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下了場小雨，微涼。
通明的術士協會里，市長理查德、協會常任理事菲爾、埃文……數位跺跺腳整座城市都要抖一抖的大人物，此刻卻面色如喪考妣，一言不發地站立。
從約克曼街回來的術士與神父沒有帶來他們想要的消息。
窗外的柯頓市似乎和往常一樣，昏暗路燈下是出工回家的市民。也許他們還在憧憬攢錢為家里人置換個好點的住所，但這里的幾人明白。
黑暗將來，一切都危在旦夕！
四環術士巴索羅死了，一個術法可以崩塌大山的強者就這麼無聲地死了，死在了最安全的協會里。
也許是來自深淵的怪物？也許是來去無影的迷失者……
無論是誰，毫無疑問，此刻的柯頓市已經吸引來了某種危險存在的目光。
無人可以獨善其身。
幾人內心沉重，眼楮不由得看向前方。
花瓣與絲絨鋪陳，老會長雙手交叉疊放于胸前，正安詳地平躺。
看起來像是位安睡的老人。
神父帶著修女圍在附近，用詠唱的語調誦讀著《朝聖錄》的經文。
「我們敬愛的主，崇高的古蛇，您的目光注視整個世界，也注視眼前這個苦難的人。」
「主說︰苦難不是永恆，寧靜的就是幸福的。而今，您終于降給了他幸福。」
經文念了又念，其中的許多內容讓術士協會里的許多人感到有些不舒服。
但沒有人出聲制止。
堪比五環術士的古蛇教大主教在現場是一個原因，古蛇教歷來積攢的威勢也讓人打從心底生不起反抗的念頭。
在這世界，王室貴族統治平民，血脈術士天生榮耀，但唯有古蛇教長存歷史，始終屹立雲端。
也只有信仰崇高古蛇的古蛇教有能力庇護人類，讓文明在混亂與瘋狂的侵襲下勉強存續發展。
「果然還是我心里的奢望，尹迪沒有來啊。按照約定，是否該進行下一步了。」
房間中央，穿著黑底白金花紋神職人員袍的男人忽然抬起了禱告的頭顱，幽深的藍色眼眸低垂，帶著冰冷，審視著在場的人。
這是男人來到協會以後，首次對非教眾開口。
協會常任理事，三環術士菲爾硬著頭皮站出來道︰「尹迪大術士沒有來，遵照古老約定，請，請您淨化會長的遺體吧。」
菲爾的聲音慢慢變輕，最後隱約透著一抹悲哀。在場的術士們心中都泛起悲涼。
收斂會長遺體，他們無能為力。
因為巴索羅是死于黑暗，只有古蛇教可以拯救。
大主教點點頭，他右手倒拿一把蛇軀纏繞劍柄的秘銀小劍，神父與修女們便停下了念誦經文，各自遠離了巴索羅的遺體。
劍柄的蛇頭張嘴吐出一滴涎液，一路向下將劍刃染成黑色，大主教面色凝重地注視著眼前的遺體，吟唱道︰
「塵土里來的巴索羅啊，回歸塵土。黑暗里來的不詳啊，請回歸安寧。」
大主教動作利落，蛇劍 然刺入老人的眉心，像是熱刀刺入黃油，劍刃盡數沒入。
嘩啦啦！
水晶吊燈劇烈搖晃。
明、暗、明、暗，房間內的光線變換了幾輪，在所有人驚悚的目光中，巴索羅不知何時站立起來，悄然睜開了雙眼。
他的發絲延長成了一條黑河，圍繞身體盤旋而下，在腳底匯聚成幽深的潭水。
極度陰寒的氣息席卷整個房間，窗戶瞬間爬上了冰花，而實力最為羸弱的市長直接昏迷摔倒在地上。
大主教邁步上前，擋住了最大的沖擊，也將劍柄送入了尸體的頭顱。
「霧河告死者？」他凝重道。
這是不比他差多少的存在。
「向您問好，古蛇侍從。」巴索羅嘴唇微張。
「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滾回迷霧里去。」大主教身上燃起黑色火焰，眼童緩緩拉長成蛇童。
神力在咆孝，將蘇生的死者燃燒成火燭。
但巴索羅卻在笑。
他空洞漆黑的眼楮掃過大主教，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古蛇的侍從啊，秩序正在塌毀。你須知，不是我來到了這里，是這里出現在了霧河前方。我們會再見的。」
