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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永厚陵

永厚陵,宋英宗趙曙的皇陵。

高太後去世後,也送到永厚陵,陪葬于趙曙的陵墓北側。

永厚陵位于鞏縣,也就是後世的鞏義市,位于鄭州以西,距離開封並不近,坐馬車也需要走上一天。

趙煦是臨時起意,也沒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就讓童貫安排了車駕,離開皇城直奔永厚陵。

寧復當然也一起陪同,等他們來到永厚陵時,天都已經黑了。

皇陵的守軍看到趙煦前來,也都是嚇了一跳,隨後手忙腳亂的準備迎接事宜。

不過趙煦卻揮手免去了這些俗禮,進到皇陵後,直奔高太後的陵墓而去。

「你們都在外面等候,寧復隨我進去!」

趙煦來到後陵門外,隨即向身邊的人吩咐道。

「官家,我……」

童貫還想說什麼,卻被趙煦呵斥道︰「你也留下,沒我的命令,嚴禁任何人靠近!」

「奴婢遵命!」

童貫只得答應一聲,然後羨慕的看著寧復跟隨趙煦進入後陵。

穿過前面的大殿,出現一條長長的神道,神道兩側滿是石馬、石人等雕像。

神道的盡頭就是高太後的陵墓,只見一座高大的墓碑樹立在台上,夜色下看的不是很真切,隱約能看到「宣仁聖烈皇後高氏」的字樣。

剛開始時,趙煦的腳步走的很急,可是當靠近墓碑時,趙煦的腳步開始放緩,臉上也露出幾分掙扎之色。

最後在距離墓碑三丈左右,趙煦停了下來,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官家怎麼了?」

寧復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上前問道。

「朕在害怕!」

趙煦聲音顫抖的道。

「從我懂事時起,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後,父皇去世,她更是成為太皇太後,朕雖然做了皇帝,卻從小都要看她的臉色,稍有不慎,就會受到責罰!」

「官家是天子,太後她應該不敢打罵官家吧?」

寧復有些驚訝的問道。

「打罵的手段太低級了!」

只見趙煦冷冷一笑。

「宮里罰人的手段實在太多了,比如我沒有背會功課,她就會讓一幫人輪流督促我背書,背不會就不能睡覺,我不喜歡吃某樣東西,她就讓人天天給我做,不吃就餓著……」

在趙煦的講述中,高太後儼然是一個嚴厲苛刻的老太太,趙煦從小就對她畏之如虎。

偏偏趙煦並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性子,特別是在他十二歲後,整個人進入青春叛逆期,對高太後的管束更加的痛恨。

這種痛恨長久的憋在心里,最終導致趙煦的心理出了問題,也就是他日後縱欲的病因。

「哪怕她已經死了,可是面對她的陵墓,我心中竟然還會禁不住生出恐懼的念頭!」

趙煦看著前面黑漆漆的墓碑,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猙獰。

「陛下,人都會恐懼,若我們只會一味逃避,只會讓這種恐懼越來越嚴重,只有直面它,戰勝它,才會讓這種恐懼消失!」

寧復再次晉言道。

趙煦也明白這個道理,只見他點了點頭,隨後深吸口氣,這才再次邁出一步。

趙煦走的很慢,但腳步卻越來越堅定,最後終于來到高太後的墓碑前。

「寧復你知道嗎,當初她去世時,我曾經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里,大笑到喘不過氣,甚至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來到她的陵墓前!」

趙煦的聲音平靜,但細听卻能感受到其中的恨意,祖孫二人鬧到這種地步,也算是人倫慘劇。

「陛下,現在你可以把自己心中的委屈、怨恨等,全都痛快的講出來了!」

寧復低聲回道。

趙煦聞言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沒能發現任何聲音。

「不行,你在這里我說不出來!」

趙煦最後有些垂頭喪氣的道。

「沒關系,臣可以退遠一些,有些話官家敢講,臣也不敢听!」

寧復實話實說,隨後就遠遠的退到百步開外。

說實話,黑夜下的皇陵靜悄悄的,守軍和童貫等人都不敢進來,只能听到烏鴉和貓頭鷹的叫聲,感覺還是挺人的。

隨著寧復的離開,趙煦似乎也慢慢的放開了,開始對著高太後的墓碑歷數他從小到大經歷的委屈。

寧復離的比較遠,只能听到趙煦的聲音越來越激動,卻听不清他在說些什麼,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事後趙煦冷靜下來,再把他給滅口了。

