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勤壓抑了一天的情緒,那些不安和恐慌,直到這一刻才敢宣泄出來。
他抓著徐丹的手抵在自己眉間,「嗚嗚」的哭了起來。
那是他的命,他靈魂的棲息地。
平時磕了踫了,他都要心疼半天。
可是他今天差點就失去她了,就在自己眼皮底下。
他恨自己為什麼多事,要不是他提議,自家娘子也許永遠都不會踫到這件事。
為何總是因為他,讓自己最愛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傷。
周勤被巨大的愧疚籠罩著,悲憤的情緒漫上心頭,不斷在他心里游蕩。
「周大哥,不哭……」
世間如此冰冷黑暗,可她要這個人,永遠炙熱滾燙。絕不會讓這些事,磨滅他身上的善良和溫暖的人性。
周勤渾身一顫,猛然抬起頭,看見徐丹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是那麼純淨而溫柔。
像天上的明月,逼退潛伏在黑暗里伺機而動的怨念。
周勤從凳子起身單膝跪到腳踏上,急忙問道︰「丹娘哪里不舒服?」
「沒,周大哥,我想喝水。」
「你等著,我給你倒。」
周勤眼淚也顧不得擦,小心翼翼的喂她喝水,「丹娘餓不餓,我去給你拿點東西吃好不好?」
「我好累,等我睡醒了再吃吧。」
「好,那你睡,我就在這陪著你,你別怕。」
「嗯……有周大哥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徐丹話音剛落,人就睡了過去。
周勤親了親她手背,幫她蓋好被子,就這麼一整晚守著她。
早上周勤和徐丹兩個大人是被蜜蜜的哭喊聲叫醒的。
蜜蜜昨天哭累到睡過去了,醒時還沒見到熟悉的懷抱和氣息,又扯著已經啞的嗓子嚎起來。
張媽媽和雀兒哄不住,劉家幾人也沒辦法,只好抱來找徐丹。
徐丹听到蜜蜜的聲音啞成這樣,心酸不已。
周勤不許徐丹抱蜜蜜,自己接過來先哄了一會,見她哭聲小了才放到徐丹旁邊,讓兩人躺在一塊。
周勤讓徐丹再休息一會,自己則去找劉老爺和劉少爺鄭重道謝。
听聞徐丹已經醒了,只是精神還不大好,劉家都說多住兩天,養好了身體再回去。
到了中午,劉太太和劉少女乃女乃才過去探望徐丹。
「丹妹妹可好些了?你就把這當著自己家,缺什麼和我們說一聲便是,我派了丫頭在外面候著呢,你千萬別跟我們客氣。」
「謝謝雲姐姐。」
劉太太拉過她的手,一臉慈愛道︰「好孩子,凡事有我們照應呢,你盡管在這里住著,把身子養好再說。」
「好,謝謝伯娘。」
「哎,沖著你叫我這一聲啊,可得好好留你住一段時間了。」
她們兩人也不敢和徐丹聊太久,不過略說了幾句便叫她躺下休息。
徐丹下午才和周勤說起徐瑩的事。
大家本來皆是受害者,可惜受害者如今成了加害者。
徐瑩的不幸不是徐丹造成的,她不會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更不會因為別人可憐就心慈手軟。
有道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路是自己選的,老天爺給過徐瑩機會,是她自己走了一條歪路,這便怪不得誰了。
徐丹說等自己好一點了要去見她一面,順便把這件事了結清楚。
「周大哥,我知你心有余悸,也只你心中自責,可是我們不能因為無法預料的意外便像驚弓之鳥似的。你別想太多,別怪旁人,更別怪自己,好不好?」
「好。」
周勤抱緊懷里的人,把自己心上的雜物都清理干淨,只把關于她的一切都放進去。
徐丹溫柔回抱他,緩緩說道︰「周大哥明天去把破廟里的人接到石頭村上吧,我們的計劃也要如期執行,你說對不對呀?」
「對。」
徐丹嬌嬌喊了一聲︰「周大哥。」
「嗯?」
「周大哥,遇到任何事,我們都別忘了初心,好嗎?」
「嗯。」
兩人脈脈溫情相擁了一會,直到徐丹將他的心結完全打開。
