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居錫克平原一隅的艾拉提小鎮，今天罕見的迎來了一群客人。 當一艘大船停靠在小鎮那個勉強可以使用的海港時，不少小鎮的居民便圍了上來，站在遠處他們小心翼翼的觀望著。 小鎮的鎮長是個年邁的老人，他拄著拐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身後是二十幾個青壯。 「鎮長，怎麼會有船到咱們這里。」一名膀大腰圓的漢子看著遠處正在下船的人影，十分好奇道。 他們這個小鎮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雖然靠著海邊，但是海上風暴的存在以及周圍密集的暗礁，讓這里幾乎得不到任何來自大海的恩賜。 連小鎮的居民自己都很少出去打漁，更別說有什麼外來者了。 早已年過六十的鎮長輕咳兩聲，心里同樣很疑惑。 「可能是迷路的商船吧，而且我听幾年前到過這里的一個商人說，風暴海危機四伏，所以很多往南邊跑的走私船，都會記錄沿岸有什麼鎮子，萬一出了什麼事情，也有地方尋求幫助。」 「那咱們怎麼辦？」有人握緊了手里的鐮刀。 他听說跑走私船的都不是什麼善茬，這些人自己之間都經常黑吃黑。 自從琴康收復這里後，很快就傳來的在平原中部發現金礦的消息。 鎮里的年輕人和壯年人都去淘金了，他們這兒說是個小鎮，其實現在也只剩兩百多個老弱病殘。 萬一那幫人有什麼歹意，事情可就遭了。 老鎮長活了幾十年，也清楚這種情況下不能放下警惕，他看了眼之前第一個說話的中年人，沉聲到︰ 「亞庇，帶著幾個人趕緊去你家，把你平時藏起來的家伙都拿上。 如果對方真的有壞心思，咱們也不能呆呆的被殺掉。」 亞庇點了點頭，臉色凝重的帶了幾個人跑回小鎮的家中。 他是鎮上的鐵匠，平時修造一些農具什麼的，但也當過軍閥領主們的軍匠，回到家鄉後偷偷打過些武器。 而等他帶人抱著十幾把刀劍回來，並分發給鎮子里僅剩的這些壯年後，他們的客人也從那破舊的碼頭上朝鎮子這邊走來。 老人和孩童們都被趕回家鎖好門窗，如今鎮子口這里只有鎮長和二十幾個男人，面色緊張的握著藏在身後的刀劍。 看著那浩浩蕩蕩的數百人直奔而來，老鎮長還是很有擔當的。 他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往前走了幾步，用盡力氣大聲喊道︰ 「海上的客人呦，請說明你們的來意！」 對方听到他的話，很快停止了前進緊接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獨自朝他們走來。 這讓老鎮長和鎮民們心中松了口氣。 對方沒有上來就表露歹意，而是很理解的只派一個人過來溝通，這是個好征兆。 過來的人是杰西，他那身華貴的西裝，輕易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艾拉提小鎮之中，只有年歲夠大的老鎮長曾經在自己還是一名歌明蘭帝國子民的時候，見到過達官貴人是如此穿著。 除此之外，哪怕是軍閥領主的稅務官，也沒眼前這人穿的好。 老鎮長再次上前兩步迎接，還沒等開口，就听對面那個面容隨和的年輕人微笑道︰ 「請問這里是艾拉提鎮嗎？」 「是的，不知道這位閣下從哪里來？ 我是這個小鎮的鎮長，有什麼能幫到你們的嗎？」 杰西微微躬身致意，隨後自我介紹道︰ 「我叫杰西，是一名來自諾亞的商人，準備前往琴康南部的普歐港交易貨物。」 普歐港是琴康與諾亞之間在風暴海航路上最大的貿易港口，之前幾乎琴康所有的高檔商品都從那里流出。 老鎮長也听說過那里，但他還是疑惑道︰ 「那你們怎麼到這來了，艾拉提距離普歐港可是還有一半的路要走。」 杰西攤了攤手，表情無奈。 「之所以來到貴小鎮，是因為我們的船舵在風暴中受損，短時間已經無法繼續遠航，所以我們換了個計劃，準備從這里上岸休息一晚，然後去尋找其他買家做交易。 而我們的船，也需要在這里停靠維修。」 老鎮長不懂這些商人們之間的交易是個什麼流程，而且眼前這人從語氣和外貌上看不像個壞人，便相信了杰西的說辭。 「你們可以在這里獲得住宿，我們的空房子有很多，但關于船的事情，我們就幫不上什麼忙了，這里沒人出過遠海，也不會修船。」 