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和雲忽然發現李畫鴦時,喬香嫵的裙擺已經滿是褶皺,宛如錦緞的布料皺皺巴巴再無半絲柔順。
「……」
和雲沉默。
他正在懲罰喬香嫵,讓她體驗和喬香苓一樣的事情,結果李畫鴦忽然從側旁的院門走進來。
喬香嫵倒是沒什麼,她不在意這些,但喬香苓卻不行,她以為是‘和雲’在輕薄她,以為這一切都被孟華婉看到……
于是她面色羞紅推開和雲,而後朝著自己的臥房跑去。
她還未出閣,名義上還是和雲的‘小姨子’,私下也就罷了,現在被外人看到她如此,那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她便跑了。
淡藍色的裳裙蕩漾起伏,她捂著臉頰,幾下就沒了影子。
「郎君,你們先談吧,香苓可能是有些不舒服,我去看看她。」
喬香嫵溫柔淺笑,臉頰微微泛紅,表情卻極其自然,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得,先是對李畫鴦含笑點頭,又柔聲叮囑和雲一句。
然後她便順手將裙擺褶皺撫平,朝著喬香苓尋去,明明走路有些異樣,卻從面上看不出絲毫問題……
和雲看著她的背影。
不得不承認喬香嫵很有正妻風範,待人處事恰到好處,什麼時候都溫柔如水又善解人意。
自打認識她到現在。
和雲從未見過她失態,她似乎壓根就不會生氣,永遠都是在為和雲考慮,除了一場大婚外再無任何訴求,也從不吃醋或者猜忌,甚至是截然相反,有些不對勁的表現。
雖然正妻只能是江林梓,但她可以做些江林梓做不了的事情,而且她應該很樂意去做……
但和雲卻想不到。
喬香嫵雖然化解了尷尬局面,絕美容顏上掛著溫柔淺笑,看起來大氣端莊,很有正妻的味道,但其實滿腦子都是些不對勁的東西。
比如居然真的不疼,是不是挨打才會疼,這是否和修為有關,如果是‘李畫鴦’,她會不會疼呢……
「……」
李畫鴦走到和雲身邊,潔白長裙如仙縹緲,一雙清眸靜靜看著喬香嫵離去的背影,又側頭看了和雲一眼,而後微微皺眉。
此事真讓人無法理解。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和雲與這兩個魔修相處,而這一幕真是讓人震驚,她知道和雲佔據著主動權,但沒想到,他居然佔據得如此徹底。
她這個親傳弟子才練氣修為,就算手段過人,也不至于金丹美景成雙還一手同擁,又如此和諧美滿。
罷了。
無法理解。
還是出去再說吧。
「聖宗那些人呢?兩派頭目對我說,他們這次足足去了十七位築基?還有一些底牌?」
李畫鴦上下打量和雲,發現他完好無損,便開口詢問結局如何。
「死了十五個,神念已經逃走,都是被異象所殺,與我無關。」
和雲簡單開口解釋。
「異象?是如何殺的?」
李畫鴦微微皺眉,清眸望著和雲眼楮繼續詢問。
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她對和雲有了一些了解,這個人看起來不似正道修士,喜好又詭計多端,還掌握很多魔道手段。
但其實他也有可取之處,比如他從不危害百姓。
早前計劃偷襲歸一峰主時,他們在城內輾轉一天時間,就是為了在偷襲時避開百姓,免得牽連無辜。
還有聖宗的規矩,其中一條是聖宗弟子只能是‘聖宗苗子’,絕不能是良善百姓,違者直接砍殺,這就是聖宗首領,也就是和雲定下的規矩。
另外,這個親傳弟子很懂得照顧人,除了生活上,也在生死間。
凡是有生命危險的行動,他從不讓身邊人參與,哪怕不得不參與,也會被他下意識地護在身後。
營救喬家二女時,和雲在門口吸引主要危險,讓她負責偷偷離開。
偷襲歸一峰主時,和雲負責勾引和正面對敵,讓她偷襲然後逃跑。
護送仙宗弟子時,他獨自留在三徑河南岸斷後,姜正青都被他勸走,後來聖宗三個築基降臨,他甚至還順手護了一下周圍的城內右衛……
關于這件事。
李畫鴦還知道,當時在三徑河附近的聖宗弟子,其實全是他獨自解決的,他從未讓姜正青等人參與。
後來和雲兩次在第二層異象迎戰聖宗築基,這兩次都可以請自己幫忙,但他一句都沒提過。
自己去第二層異象看看他,還被他的魂奴給趕走了,好像深怕自己被聖宗抓了似得……
這都是李畫鴦親眼所見,都是這短短幾天內發生的事情,沒親眼看到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凡是他認可的自己人,他好像都會全力照護,哪怕是他的師尊,也被當成了照護對象……
不排除他是想遮掩秘密,但他才練氣修為,能有什麼秘密。
驚天道法?
