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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二章時來

陳微微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思考一個問題李詞是不是真的瘋了。

回到上陽宮之後,他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窗口發呆的時候就換了一個問題想我會不會也瘋了?

他不知道。

之所以理智沒有壓住幻想,可不是因為李詞那句听起來很了不起的口號。

他才不信什麼天子欲廢我我便廢天子這樣的話多有力量,那真的只是一句听著還不賴的口號而已。

陳微微縱然不是那種純粹的梟雄,可他也分得清楚什麼是大餅什麼是肉。

李詞這句口號,像是一張大餅,但又好像餅里夾著肉,看不見,但是聞到了肉香味。

之所以有這樣的判斷,是因為李詞對他說了個秘密。

李詞告訴陳微微,王洛神在歌陵城里還有一招後手。

他輸就輸在了,這後手他控制不住,不是後手在他手里,而是後手壓著他的手。

這是王洛神的悲哀,也是李詞和陳微微的機會,但極有可能的是,這個後手能壓死了王洛神,也能壓死李詞和陳微微。

所以,要不要瘋一把,成了陳微微的當務之急。

腦子里有些亂的時候,陳微微回頭看了一眼,在他書房牆壁上有一幅字,還是他升任大禮教的時候,他自己寫給自己的賀禮。

七個字。

時來天地皆同力。

陳微微重重的吐出一口氣,那七個字他是寫給自己的,但也不是寫給自己的。

這是兩個意思。

這字,是他觀林葉有感而發。

那時候的陳微微對于林葉的崛起,腦海里第一反應就是這七個字。

「每個人,都有時來運轉?」

陳微微自言自語一聲。

他腦海里又出現了一個人的臉,曾經陳微微看到這張臉的時候就仿佛看到了門朝大海春暖花開。

辛言缺。

那時候辛言缺表現出了對陳微微的信任,把兵部和吏部的案子交給陳微微去查。

在那一刻,時來天地皆同力這七個字在陳微微腦海里有了個演變,第一層演變是屬于我的終于來了,第二層演變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可誰想到,第三層演變那麼快就跟了過來,原本把他當心月復的辛言缺,隨隨便便一腳就把他踹開了。

一點征兆都沒有,也一點不舍都沒有,伸手招來的時候隨隨便便,一腳踹開的時候還是如此。

所以那時候的陳微微就反應過來,他沒什麼春風得意馬蹄疾,他只是馬,別人覺得可以騎馬的時候就牽過來,覺得不想騎的時候就扔進馬廄里,覺得喜歡的時候給些上等草料,覺得不喜歡的時候,未必不能殺了吃肉。

春風得意馬蹄疾,與他有關的就三個字,馬蹄疾,春風得意是人家騎馬的人,與馬有個雞毛關系。

所以他此時又不得不擔心,春風得意與他無關,那時來天地皆同力這七個字,又有幾個與他無關?

運氣好些,時來是他的,天地皆同力是別人的,他就是天地皆同力之中的,一點力,歸根結底,為別人服務而已。

運氣差些,這七個字,鳥都不鳥他一眼。

所以再看那牆壁上的字,陳微微又感覺到了惡心,就好像原本美味的菜品,在嘴里逐漸變了味道。

他起身就想把那幅字撕了,手都伸出去,卻又停住。

萬一呢?

人生在世啊,多少轉折,無論好壞,就因為這三個字萬一呢?

重新坐下來的陳微微開始仔細思考李詞那些听起來很空洞的話,他必須從這些口號里發現問題。

第一個問題就是,李詞他一條喪家犬,本該惶惶不可終日,他憑什麼敢喊出口號來?

既然他喊了,就說明一件事,這條狗有了新的主人,找到了新的飯盆。

可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拿著飯盆養狗的人,是真的敢朝著天子指一指,然後對狗群下令說咬他!

大玉之內還有誰?

李詞說到的那個神秘人,如果真的有這底氣這霸道,那王洛神起事的時候,那人就不會悄默聲的把自己藏起來。

所以不可能是這個神秘人,那個人,充其量是狗群中最強壯最狠的那個。

強壯到,連狗主人都忌憚起來,不敢直接下命令,還得哄著勸著,用肉骨頭誘惑著。

這都沒用。

不是他,那還能是誰?

林葉?

這兩個字一冒出來,陳微微就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是不是瘋了?林葉要謀逆,還至于去用李詞?

那純粹是放著一群獅虎豹不用,就覺得一條狗能挑翻對面的龍。

還能是誰?

寧未末?

不可能,更不可能。

天子?

想到這的時候,陳微微心里猛的緊了一下,他想到的天子可不是辛言缺,而是那位如今被尊為太上聖君的人,那個只靠權謀一道就讓人無數人絕望的男人。

這不是沒可能。

天子謝拂為就是這樣的人,他可以利用林葉和辛言缺等人把勛貴舊族滅掉,不惜以讓位為誘餌,那他為什麼就做不到把位子拿回來?

他若直接去要當然不行,那樣天下民心會把他罵成什麼樣?

所以,他用一場叛亂滅了歌陵城里的勛貴舊族,就可能再用一場叛亂把辛言缺從位子上掀翻。

這想法是真幾把扯淡,可此時的陳微微如走火入魔了一樣,越想越覺得這才是最合理的答案,那人才是最合理的人。

之所以越想越篤定,是因為陳微微從始至終都不相信謝拂為是心甘情願放棄天子至尊的人。

那樣一個陰謀家,怎麼可能放棄最大利益?

