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長，飛艇已對準航向。」 操作室內，從飛艇公司挖來的資深飛艇操作員向勒斯匯報道。 「嗯，注意查看設備情況。」 「是！」 操作員認真點頭，其實他自己也很緊張。 新型魔改飛艇雖然本質上還是靠氫氣浮力來維持懸空，但動力系統方面，卻移除了笨重又佔據大量空間的蒸汽機艙。 取而代之的是在尾部刻畫的大號風力魔法陣，以及全身各處用于減小風阻和變向的法陣模塊。 這大大提升了原有飛艇的行進速度和載重性能，同時魔晶石替代原本蒸汽機用的鯨油後，續航能力也得到了很大加強。 可隨之而來的是，操控原理的大幅度改變，讓原本那些飛艇操作員有些陌生。 之前機械傳動的各種儀器，變成一個個閃著微光和不明花紋的魔法陣，實在有些不太習慣，生怕出了什麼問題，整船人包括自己一起玩自由落體。 勒斯沒有在操作室待太久，自己在那里盯著，不僅下面的操作員們會緊張，就連收集數據和負責指導的寇費等人都會很不適應，伸個手都是標準姿勢。 離開操作室後，勒斯稍微找人打听了一下，便來到了飛艇的觀景倉。 這是一個位于飛艇整體吊艙最下部的前端位置，呈橢圓形，四周全部用魔法強化過的透明加厚玻璃做遮擋，視野非常開闊。 一位身材高大魁梧，身穿紫色軍服的白發男人，此時正站在玻璃前，欣賞著外面的藍天白雲。 「剛德列夫元帥。」勒斯上前問候。 剛德列夫扭頭看了他一眼，刀削斧砍的臉龐上維持著軍人的肅穆與冷淡，輕輕點了下頭。 「你這個飛艇，用法術改造過？」 「是的，替換了動力系統，又加了些減小風阻的魔法陣。」 「速度確實快了不少。」 「提升了大概兩倍左右，最遲明天傍晚，我們就能到邊境的列林城。」 「兩倍？」剛德列夫心中頗為滿意，「那麼……造價呢？」 勒斯想了想道︰「由于是用王國研究院那邊購買的蒸汽飛艇改造的，所以比原價要貴上一些，大概兩百萬金磅。」 兩百萬金磅…… 剛德列夫沒有覺得太貴。 飛艇這東西，軍方目前服役的還有十一艘，當初是以一百五十萬金磅的價格從王國研究院買過來的。 對于這種可能屬于大陸獨一份的人造飛行器，最開始的時候剛德列夫還有些期待，覺得能在戰場上起到些特別的作用。 可後來他很快發現，這東西各方面毛病不少，維護復雜，有些太過嬌貴，而且一旦被敵人發現，八級騎士就能輕松打下來。 于是，這些年中，第一軍團采購的飛艇，基本都用于傳達緊急軍情和運輸重要物資，時不時也會趁著夜色進入軍閥控制區搞一下偵查活動，但由于不敢降低高度，效果也不太明顯。 直到前段時間與琴康合作夾擊那幫軍閥的時候，第一軍團有支名為天空之鷹的實驗性部隊做出了極大的成績。 在那名叫做里奧的指揮官帶領下，天空之鷹所在的飛艇趁夜色從高空繞到敵人後方，在戰事最關鍵的時刻，憑借僅有千人的精銳部隊，成功偷襲掉了敵軍大後方的糧食轉運樞紐。 這一戰果，讓前線的軍閥部隊立刻亂了陣腳，剛德列夫馬上抓住了機會，一舉攻破防線，打開了局勢。 戰場上，牽一發而動全身。 諾亞這邊的猛烈攻勢，立刻讓軍閥們將兵力集中了過來，為琴康一側的突襲創造了非常有利的條件，讓那場本就需要閃電般結束的戰爭如約而止。 在這場仗中，那支飛艇部隊的表現讓剛德列夫覺得十分滿意，所以早有打算琢磨一下，如何真正發揮飛艇的優勢。 今天看到勒斯這艘魔法飛艇的性能後，更是讓他堅定了這個想法。 只是……兩百萬金磅一艘，實在是不便宜。 而勒斯這邊，雖然他沒從剛德列夫臉上看出什麼表情，但心中也猜到他肯定是嫌貴了。 軍方對于勒斯手里的東西都挺眼饞，但每次都嫌太貴，這已經是常態了。 本來，他也沒想過要買魔改飛艇。 不過，看著元帥的意思，似乎還真有些要買的想法，這讓他心中一動。 魔改飛艇的研制，本意就像之前弄出來的魔法動力船一樣，只是實驗性質的嘗試，為的是驗證法陣設計的可行性，為在合適的時候改變社會生活環境做準備。 但既然有可能做筆買賣，勒斯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元帥，您覺得飛艇的軍事用途怎麼樣？」