遠古密藏?
也就是那降冥機緣吧。
這不足以解釋他的行為,最多能佔比十分之一,因為他有很多次行動,明顯不是為了遮掩秘密。
如果是為了遮掩秘密,那他根本沒必要斷後,也沒必要擔任吸引目光的角色,那對遮掩秘密毫無溢出,若是想遮掩,都有更好的辦法。
這更像是一個習慣,一個很危險的習慣,因為他每次都有可能會死,而一旦死了就是真死。
這種感覺挺奇怪的。
明明自己才是師尊,但次次都被他照顧,好像他才是師尊,或者類似師尊的角色。
而且他不厲害,就算降冥機緣加身,也沒有扮演這種角色的實力。
因為哪怕再驚天的機緣,也有無法僭越的基本規則,他練氣一層修為,最多提升到築基初期而已。
如果再高,就會違背修道原理,跨越了絕不可能跨越的力量層次,比如沒有築基的人,根本就無法容納金丹釋放的高純度靈氣,哪怕吸入半點都會致命。
和雲練氣一層,的確有築基初期實力,她能看得出來,但這點實力,根本無法在危險中確保存活。
挺傻的其實。
要是換做她自己,她絕對不會去為了一些不認識的同門弟子斷後,也不可能反過來去照護師尊……
正道歸正道。
但職責和義務不能混淆,職責應該是力所能及,衣物也不是白白送命,遇到危機情況就該跑才對。
可能他就是這種性子,或許這就是他吸引尋常女子的原因?
「第三層異象有一具尸體來到第二層異象,一瞬間就用降冥道法殺死了他們,將他們全部化作了魂奴。」
和雲選擇性地開口。
他不清楚面前女人的心思細膩,明明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臉上從來沒有表情的李畫鴦,居然也會在一瞬間思索這麼多事情。
和雲有自己的目的。
這句話說完,和雲便取出那骨玉片給李畫鴦看看,然後詢問一句︰「那死人身上掉下這個,我不認識。」
「我看看。」
李畫鴦接過玉骨片,上下翻看一番,每個角落都仔細記下後,才把玉骨還給和雲,然後非常平靜道︰
「我沒有恢復記憶,現在是孟華婉不是李畫鴦,看不出這是什麼。」
「……」
和雲微微沉默。
他早就知道李畫鴦不知道,也沒指望李畫鴦能說出答案。
但她明明不知道,也知道她沒有記憶不可能知道,卻還是上上下下仔細查看,像是只有一次觀看機會,非得這一次就記下全部細節。
她可能是認為,一旦離開異象之後,和雲肯定就不給她看了,所以才做出了這樣的小舉動。
她猜得沒錯。
出去之後,和雲不可能給她看第二次,因為和雲壓根就沒準備見她,害怕被她過來‘尋仇’。
但她這個小舉動,讓和雲感到有些……拉低了她的形象。
雖然她依然是雙眸清澈沒有表情,看起來絕美如仙冷艷如冰,但她這個小舉動卻像個小姑娘似得,隱隱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可憐……
錯覺。
這一定是錯覺。
和雲轉瞬就收起心思,然後對著李畫鴦試探性地開口,說出了自己的目標︰「或許徐師伯會知道?要不要傳訊符問問他?」
李畫鴦卻一言不發。
她微微仰頭,靜靜看著和雲的眼楮,一口氣看了許久。
和雲感到心虛,下意識地避開那雙清眸,看向她右眼下方的淚痣,又看向她的細長睫毛和眼皮。
此事的確是他的問題,他想問徐芝壽,但一沒有傳訊符,二不想因為這種小事去拜訪徐芝壽,所以才繞了個圈子,想讓李畫鴦傳訊問問……
許久後。
和雲都看麻了。
他不理解李畫鴦為什麼這樣喜歡盯著人看,就仗著那清澈如湖的雙目,瞅著人一看就是半天。
不過她這張臉的確是絕美如仙,每個細節都極其精致,明眸點淚痣,皓齒絳紅唇,每個細節都值得久久觀賞,而且久看不厭,幾次都感到驚艷。
之前和雲不認識李畫鴦,不知道她的長相,還打算找人打听打听。
以後不必了。
因為從今天開始,這世界上未必有人能比他更清楚李畫鴦的容貌,每一個細節都看到發麻。
「你想問就問吧。」
李畫鴦忽然取出傳訊符給了和雲,讓他自己去問。
和雲接過傳訊符。
李畫鴦卻依然面無表情靜靜看著和雲,她看了和雲半天,主要是因為和雲的眼神。
在剛才的那一瞬間,和雲露出了類似憐憫的眼神,他似乎又可憐了自己一下……
「……」
這眼神讓人心氣不順,胸口忽然憋悶得厲害,思緒有些亂,情緒變得復雜,真想抓著他質問,他露出那種眼神是什麼意思。
但想了想。
她還是壓了下來。
這種眼神和他照護自己、訓自己是類似的,都是身份的上下顛倒,算是僭越了他們的師徒關系。
此事等出去之後再說吧,自己畢竟只是孟華婉,並非李畫鴦,若他對李畫鴦也敢這樣,那算他厲害……