「感謝您的仁慈和幫助，我們會給出應有的報酬。」 老鎮長沒有拒絕，他在初步判斷這些人沒有惡意之後，自然也就打算為鎮民們撈點外快。 在短暫的溝通後，老鎮長讓之前那二十幾個青壯鎮民回鎮子里，去通知大家幫忙把那些淘金者的房子收拾出來，用于給客人們居住。 而他自己，則帶著杰西這些人進了鎮子，並邀請他去自己家中享用晚餐。 到了晚上，小鎮一間被借給商隊的房子中，勒斯在刺鼻的劣質油燈下把玩著手中的一張綠色長方形紙張。 「這就是琴康議會發行推廣的紙鈔？」 一旁的杰西恭聲道︰「是的老板，您手中這張面額是五塊，相當于咱們諾亞二十個銀幣，采取與黃金掛鉤的方式，可以朝琴康政府兌換等價黃金。」 此次行動在路途中的詳細計劃都是由杰西來負責，而他當然不會忘記從那些與琴康貿易的人手中，換取這些最近才開始大規模發行的琴康新幣。 剛才在與這個鎮子的鎮長同進晚餐時，他就是用這個來付的房子租賃費用。 不過看上去，老鎮長並不是很願意收這種東西，畢竟對于這個連管理者都是居民自己選舉、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政府管理機構的偏遠小鎮來說，紙幣的信用可不是那麼容易建立的。 勒斯有些感興趣的琢磨了下手中這張琴康幣的防偽技術，發現似乎還算不錯，偽造難度並不低。 而這可是推行紙幣的基礎。 「听說咱們諾亞也在籌備發行紙幣？」勒斯問道。 「是的，前段時間阿凱奇部長還找我們這些大商人征求過意見，不過支持者和反對者都不少。」 紙幣的好處不用多說，而它的壞處也顯而易見。 一旦國家信用崩潰，新掌權者不承認這些東西，那就是一張廢紙。 而在如今的年代，小國被滅的事情可時有發生。 哪怕如今因為勒斯和魔法師的存在，諾亞的實力可以說在東大陸數一數二。 可奈何北帝國、南琴康，在這兩個大國間，又怎麼談得上安穩。 所以很多商人都不想自己的財產憑白多了這麼大的風險，並不支持貨幣改革。 但也有一部分人，對紙幣的流通性和便捷性很是看好，也對諾亞本身的實力有信心，更重要的是，它對國家控制經濟的效果很大。 阿凱奇就是其中的代表，他極力支持推廣紙質貨幣。 勒斯問道︰「杰西你對這事兒怎麼看？」 杰西想了下，道︰「我覺得利大于弊，因為像是咱們公司這麼大的體量，用金幣來結算賬目，有時候實在是太麻煩了，在與各國銀行進行兌換時，也要消耗很大一部分手續費用。」 勒斯微微頷首，沒有再說這事兒。 「跟鎮長吃了頓飯，有什麼收獲嗎？」 「收獲不小。」杰西講述道︰「經過我的詢問發現，咱們之前高價收購來的錫克平原地圖有不少錯漏，那是張十年前的舊版地圖。 而在琴康收復這里後，很多人口聚集地的情況發生了很大變化。 就比如咱們原來準備前往附近的圖拉城，找當地官員補開行商證明的方案就無法進行了。」 「嗯？」勒斯有些皺眉。 由于琴康剛收復這里時間不長，軍閥殘余組成的馬匪勢力較為猖獗，所以琴康對于此地區的政策也比較嚴格。 沒有行商憑證，他們沒辦法在途中獲得補給，而且一旦遇到巡邏的軍隊，很容易出問題。 說實話，這些問題對于勒斯他們這支全員超凡的隊伍都不會造成什麼嚴重影響，但勒斯現在很趕時間。 修復浮空城不知道要多久，他得盡力提前趕到。 杰西解釋道︰「雖然計劃出了點差錯，但問題並不大，從這里往北走一百五十公里，那里有座同樣可以開具證明的大城。」 「但這會繞不少路。」 他們的目標是往西走，這一百五十公里，會多消耗他們一天半的時間。 杰西聳了下肩膀︰「這已經是最佳方案了，除非放棄搞到合法身份。」 勒斯無奈的嘆了口氣。 「就這樣吧，明早咱們就啟程出發。」 「是！」杰西應道，隨即準備出門通知寇費等人接下來的行程。 而恰好這時，附近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 緊接著倫克進來匯報道︰「少爺，在魔法師駐地抓到一個小偷，現在那邊被鎮民們圍住了。」 「老板，我去處理。」杰西轉身出門。 倫克的匯報已經讓他猜到大概是怎麼回事了。 一個本鎮的小偷，眼饞商隊攜帶的貨物，所以趁著夜色來偷東西。 但失手被抓後，又大聲呼喊引來本地鎮民，倒打一耙說商隊污蔑自己。 這種事情很常見，處理起來也很簡單，杰西腦中已經想出了好幾種方法。 