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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黑雲壓城

最先越過北長城,沖入大同府的是土默特人。

緊隨其後的,則是鄂爾多斯部落的騎兵。

大同鎮一線的長城防線形同擺設,這一發現,令他們大喜若狂。

看來,大明帝國果然已經病入膏肓,竟然連北長城這等險要之地的防務,都如此廢弛!

而且,長城以南的那幾座兵營,雖然駐扎一些大明守軍,卻只敢龜縮在堅固的城池里不敢冒頭。

兩個騎兵萬人隊,試探性的攻擊一下,發現輕易無法攻克後,便逕直南下。

他們的目標的大明的糧食。

區區幾千城防兵卒,草原騎兵根本就沒放在眼里。

可是他們不知道,當大隊的草原騎兵翻越長城、進入大同府後,龜縮在城池中的那些明軍,迅速回防,全部開進長城防線。

將草原騎兵的退路,徹底堵死。

……

「小麥、都被收割了?」

「收割了才好搶啊,難道,還要讓我們的勇士們去收割莊稼?」

「哈哈,對,咱們直接搶村莊、搶他們的城池,多舒服!」

兩個部落,兩支萬人騎兵隊,已進入大同府就分成七八路‘搶糧大隊’,一個急行軍就是七八十里。

結果,令這些北蠻人意外的,是大明的所有村莊里,竟空無一人!

無論是糧食、牲畜、以及所有值錢的東西,一樣都沒留下。

不僅如此,從凌亂的現場來看,分明就是在十幾天前,已經被人劫掠過似的,很多大戶人家的房子,竟然都被燒成一片白地……

田野上,遍地都是焚燒過麥稈的痕跡。

北蠻人傻眼了。

他們這些人行軍打仗,最多只帶三天的干糧和清水,最多也就備上一些肉干、酥油、馬女乃酒什麼的。

但僅憑這些玩意,根本就扛不住半個月以上。

「明豬們一定躲進他們的縣城里去了!」

「勇士們,集中力量,先攻下一座縣城再說!」

在呼哨聲和怪叫聲中,北蠻勇士們快馬加鞭,向大同府方向疾馳而去……

……

大同府偏東的一座山寨里,正在殺豬宰羊,幾十口大鍋里,濃稠的熱粥能立住 面杖。

另外,還有幾口大鍋里,熬的是野菜湯。

有肉,有熱粥,有野菜湯。

這日子美氣的,讓王雲燕這些大明老兵卒,忍不住都想吼上幾嗓子了。

跟著茅大先生打仗,簡直就是享受生活呢!

茅元儀蹲在一棵老柳樹下,抓著十幾枚小石頭在玩‘羊吃狼’游戲,神情專注而澹然。

時不時的,還在褲襠里抓幾把。

還是草包皇帝說的對,以後一定弄一個好浴桶,隔三差五的就該泡個熱水澡。

廝混在王雲燕這些老軍漢中間,一個比一個髒亂差,到處都是臭臭,虱子,跳蚤,攪擾的人睡覺都不踏實。

「茅大帥,兩萬北蠻騎兵,攻打大同府去了。」

突然,一名總旗快步趕來,手里捏著幾卷絲帛,卻是飛鴿傳書時所用的那種薄綢。

「另外,咱們的人已經堵死他們的退路,要不要現在開拔,將那些狗日的弄死在大同城下?」

茅元儀搖搖頭,眼楮始終盯著方格子里的石子,呲著牙罵道︰「等著一仗打完,你們所有人都把衣甲、被褥等用沸水煮一下;

另外,想辦法搞一些石灰粉,給每個人都殺一殺。」

總旗︰「?」

大帥這是什麼命令?