他試探問道。 剛德列夫沉吟一聲，淡淡道︰ 「它的用途不小，只是我們之前用錯了方法。 之前第一軍團打歌明蘭軍閥的時候，天空之鷹……」 听完剛德列夫的解釋與想法，勒斯點點頭。 特種作戰的話，確實有些搞頭。 而見勒斯贊同，剛德列夫也有興趣多說幾句。 「之前因為八級騎士的飛行能力和破壞力，讓大家覺得飛艇這種造價昂貴的東西只是用途狹窄的大玩具。 但天空之鷹這個戰例，卻成功反駁了我們。 不是每個值得我方摧毀的地方，都有八級騎士駐守，飛艇不是無敵的，但它也不需要無敵。 就像這次，天空之鷹突襲的那個糧食中轉地，規模中上，軍閥們沒有派八級騎士駐守。 但除了距離太遠以外，它其實是個非常有價值的進攻目標。 但普通的部隊或者單槍匹馬的八級騎士，做不到偷襲那麼遠的地方。 前者過不去，後者只身一人，沒那麼大破壞力。 而一艘載著一千名精銳士兵的飛艇，卻可以成功做到。 諾亞無論是騎士數量，還是軍隊戰斗力，都較為平庸，而這東西，很可能成為我們提升戰力的突破口。 可惜，目前軍費方面主要用在建造琴康那種火槍的制造工廠上，王國經歷這次打仗也暫時拿不出錢來，只能過兩年再說了……」 或許是因為比較欣賞勒斯的年輕有為，又或者是因為兩人同為這個王國的鎮國之柱，剛德列夫雖然平時不怎麼喜歡說話，卻也跟只是第二次見面的勒斯詳細說了自己的想法。 勒斯對于元帥這種略顯熱情的態度，還真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對方在王國可是僅次于議長的存在。 于是，他心中詳細思考後，也頗有誠意的說道︰ 「元帥，您如果想發展飛艇作戰的話，也不是非要等到以後。 我們魔法部在改造飛艇的過程中，也管研究院要來的建造圖紙，結構其實並不太復雜，主要是氫氣制取極為繁瑣，耗資巨大，所以才讓飛艇價格這麼高。 而我們魔法部，有別的辦法大規模制造氫氣。 這樣算下來，加上魔法陣改造的價格，最終成品也能壓到……」 剛德列夫元帥一挑眉頭，道︰「壓到多少？」 同時，他心中也有些訝異的感覺，之前可沒人這麼跟他討價還價，當著自己的面還想掙自己一筆。 這個年輕人，還真是有點意思。 勒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他也是臨時考慮的，沒來及想好價格。 因為氫氣這東西，可以用電系魔法陣通過電解水制取，但維持魔法陣運轉的魔晶石，現在還處于管控階段。 雖說鹽堿沼澤那邊的魔晶礦儲量巨大，而且西邊原本由溫士頓掌控的一座中型礦脈也被拿到手，但勒斯不是太舍得弄個對自己沒太大用處的‘耗能大戶’出來。 要不是想著交好剛德列夫這位王國元帥，他還真沒打算在目前階段就拿出大量魔改飛艇。 而剛德列夫這邊，則盯著勒斯的面龐，等待著報價。 勒斯也沒讓他等多久，轉念便說道︰ 「大概七十萬金磅一艘。」 剛德列夫一听這個價格就滿意的笑了，軍方沒錢是沒錢，但那也是相對來說，如果勒斯的說辭是真的，那確實可以現在就嘗試搞搞。 「咱們仔細說說……」他有些迫不及待道，原本冷淡肅穆的氣質瞬間消散了大半。 勒斯則看了眼懷表，發現已經到了午餐時間，索性就建議兩人邊吃邊談。 剛德列夫幾頓不吃都無所謂，但也照顧到了勒斯的身體，也答應了下來。 兩人來到餐廳，菲雅這個小丫頭正巧坐在最靠內的角落，和黛芙妮一起吃飯，兩人的小臉上還有些蒼白。 勒斯見此有些擔心，便上前問道︰ 「你們這是怎麼了？」 菲雅今天穿著一身中性的小西服，波浪般的頭發散落背後，听到勒斯的話，她靠牆趴在桌子上，頭也不回道︰ 「沒怎麼，就是有些不舒服……」 勒斯听了還以為是她來親戚了，再加上第一次做飛艇有些不適應，便囑咐道︰ 「那吃完飯就回去躺著吧，黛芙妮你陪……」 「嗯？你也來了？」 黛芙妮雖然不知道表哥說的是什麼，但比較听話的她還是如實道︰ 「我有些恐高，表姐嘲笑我，結果去窗邊一看，發現她比我更害怕……」 菲雅老底被揭，立刻就炸毛似得站起來，辯解道︰ 「誰怕高？！