然而他對于後半段的猜測卻錯的有點遠。 當杰西到了現場才發現，被穆爾抓在手里的小偷此時正在被附近的本地居民謾罵，他們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是鄙夷和唾棄，要不是礙于旁邊那些面容冷酷的商隊成員們，他們都要上手了。 杰西頓時有些發懵，錫克平原這邊的民風都這麼淳樸嗎？ 失主都沒動手，你們這些本地同胞們倒忍不住了。 而在朝一旁的寇費等人了解了具體經過後，杰西發現自己又想錯了。 被穆爾抓在手里的年輕人是偷了的東西，不過他偷的不是錢，而是一名魔法師放在房間里的藥劑。 這些本地鎮民也並不是純粹因為他偷了東西感到丟鎮子的臉，而是一直都想趕他走，這件事只不過是個由頭和導火索罷了。 出現這種離奇情況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因為此時正被穆爾抓在手里的少年，是個自主覺醒的天賦者。 …… 小鎮邊緣一座糧倉改裝的房子里，勒斯拿起架子上的綠色玻璃瓶，里面有只泡了水的癩蛤蟆標本。 這個架子上，類似這種常人看著都反胃的惡心昆蟲還有很多。 左邊更是擺著不少腥臭十足的動物內髒和遺體。 至于右邊倒是干淨點，都是些花盆，里面養著各種稀奇植物。 勒斯扭頭看了眼被魔騎士按住脖頸的少年，輕笑道︰ 「就你弄的這些東西，也不怨鎮民們甚至你的親戚都厭惡你，想趕你走。」 半跪著的金發少年被一只大手死死按住脖頸，但只能低頭看地的他卻沒有絲毫害怕，反而有些興奮。 「研究巫術不都是這樣嘛，別說你們最開始沒有這樣過。」 勒斯和在場的寇費幾人都笑了。 巫師體系完全是模索著前進，對于一個懵懂的巫師來說，確實只能從研究這些動植物開始。 但魔法師，可不需要像少年想的這樣。 勒斯轉身走到一張大桌子前，略過那些簡陋破舊的實驗器材，而是看了看桌上的筆記和研究資料。 都是些粗淺的東西，甚至不涉及超凡。 看來這個小巫師並沒有什麼師承。 「行了，把他放了，咱們走吧。」勒斯接過倫克遞來的手帕擦了擦手，就準備離開這里。 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巫師，在勒斯眼里沒有絲毫作用和興趣，他之前只是有些好奇，才在杰西匯報後過來看看。 可就在他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偶然撇到這張厚重的實木桌子的側面，貌似有個夾層抽屜。 意念一動，這個不算太隱秘的夾層被憑空打開，而剛被放開的少年卻激動起來。 「別踫！」 說著，他直接沖了過來，想要阻止勒斯拿出里面的東西。 然而這個莽撞的行為立刻給他帶來了教訓。 「砰！」 隨著月復部傳來的劇烈疼痛，少年被勒斯身邊面色冰冷的倫克管家一腳踹飛，緊接著又被寇費釋放的魔力光繩在半空中捆著，立刻動彈不得。 勒斯見少年這麼劇烈的反應，忽然來了些興趣。 他沒理會少年持續不斷的警告，拿起暗格夾層中放著的東西。 這是一本被標注為日記的老舊牛皮筆記，光滑圓潤的表明證明它經常被自己的主人翻看，同時也是夾層這麼容易被發現的原因。 眾所周知，經常的抽關會讓物體不再那麼嚴絲合縫。 看到‘日記’兩字的勒斯有些失望，他還以為是什麼寶貝。 可在放在桌上隨後翻開一頁後，上面的內容卻讓勒斯很是驚訝。 「七月三十一日，藥劑實驗再次失敗，不過幸運的是，我的火球術總算是練成了，以後也算有些自保的能力。 小鎮的日子很平靜，但卻沒有發現任何跟我類似的人，無論是小孩還是老人，他們都感受不到我說的能量，還很厭惡我，或許還有恐懼？ 可我除了偷些家畜，從沒傷害過他們哪怕一根頭發。 一個人學習巫術實在太過緩慢，我或許應該離開這里，尋找那年在城里遠遠看過一眼的同類。 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去一趟冥湖，去看看爸爸媽媽的墓地旁，他們那沒有神志的靈魂還在不在…… 不，是一定會在的。 因為我必然要成為傳說中無所不能的巫師，像話本里一樣，通過靈魂復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