「遵令!」

不過,既然茅大帥都下達命令了,所有人等,必須無條件服從。

「還有,回頭問一下大明學堂的那些小鬼,看有沒有好醫生,配幾副藥不死人、但能殺死臭蟲的藥粉。」

「遵令!」

「不對啊,這只狼挺狡猾的,偷吃了我的兩只羊,嘶!氣死我了!」

「遵令!」

終于,茅元儀抬起頭來,笑罵道︰「你咋就不帶腦子呢?」

「遵令!」

茅元儀氣笑了。

「北蠻騎兵先頭部隊到哪個位置了?」

「陳家壕溝。」

「落在最後頭的,有多少人馬?」

「五百人的一個小隊,剛過小王莊和米家店,據飛報,這五百人是鄂爾多斯部落的騎兵。」

「那就先打這五百人,記住,只要打死一個人就算贏,不要糾纏,不得戀戰!」

「遵令!」

總旗將幾卷絲帛雙手捧上,遞給茅元儀後,轉身便走。

‘撲稜稜’一陣響,幾只鴿子騰空而起,在山寨上空盤旋幾下,便一路向大同府方向飛去。

「草包皇帝說正在讓徐光啟、宋應星發明一種信號機,隔著十萬八千里外,都能互相接收暗號。」

听起來就跟吹牛皮的一樣……

茅元儀扔掉手中的小石頭,站起身來,在褲襠里使勁抓撓幾下,恨聲罵道︰「狗日的王雲燕,以後在我房間里捉虱子,打斷他的狗腿!」

「大帥,您喊我?」

不遠處的王雲燕趕緊跑過來,憨笑道︰「這一仗,該輪到我打主力了吧?」

「不行。」

「為什麼啊,李明周那廝,都弄回來幾百匹戰馬了,看把他給能的,整天騎著一匹大黑馬在我面前夸耀……」

「就因為你眼窩子太淺,盯著人家的戰馬,所以才不讓你打主力。」

王雲燕張口結舌好幾下,終于不吭聲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

眼看著那麼多北蠻人的騎兵,卻不能主動出擊,這讓王雲燕心急火燎,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大帥,就讓我另一支隊伍,打一場吧。」

王雲燕突然改變策略,將一張大黑臉湊到茅元儀跟前,咧嘴笑道︰「保證帶出去一千兵,牽回來八百匹戰馬。

如何?」

「不如何,」茅元儀嫌棄的將王雲燕的黑臉撥到一邊,罵道︰「給你說多少次了,要洗澡洗澡,還要用沸水燙衣服被褥。

你聞聞,都餿了。」

說著話,忍不住又在肋下、肚子以及褲襠里抓幾把,一臉的郁悶。

「去,給我燒一大桶開水,再拔些苦參熬成湯汁,我先洗個澡。」茅元儀走到樹蔭下,抓起一把石頭,繼續玩他的‘羊吃狼’游戲。

王雲燕樂顛顛的下去燒水了。

只要茅大帥給他安頓活兒,他就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麼。

當然,最好是讓他出去打一仗。

最近搶收麥子,他們這一萬多人,都快成關中麥客了……

……

幾乎與此同時,大同府那邊的情況,又有所不同。

躲在城牆後頭的大明守軍,絕大多數是茅元儀的‘雜牌軍’,平時在深山老林里活動。

打獵,務農,閑暇時挖礦跑商。

除了不打家劫舍,基本上就屬于一些落草為寇的山大王。

即便如此,在原本那些明軍眼里,這些新來的‘同袍’,卻還是強悍的有些過分。

因為,這些人手里的家伙,太硬氣了!

新式火槍,霹靂子手雷,子母連環地雷,還有兩百多門三四尺高的小鋼炮……

簡直富得流油啊。

除了沒有那種笨重無比的攻城火炮,這些家伙完全可以壓著大同府原有的大明官軍,往死里打,根本就沒有反抗的余地。

「那些北蠻人咋還不來?我都有些尿憋了。」

「劉暢,你小子犯賤啊,生怕人家不來攻城?」

「不是我犯賤,是我手里的槍犯賤,我都快摁不住了。」

城牆上,箭垛後面的大明官軍一個個瑟瑟發抖,時不時的探出頭去,觀察一下,看看那些北蠻騎兵來了沒有。

那些土包子兵,卻三五成群的窩在箭垛下面,嘻嘻哈哈的,談笑風生。

就好像,來大同府守城是一件喜事,跟過個年的差不多。

「咱們每人才兩百發子彈,等會省著點用。」

一名身穿對襟汗衫的漢子,騎著一匹黃驃馬,在北門一線緩緩而行,沉聲喝道︰「對方兩萬騎兵,都給老子瞄準了再打!