我都這麼大人啦，怎麼可能害怕坐飛艇吶？」 她挺胸抬頭，語氣間十分堅定，一副別污蔑我的樣子。 結果此時正好趕上一股強氣流來襲，餐廳內稍微顛簸了那麼一下，菲雅立刻就趴回牆角的座椅上，小聲尖叫起來。 黛芙妮自己也有些害怕的同時，又不得不安撫這個不著調的表姐，臉色很是苦悶。 勒斯無語的看著她們倆，示意餐廳僕人給她們弄點甜湯和點心，幫助平復下心情。 「抱歉，元帥，讓您見笑了。」 靠窗的餐桌，勒斯和剛德列夫相對而坐，並為之前的耽擱致歉。 剛德列夫看著菲雅兩人，微笑問道︰ 「她們是你的妹妹？」 「是的，菲雅年紀大點，是我親妹妹，黛芙妮剛剛成年，我小舅舅家的孩子。」 剛德列夫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回憶。 勒斯這時想到，剛德列夫如今已經六十多歲了，應該也有子嗣，但又不太好主動去問‘你家幾口人’，索性作罷。 反倒是剛德列夫開口道︰「我的孫女，應該和你妹妹差不多大，時間過得可真快。」 勒斯應和道︰「哦？那一定不太好管教吧，菲雅就是這樣，偏要做什麼大陸巡游，我和父母都挺擔心她。」 勒斯本以為剛德列夫會客套的附和兩句，然後再說一說自家孫女，露出一副頭痛又溺愛的神情。 結果，人家卻並沒有按套路來。 「克里斯蒂娜，在你那里應該過得挺好吧。」剛德列夫看著他的眼楮說道。 勒斯︰「……」 他十分驚異的表情充分顯露在剛德列夫眼中，後者一想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你不知道她的身份嗎？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勒斯聞言苦笑一聲，嘆了口氣道︰ 「我還真不知道，您是蒂娜的祖父。」 剛德列夫好奇道︰「一個沒有姓氏的女孩，在你手下坐到如今那個……哦，‘三巨頭’的位置，你難道就沒查過嗎？」 克里斯蒂娜不是全名，這里面沒有姓氏，還是個假名。 一般人倒不會發現問題，但相處久了，肯定會察覺到不對的。 她身上那股氣質，不可能是出生在落後鄉下，連姓氏都沒有的樣子。 要知道她這個孫女的檔案，可有不少錯漏之處，王都那邊也有不少人見過幼時的她。 勒斯坦然的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 「當初她主動找我學魔法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了問題。 而我當時的選擇是主動問她，可她又不說，最後見她沒有壞心思，我也就不追究了，也從沒有主動查過。」 勒斯其實從沒有忘了克里斯蒂娜的身世異常，但隨著實力和地位越來越高，他也逐漸不在乎了。 她是誰又能怎樣，床單都滾了。 剛德列夫這輩子閱人無數，听得出勒斯確實是不在乎孫女到底是什麼來歷，又會不會給自己帶來什麼福禍，于是頗為欣賞的笑了。 「想不想听听她的故事？」 勒斯正襟危坐，像個小學生一樣看著老人，同時也不忘了釋放消聲術。 「小蘇菲啊，可是個要強的丫頭……」 半個小時後過去，勒斯听完了故事。 這個故事其實並沒有什麼離奇的地方，克里斯蒂娜之所以離家並隱藏來歷，主要還是因為自己祖父的身份和地位，給她帶來的負擔。 剛德列夫只有一個兒子，也就是克里斯蒂娜的父親，也是勒斯的岳父。 作為王國元帥的兒子，這位岳父大人是稱職的，無論是品德、騎士實力、指揮才能，都首屈一指，被王國軍方所有將領視為剛德列夫的接班人、繼承者，所有人都對他給予厚望。 然而，天有不測。 在一次與軍閥的戰爭中，勒斯的這位岳父不幸身亡，只留下一對傷心欲絕的妻女和無比懊悔的父親。 而在這之後沒多久，岳母受不了失去丈夫的打擊，成天郁郁寡歡之下，也隨之而去，只剩下了克里斯蒂娜這個僅有十七歲的女孩。 那是的克里斯蒂娜非常要強，在因父親死去，軍中盛傳剛德列夫元帥後繼無人的情況下，毅然決定接替大家對父親的期望，不能讓祖父失去接班人。 