寧復本以為趙煦不會說上太久,卻沒想到一等就是將近兩個時辰。

而且越到最後,趙煦的聲音越是高亢,語氣中的憤怒,哪怕是隔了這麼遠,寧復都能感受得到。

最後趙煦忽然大吼一聲,剛巧一陣夜風吹來,寧復隱約間听到「老乞婆、死得好」之類的話。

「好大的怨氣啊!」

寧復低聲自語道。

怒吼之後,趙煦那邊忽然安靜下來。

寧復以為趙煦是喘口氣要接著罵,卻沒想到等了將近一刻鐘了,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這下寧復也有些擔心,卻又不敢貿然上前,免得听到什麼不該听的話。

于是他又等了一盞茶左右,趙煦那邊還是沒有動靜。

這下寧復也終于坐不住了,立刻快步上前。

當他來到墓碑前時,這才發現趙煦竟然坐在墓碑的台階上,背靠著墓碑仰著頭,一動不也動。

寧復嚇了一跳,該不會趙煦太過激動,心猝復發死在這里了吧?

于是寧復快步上前,不過才剛靠近,就听到趙煦那邊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這讓寧復心中一松,原來只是睡著了。

現在天氣已經有些炎熱了,但晚上還是有點涼。

于是寧復輕輕的退了回去,找到童貫要了兩張毯子,帶回來後一張給趙煦蓋上,一張自己裹在身上,坐在旁邊等候。

距離天亮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寧復本想守到天亮再叫醒趙煦。

不過這幾天他為了趙煦的事耗費心神,今天白天又趕了一天的路,結果剛坐下沒多久,自己竟然也睡著了。

等到寧復醒來時,卻發現陽光刺眼。

寧復揉了一下眼楮,這才發現身上蓋了兩層毯子。

寧復猛然扭頭,卻發現趙煦已經醒了,這時背對著他,迎著朝陽站立在石台上,瘦小的身軀似乎都高大了幾分。

「參見官家!」

寧復急忙起身向趙煦行禮。

「寧卿不必多禮,來陪朕一起欣賞日出!」

趙煦背著手對寧復道。

寧復邁步來到趙煦身邊。

只見趙煦眯著眼楮,看著東方剛剛升起來的朝陽,臉上的表情也十分放松。

「官家你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寧復十分驚訝的道。

「哪里不一樣了?」

趙煦扭頭一笑,雖然臉上帶著病容,卻似乎陽光了許多?

「說不上來,整個人的氣質似乎都變了,就像是這一輪朝陽,散發著無窮的生機!」

寧復並不是恭維趙煦,而是真的感覺對方的氣質變了。

以前的趙煦,雖然看起來年輕,卻總著一股沉沉的暮氣,絲毫沒有年輕人應有的朝氣。

「這也多虧了你的辦法,昨晚我把心里憋了許多年的話全都講了出來,整個人都輕松了,雖然依著堅硬的石碑,卻是我這些年睡的最舒服的一覺。」

趙煦說著長出了口氣。

今天早上他醒來後,也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心中也十分的平靜,不再像以前那麼浮躁了。

「太好了,這說明官家找到了病因,解開了心結!」

寧復上前恭喜道。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不再沉迷于了?」

趙煦也十分高興的問道。

「沒那麼快,畢竟男女大欲,是人都免不了,不過官家解開了心結,以後再想節制的話,就會感覺輕松許多。」

寧復說到這里頓了一下。

「正所謂病去如抽絲,官家的情況也是如此,現在已經解決了最大的問題,日後只需要持之以恆的堅持調養就可以了。」

「朕明白了,萬事萬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朕還是有些太心急了。」

趙煦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

「官家,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回去,昨日您出城沒和任何人提前打招呼,估計京城那邊已經快要翻天了!」

寧復開口提醒道。

「不急,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用被政務纏身,更不用理會朝堂上的爭斗,所以咱們就多留一天,等明天再回去也不遲。」

趙煦卻笑著搖了搖頭道。

「這……也好!」

寧復猶豫了一下也終于點頭,趙煦在外面多走走,對他的身心都有好處。

京城那邊的確已經炸開了鍋,皇帝趙煦忽然帶人出宮,而且一天一夜都沒有回來,甚至都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章惇听到這個消息後,差點被嚇死,隨即就讓人封鎖了消息,然後派人四處尋找趙煦。

好不容易才從宮里得知,趙煦竟然去了永厚陵,除了帶著童貫等近侍外,竟然也把寧復帶去了,這讓章惇等人都是一皺眉。

然而就在這時,蔡京卻抓住機會,將矛頭對準了寧復,估計這也是寧復沒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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