爭取三顆子彈弄死一個北蠻人。

當然,打傷最好。

我最喜歡看那些畜生在血水里掙扎、打滾、哀號的樣子……」

那些衣衫襤褸、猶如獵戶、農夫的老兵們哈哈大笑,有人大聲調侃︰「參將大人,你還喜歡什麼?」

「還喜歡你妹子!」

那位騎著黃驃馬的漢子罵道︰「子彈打完,用你爹的求去戳死那些北蠻人?」

「都給老子听清楚了,瞄準了再放槍,他們的弓箭射不到一百步,但咱們的子彈能打兩三百步,要充分利用自己的優勢。

別慌慌張張的朝天上放槍,讓人家沖到一百步以內,一箭射死你狗日的!」

老兵們不開玩笑了。

開始默默擦槍。

有的人,還把槍栓這些都拆卸下來,仔細檢查一下,用柔軟的布片仔細擦拭一遍,該上油的,上一點特制的槍油。

戰場上,手里的家伙什,似乎比新娘子都好玩。

黃驃馬上的漢子甚為滿意,干脆翻身下馬,快步來到城牆上,向遠處張望著。

當年,他在榆林鎮當邊卒的時候,有一次北蠻騎兵攻城,前面趕著一千多大明百姓。

那些畜生用馬鞭、長矛、彎刀,在後面驅趕。

老百姓在前面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一邊奔跑,一邊向城牆上的明軍哀求︰「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我們是大明百姓……」

然後,四輪箭雨過後。

一千多名老百姓,就剩下百八十人。

他們茫然的停下腳步,孤零零的站在被射成刺蝟般的尸體中間,手足無措的干號著︰

「狗日的官軍,這是咱大明朝的老百姓……」

當時,他還是一個新兵蛋子,手中的弓箭剛剛熟悉起來,才能拉開最軟的那種‘新手弓’。

所以,他射出去的四支羽箭,只有一支射進人群。

其他三箭,落在城牆下四十幾步的地方……

……

夏日午後的陽光,火燎燎的燒烤著大地。

大同府城里,將近八萬民眾,被分成近百個隊伍,有的負責往城牆上搬運石塊、木頭等;有的負責救火,一旦北蠻人的火箭或火炮打進城里,引起火災,他們必須按照既定的方法,用黃土、砂石等進行滅火。

還有一些,拆卸了一批門板,隨時準備抬傷員、抬死人。

老人,孩子,也都沒有閑著。

只要能掙扎著爬起來的人,都有活兒干,比如,幫忙抱柴火,燒開水,給守城兵卒準備熱粥、湯藥等,都是老人孩子們在幫忙。

大兵壓城。

城欲摧。

作為靠近北長城一線的大同府,這些年來每隔十幾年、幾十年的,便要遭受一次戰火的洗禮。

但從未被北蠻人的騎兵,正面攻破過。

當然,茅剃頭的那次‘偷襲’,是一個例外……

所以,總體來說,大同府高大的城牆內,老百姓的情緒還算穩定,並未出現那種哀聲遍野、哭天抹淚的景象。

「方圓數百里,所有的老百姓,要麼進了大同城,要麼逃亡太原府,其中絕大多數都被茅大帥拐騙去了延安府。」

「這一次,北蠻騎兵應該抓不到更多的老百姓吧?」

站在城頭,不少大明老兵心里其實都在滴咕。

只要經過守城戰,就必然見識過北蠻人的攻城方式,好像前面不驅趕一些大明百姓,他們的攻城之戰就毫無意義?

真是一群畜生!

怒火歸怒火。

一旦正式開戰,該開槍、該彎弓放箭的,還是不能猶豫。

那些北蠻騎兵在馬背上彎弓射箭,就跟玩兒似的,隨手一箭射過來,差不多都是直奔城牆守軍的面門而來。

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被射翻在地。

那就是死路一條。

北蠻人的箭頭,都是在糞水里浸泡過的,只要射中無法徹底挖掉一大片肉的部位,基本上都沒救。

甚至,據說外喀爾喀、厄魯特、布里亞特等部落的大祭司,還發明了一種‘尸腐毒’。

就是將一些沾染了草原瘟疫的人畜尸體,堆積在一個密閉的空間,發酵一兩年後,上面會形成一層可怕的‘尸油’。

那就是所謂的‘尸腐毒’。

箭頭上如果沾染‘尸腐毒’,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

「來了!」

突然,城頭一個吊腳高塔上,瞭望哨的一名老兵暴喝一聲︰「西北方向,先頭一千多人!」

「後續塵土飛揚,看不清楚!」

「粗略估計,不少于八千人馬,全部是騎兵!」

「並未發現攜帶火炮!」

城頭大明守軍,登時精神大振。

「準備戰斗!」

那名‘參將大人’暴喝一聲,快步登上一處瞭望塔,取出一根精致的‘遠視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向遠處看去。

「西北方向八百騎,放進地雷陣。」

「東北偏北,有一支千人隊,有火槍,攜帶攻城弩,進入射程後即刻開槍!」

「小鋼炮調整角度,射程三百五十步,隨時準備開炮!」

「工程兵準備,所有騎兵進入預定地點後,立刻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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