這個宴會是禮節性的,屬于公務宴請。
私宴那可了不得,非親近之人,不能參與。
「TNND,里面還有這麼多門道……」李雲睿听了李景隆的介紹之後,心里暗搓搓地罵道,當然嘴上不能這麼說,轉而問道,「老豆,太子邀我去是什麼意思?」
「應該是工學院的事情,我懷疑是皇帝想借機探听一下你的打算……」李景隆想了半天,才開口說道。
李雲睿听了李景隆這話,眉頭緊皺,一時不知該說啥。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管他喵的呢……
讓李桑海去江心島的玻璃廠,挑了幾件玻璃工藝品,這些產品都是工匠用來練手的,只不過品相、造型都算上等,當然和梅瑾瑜的流沙畫沒法比。
李雲睿哪兒知道朱高熾這個時候過生日……
到了朱高熾生日那天,李雲睿上完課後,才在李桑海的護衛下,去了皇宮。
文華殿賜宴的官員,是五更天起身到午門等候的,知道午時之後才能出來,這段時間,朱高熾都在文華殿內,跟各路官員們談天說地,沒時間辦私宴。
私宴是在申時左右舉辦,也就是三到五點,不能再晚了,再晚宮門就關了。
大明沒有外臣夜宿皇宮的例子。
李雲睿到了咸陽宮時,剛結束一場宴會的朱高熾,正在閉目養神休息,听內監說李雲睿到了,就把李雲睿叫到了暖閣。
見禮之後,朱高熾讓人搬來一個錦墩給李雲睿,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聊天的重點,自然是大明工學院。
朱高熾最關注的一點,就是李雲睿打算用工學院來干什麼?
李雲睿自然清楚朱家父子的擔心,作為帝王,官員貪與不貪,百姓富與不富,朱家父子是關心,但他們更關心的是老朱家國祚永存,千秋萬世。讓他們在皇位和百姓之間選擇,朱家父子肯定選擇皇位。
自古帝王無情,為了皇位父子相忌,夫妻相疑、兄弟相猜,君臣就不更用說了,連最親密的人都信不過,還指望著君臣相和的戲碼嗎?至于百姓,那就更隔著十萬八千里了。
對于上位者,人命就是數字而已,而不是有血有肉、有說有笑、活靈活現的人。
李雲睿在長篇大論了工科的重要性之後,說道,「殿下,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文能治國,武能衛國,但要想強國,必然是工科。朝中的大臣,言必稱孔孟之道,開口就是子曰詩雲,這些對于國家富強來說,毛用都沒有!」
「國家的強大,經濟上要繁榮、政治上要清明、軍事上要強大、文化上要百家齊放、要保障民生、要興辦教育、要大力發展醫療產業,讓百姓食有雞鴨魚肉,衣有棉麻絲革,行有車馬,住有廣廈,幼有所教,老有所養,病有所治。」
「只有這樣,百姓才會對國家有強烈的歸屬感、認同感、尊嚴感和榮譽感。」
「歷朝歷代,政權更迭之時,為什麼百姓如牆頭草一般,誰勢大就跟誰,歸根到底就是對國家沒有歸屬感和認同感,因為國家沒有給他們任何好處!」
「除了苛捐雜稅,就是無休止的徭役,還有貪官污吏的欺壓、地主老財的剝削,如果一個朝廷能夠讓百姓富起來,讓他們居有恆產,幼有所教,老有所養,病有所治,他們有起來造反的理由嗎?」
「再說了,就算他們起來造反,國家如果有了先進的槍炮,可以碾壓一切武器裝備,誰還敢起來造反?」
畫餅,李雲睿還是有一手的,至于能不能實現,那就另當別論了……
听完李雲睿描繪的畫卷,朱高熾陷入了沉思。
歷朝歷代,治亂循環,無非是百姓活不下去了而已,才高舉義旗。
對于誰當皇帝,的確如李雲睿所說,百姓們並不關心。
無論是朱元璋也好,朱允炆也罷,哪怕是陳友諒、張士誠也行,無論誰上台,對于百姓來說,無非就是換個收苛捐雜稅的人而已。
狀況改了嗎?或許有所改善,但本質是一樣的。
國家收稅用來養兵,抵御外侵,對于大多數並無切膚之痛的普通百姓來說,他們只會覺得養兵無用;國家征發徭役,興修水利,除了沿河兩岸的受益百姓,對那些參與徭役的人來說,就是苦難和悲慘的開始……
擁有「高尚道德情操」的人,都是在廟堂之上高談闊論,又或者是在殿陛之間揮斥方遒,真要讓他們繳稅納糧、服徭役,他們準保第一個跳出來,指著朝廷鼻子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