于是，在那之後的兩年中，克里斯蒂娜不斷訓練自己，想要踏上超凡騎士的道路，讓祖父能夠安心于後繼有人。 但她事實上根本沒有騎士天賦，努力了兩年下來，苦是沒少吃，但卻仍然原地踏步。 而對于這個孫女，剛德列夫從小就無比關愛，如今父母雙亡之後，他更是感到非常愧疚和心酸。 見孫女仿佛不要命的摧殘自己，剛德列夫看不下去了。 他就這麼一個親人了，不說孫女沒天賦，就算有，他也不忍心讓其走上兒子的老路。 所以，抱著為孫女著想的意圖，剛德列夫開始給她物色合適的年輕人，還特意挑選軍隊以外的人家，打算讓她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但克里斯蒂娜在那幾年中心態本就隨著白費的努力而有些激進，將剛德列夫的好意和苦心，當成了祖父因為自己是個沒用的女孩，所以想物盡其用，作為政治聯姻的籌碼。 年輕少女的想法本就單純偏激，身邊又沒有父母引導，克里斯蒂娜一氣之下便離家出走，來到王都學習那時剛剛露出水面的巫師，還隱姓埋名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份，想要證明自己絕不是聯姻的工具。 至于後來，隨著第七處的建立，克里斯蒂娜便跟著當時的巫師老師查理，來到了布蘭提斯，與勒斯相識。 勒斯听完後心里點了點頭，克里斯蒂娜與其他女孩不一樣，剛認識的時候，她就表現的性格堅強、情緒冷淡，本以為是天性如此，沒想到之前還有這麼一段過往。 不過他有些奇怪的是，這來歷也不算什麼麻煩，為什麼克里斯蒂娜一直沒跟自己說呢？ ‘回去得好好問問她。’勒斯在心里想道。 而之後，看著坐在對面一臉回憶之色的剛德列夫，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了。 叫祖父？ 是不是顯得太不矜持，有點巴結的味道。 而且，自己和克里斯蒂娜在一起的事情，這位老爺子到底知不知道。 倒是剛德列夫大笑了一聲，似乎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自嘲道︰「當初我給她選了那麼多王國里家世不錯，自身又很優秀的年輕人，這丫頭一個都不要，還自己跑了出去。 本以為她會在感情上吃點虧，到時候我再重新幫她找，結果……她自己倒找到了最好的。」 勒斯笑著撓了撓頭，「您過譽了。」 剛德列夫再次打量了一下勒斯，擺擺手嘆了口氣。 「她的事情，我以後再也不管了，相信無論什麼時候，以你的能力都能保護好她。 不過……這些年小蘇菲一直躲著不見我……」 說著，他將目光瞥向勒斯。 勒斯有些為難的點了點頭，道︰ 「我回去後會跟她解釋的。」 「那好！」 接下來，祛除一塊心病的剛德列夫開始跟勒斯討論起魔改版飛艇的軍用問題，兩人交換了不少想法，關系也在快速拉近。 至少，這位王國元帥的臉上，不再是原本硬邦邦的樣子，偶爾勒斯說到點子上，給出不錯的建議，也讓這位老人看向勒斯的目光愈發變得欣賞。 第二天，由于風向不錯，勒斯等人乘坐的飛艇提前抵達了王國西部邊境——列林城，與提前一天到達的王都使團成員匯合。 王都來的人有不少，而且級別都不低。 比如大王子殿下，作為這年頭國家使團出訪必不可少的王室身份列席。 除了他以外，還有資本派的老大、財政部長阿凱奇也來了，畢竟這次也是要談談商業上的問題。 勒斯還看到了拉格倫和其他幾個負責商業方面的下議員也在隊伍中，看來這次要談的東西還真不少。 兩方匯合以後，作為使團團長的剛德列夫隨即下令出發，兩艘飛艇在尾部放置好諾亞國旗和王室族徽以證明身份和來意後，即刻進入了凱隆國境，前往這個國家的首都。 而勒斯也在和拉格倫的交談中，從他那里獲取了王國方面對凱隆如今局勢的情報。 並且，他在這些情報中，找到了一個耳熟的名字。 「久違了，伊莎貝爾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