和雲這邊在提出問題後不久,就得到了徐芝壽的回答,玉骨片可能是某種法寶,和雲可以拿過去讓他看看。
稍稍思考後。
和雲決定等下次見面時,順帶讓徐芝壽看一眼,沒必要因為這種事情專程打擾。
這東西與其爛在自己手里,還不如讓徐芝壽給個答案,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因為仙宗的格局在此。
此前他自稱獲得降冥機緣。
整個仙宗上下多少人知道此事,但除了李畫鴦伸手要看外,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問過他,哪怕一句都沒有,旁敲側擊也沒有,連這機緣是什麼載體都不問一句。
這格局太大了。
他若是捏著這玉骨片,像是個寶貝般藏起來,那未免格局太小。
若此物真算是降冥機緣,那反而是一件好事,他研究吃透再上交仙宗,以仙宗的格局,搞不好會賜下價值對等的獎勵。
等于是機緣翻倍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異象?」
李畫鴦接過和雲遞來的傳訊符,然後看著和雲詢問。
「過兩三天就走。」
和雲抬頭看天,千湖郡城的夜空總是明亮的,看了這麼長時間,還真有點習慣了。
「你真要與她們大婚?」
李畫鴦忽然傳聲詢問,喬家二女說過此事,還邀請了她,所以她這個問題不想讓喬家二女听到。
「嗯,答應下了,此事結束,就把聖宗弟子名單都交上去。」
和雲輕嘆。
城內百姓都是邪祟所化,但邪祟卻是現實中的無辜百姓所化。
千湖郡城的百姓,都算是和雲的同鄉,雖然和雲與他們沒什麼交集,也談不上感情。
但這些百姓在現實糟了劫難,進入異象還要再遇降冥。
哪怕在降冥中存活,在第二層異象也沒好日子過,實在是太慘了。
和雲也沒什麼能做的,就把聖宗弟子全賣了吧,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好,出去之後你等等我,徐芝壽說過,進入異象的魔修,絕大多數都和聖宗有些關系,哪怕不是弟子也多有來往,只要有弟子名單,其實大部分都能抓到。
他還和我說,只要我提供清單,我就不需要再值守千湖郡城,可以直接回宗了。
我只有中派的清單,南北兩派是沒有的,應該都在你那里,你交上去我就能走了,你出去之後等我一下,我們一起回峰。」
李畫鴦微微點頭道。
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他們是師徒關系,都在那畫鴦峰上居住,同路回峰是很正常的。
若是這樣都分開走,那才是讓人笑話,甚至懷疑他們師徒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
而且萬一和雲的身份暴露引來聖宗魔修報復或覬覦機緣,那她的真身也可以出手展示一為師尊的厲害,讓他心里有點數。
師尊照護弟子叫義務。
弟子照護師尊算什麼?更別說他還訓斥憐憫過自己,雖然不算過錯,但完全是以下欺上違背禮法。
「……」
和雲沒接話。
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對李畫鴦有些了解,異象內的她算是二十歲出頭的‘幼年版’,諸多性子里,最鮮明的就是她非常記仇而且報復心極強。
其他的就不說了。
她居然能把外界的仇帶進異象里,而且還是道听途說的仇,只是听其他人說了一句,就非要去報復那比她厲害的歸一峰主。
這太離譜。
說句違逆的話。
幼年版李畫鴦的心胸太狹隘了,與婀娜曼妙的外表截然相反,而且從她的臉上也看不出半點,但實際上她真的是個心眼很小的人。
之前和雲也听過現實李畫鴦的壞話,說她不喜男性,經常辱罵其他金丹大修,她親口說其他金丹是老狗……當時說的好像就是歸一峰主。
不喜男性不知道是為何,可能是她經歷過什麼事情,從異象的‘幼年版’李畫鴦身上看不出這點。
但剩下的。
就已經能看出雛形了。
和雲曾揚言要殺了她,後來數次裝傻充愣否認自己是聖宗首領,結果還是被她自己給查了出來。
她還天天念叨‘你訓斥我了’這種話,很明顯就是記得很深,若是出去被她抓住,那估計就完了。
想都別想。
從古至今,從今往後,和雲與她,只有一個能回畫鴦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