一切陰謀的目的,都是為了得利。

謝拂為可以用一場陰謀把他自己沒法鏟除的隱患鏟除,那當然還可以用一場陰謀把現在佔了位子的人鏟除,謝拂為殺謝家人的時候,可沒見他手軟過。

想到這的時候,陳微微已經激動的坐不住了。

他站起來,然後開始在屋子里來來回回的走動,腳步越走越快。

他的腦子原本是一個被封閉的密室,現在突然被人開了一扇窗,光進來了,讓他越發明朗。

若真的是天子要回來,那

陳微微的腳步驟然停住,他再次回頭看向牆壁。

時來天地皆同力。

這一刻,陳微微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之前是嘆息,現在是釋然。

換個正常些的人,大概都不會有這種思維。

陳微微從去了冬泊開始,不是從他被朝心宗那血尸盯上開始,他就變得不正常了。

隨著心理上的扭曲越來越嚴重,這種不正常,反而是陳微微的常態。

他不僅僅是性格分裂,人格也早已分裂。

他有些時候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身體里住著兩個自己,有時候還會是三個,四個。

面對林葉的時候,他會覺得林葉可恥,可憎,可恨,面對他父親的時候,他又順帶著覺得他與林葉倒也不至于不共戴天。

面對辛言缺的時候,他腦海里也始終有兩個人在,一個勸他說要跪好,另一個勸他說上去扇他!

陳微微此時此刻,那雙眼楮死死的盯著時來天地皆同力的第一個字。

時。「終于到了。」

陳微微走到窗口,一把將關著的窗子推開,外邊的風撲面而來,讓陳微微覺得自己順風起來了。

李詞對他說,如果他做出決定的話,幾天後就去城外的石橋山莊。

那是王洛神的家,現在可以算個巢。

李詞還說,之所以王洛神作亂的時候,能悄悄的把一部分兵力轉移到歌陵城里來,就是是因為石橋山莊所在的那座山里有大秘密。

有一條天然地洞,橫穿山體,可以直接到達歌陵城內某處。

但是那地方太過狹窄又極為陡峭,尋常人根本過不來,所以連死靈軍進歌陵城的時候,王洛神都還做了別的安排。

用于轉移大隊人馬當然不可行,但用于轉移一些江湖高手綽綽有余。

要去的,一定要去的。

這是陳微微給他自己現在下達的命令,時時不我待。

李詞也是如此覺得。

他沒有想到什麼時來天地皆同力,他只想到若此時不能有作為,那彼時哪里還有什麼彼時。

從雲台小築出來之後,經過巧妙易容的李詞就一路往他原來的住處走過去。

當鋪早已被查封,原本鋪子里堆積如小山的銀子都已歸入國庫。

此時那空蕩蕩的屋子里,對于李詞來說也許就剩下點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可他還是冒險來了。

以他的實力,想悄悄進來並不難,畢竟現在也沒人還專門盯著這個地方。

在他後院有一排低矮房子,在大戶人家算作柴房。

李詞低頭走進的時候忍不住罵了一句去他媽的,果然是怯莽,寸草不生的怯莽。

這屋子連地磚都掀開了,地磚被挖開的也有兩尺。

屋子里原本存放著的東西全都被搬空了,李詞記得他曾經順手放在這半卷草紙,往四周看了看,別說草紙,放草紙的窗台都沒了。

于是他又稱贊了一聲。

真-他媽不愧是林葉的兵。

真-他媽不愧是林葉。

好在,他要找的東西並不會被輕易翻走,那是一把極為特殊的鑰匙。

這把鑰匙很重要,李詞當時甚至想過冒險拿走,這把鑰匙對于當時的李詞來說又沒那麼重要,因為他最終選擇的是沒必要冒險。

鑰匙也還不是鑰匙呢,是這屋子里的四塊磚頭,每一塊磚頭都缺了一個角,絕對不起眼。

但是把這四塊磚頭對好,那四個缺的角就是鑄一把鑰匙的模具。

就算是最細心的人,也不會對分別放在屋子四角里的某塊缺角磚頭感興趣,還因為這屋子太老,幾乎每塊磚頭都有缺角。

帶了東西,李詞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歌陵城,他再次回到了石橋山莊所在的那座山。

山中有個很隱秘的去處,他到了之後,以修為之力熔了一塊凡鐵,鑄出來鑰匙,然後鑽進了那狹細的山縫之中。

大概經過了小半個時辰的艱苦攀爬,他終于看到了那扇都算不上是門的門。

一個大石塊,渾然天成,在縫隙里有個空洞,需要模索著才能發現。

用鑰匙一捅,別急著發力扭轉,這是一層機關,等上大概三息之後再扭轉,要是才不會被磕斷。

打開機關進去,一股陰沉沉的氣息撲出來,李詞立刻就屏住呼吸。

進去之後,因為有了空氣流通,這里的燈燭竟是自己都點燃起來。

沒有什麼架子,因為不好運過來,所有東西都是隨隨便便放在地上的。

哪怕都可算是價值連城。

這里,是王洛神的天寶洞,這里,當世排名前五十的神兵利器有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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