巴索羅的身體在神火里燒成了灰，但沒有人開心得起來。
菲爾蒼白著臉，「大主教閣下……」
大主教收起蛇劍，面色沉凝，「事態緊急，我需要回教會申請神物。巴索羅的後續處理不會再有大問題，你們自己來。」
說完，他大跨步走出協會大門，神父與修女們向菲爾等理事禮貌道別，緊隨而去。
協會里沉寂了一會，後知後覺的理事們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行動力，一條條命令悄然發布了下去。
城市里開始暗涌。
……
最近一周多，林緣都呆在煉金室里，經過他的努力，幾十瓶血脈激化藥劑全部吸收，他也正式破入了二環術士行列。
與一環術士不同，二環術士已經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足夠的血脈之力讓術士衍化出了唯一的天賦法術，永久地固化在身體上。
法術是隨機的，林緣從血脈里得到的是一個尋常的防御法術，酸液盾。
效果是可以迅速破壞尋常鋼鐵，削弱來襲的法術。
說是盾，更像膜，厚度幾乎為零，平時緊貼著皮膚，無色透明。
因為術士的天賦法術類似被動，損耗極小，所以已經二環的林緣真正成了箭失、刀槍等武器的克星。這些武器還沒傷害到他的身體，就會被腐蝕成液體。
但對于術士的攻擊，林緣稍微測試了下酸液盾的防御能力，只能說聊勝于無。
和尹迪覺醒的力場類天賦法術更是沒得比。
所幸還有轉機。
某一天，林緣意外發現只要處在超時空戒指的半小時效果里，他可以在自己身上再次固化酸液盾。
其他法術不行，就酸液盾可以。林緣猜測可能是時空的錯亂使得血脈里的某種判定機制出了錯，讓酸液盾得以套在了酸液盾上。
本來，就算兩個盾意外同存，要不了多久它們也必然崩潰。可林緣擁有超時空戒指。
像挪移藥劑副作用一般，復數盾的崩潰也被挪移到了遙遠的未來。
現在，林緣每天都不會忘記在自己身上套個盾。
八九個盾下來，時英看著他的目光都變得奇怪起來。
「可以了，可以了，像您這樣的術士，走在城里足夠安全。」時英豎著拇指說道。
林緣放下手里的法術書，看了看時英身前空蕩蕩的桌子，道︰「今天又白忙活了？」
時英嘆了口氣，「誰知道呢，一周多了，協會里話事人沒出來，還更加亂了。以前好歹還能見到兩個理事，現在都說在忙，也不知忙啥。」
林緣說道︰「算了，協會不用再去，再過幾天等我穩固好二環，我們就回去北地。術士認證在那里也可以。」
時英點頭道︰「那行，最近老出門，我也好好休息下。按照這里的律法，等你認證好術士，尹迪的爵位你也能名正言順繼承了。」
「在此之後，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喚醒的計劃？一千年，還是兩千年？」
林緣微笑搖頭，「要不了那麼久，實際上我們現在就在執行著計劃，並且穩步推進。」
時英眼里露出感興趣的光，忽然他仿佛是想到了什麼，眉間爬上幾絲擔憂，「這幾天，我發現我們周圍的人少了很多。」
「你每次出門都會用精神力扎他們的眼楮，反復下來，少人也是很正常的吧。」林緣毫不意外。
他在強化這具身體實力時，也會偶爾關注下時英的動向。
「不，我說的不是那些蹲點監視這里的人。居住在我們周圍的鄰居搬走了許多，這有些不同尋常。」
「看，又有一家在搬家了。」
時英撩起窗簾，林緣順著玻璃窗往外看。
數十輛豪華的馬車停在一處庭院外面，大大小小的家具正在被僕人們裝載上車。
一旁的管家在大聲呼喊，應該是在催促。
「你說得對，的確有些不同尋常。」
「也許，我們也要提早出發了。」
林緣仰頭看著藍天白雲，嗅到了潛藏在平靜下的危險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