周勤听了徐丹的話,第二天便出發去破廟那里安排事務。
孩子們臉上的光芒已經暗淡,幾個大人也垂著頭不敢看周勤。
此刻周勤才明白,他之前內心的遷怒是多麼愚蠢。
「收拾一下,現在出發石頭村,志強志遠監督一下,別落下什麼東西。」
「好,我們現在就去收拾!」
一個個毛茸茸的腦袋齊刷刷抬起,人人都再次揚起笑臉。
周勤溫聲道︰「去吧,別耽誤時間。」
孩子們這才安心的散開去收拾東西,其實根本沒什麼東西,不一會他們就自發排好隊出發了。
住的地方不大,就三間房子,不過好在是泥土瓦房,比到處漏雨漏風的破廟好多了。
周勤叫他們把東西搬進去,然後自己清掃干淨歸置清楚。
他先帶幾個大人和半大一點的孩子去地里轉轉,小的留家里做衛生。
「李叔李嫂,這田你們這段時間先指點孩子們整治一下,盡力而為就好。」
要是想趕上晚稻,這個活計得盡快。
「知道了,主家老爺,我們會好好干的。」那對夫妻趕緊彎腰應了。
周勤指著近處這幾塊地說道︰「這些地不算肥沃,種些玉米花生或土豆番薯都可以,田叔,三叔,你們負責這一塊。」
「好好,這個我們定能做好。」
周勤看見有些菜地上面還有些青菜︰「你們自己再看著種些蔬菜瓜果來吃,我把種子都留下來了,你們自己看著種。」
「行,主家老爺放心,我們會安排的。」
「田叔,您年紀最大,就先看管一二。這里的村正我也去打過招呼了,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先問一下村里人。」
「好,知道了。」
周勤把能想得到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給他們留了一個月的糧食,里面還有一些燻肉。
他遞給田叔三兩銀子拿來應急,吩咐他平時記得去買些葷菜回來改善伙食,別把身子搞垮了。
周勤心里記掛著徐丹便不欲多留,剛跨出門,卻見幾個女孩子扭著手指小心翼翼的問道︰「主家老爺,那個,主家太太沒事了吧?」
孩子臉上是實實在在的擔憂,他溫聲道︰「沒事,你們不用擔心,好好在這生活吧。」
「嗯。」三個女孩子都重重點了頭。
周勤一路飛奔回家,心里滿滿都是她,要看到她的音容笑貌才能安心。
房間里歡聲笑語,蜜蜜「咯咯咯」的笑聲在院里就听見了。
他推開門,填滿他心房的人都在屋里。
「周叔叔,你回來啦。」
呃,多了一個人。
「小銳,怎麼今天不用讀書嗎?」
劉銳杰憂傷道︰「唉……,半個月以來就只休息了這半日呢。」
徐丹見狀自覺好笑,忙開口勸道︰「小銳怎麼像個小老頭似的,讀書當然辛苦啦,可是這世上比讀書更辛苦的事還有千萬件,你要珍惜才是。」
「這話我都听過多少回了,有道理是有道理,可讀書還是辛苦呀!」
他小手一攤,配上哀怨的表情,令人捧月復大笑。
蜜蜜不知道大人笑什麼,自己也跟著樂呵起來。
「呀,蜜蜜都笑話我了,那可不行,我是哥哥呢。」
劉銳杰說罷趕緊上前哄蜜蜜叫哥哥,徐丹說了好幾遍蜜蜜現在還不會說話,他依舊樂此不疲。
劉銳杰沒看見坐在一旁繃著臉的周勤,只顧在那逗蜜蜜。
小孩逗小孩,看了就覺得很好玩。
嗯,某人可能不是這樣想的。
徐丹心思細膩,跟劉銳杰說了幾句話便哄他去別處玩去了。
「周大哥,都安排好了嗎?」
「丹娘怎麼都不先關心關心我。」周勤不答反問。
徐丹低頭笑了,再抬頭時已經收了表情,眨著眼朝他勾勾手指頭。
周勤便像提線木偶般來到她面前,恍惚間被她濕潤的雙唇貼到了臉頰處。
「丹娘,還有這邊。」周勤得寸進尺,把另一邊臉側過去給她。
徐丹嗔怒瞪他一眼,見他不為所動,便探頭望了一下門外,然後飛快的給他印上一吻。
周勤這才滿意,然後像個傻子一樣樂呵呵笑了。
蜜蜜似乎感受到了這種跟著大人笑的樂趣,也學著自己爹爹「呵呵」了兩聲,弄的兩人哭笑不得。
徐丹有些擔心石頭村上的人對農事不熟悉,想著是不是要請個人過去帶一下他們。
周勤卻持不同意見,莊稼人有刻在骨子里的印記,是不會忘記怎麼種田的。
何況生存是人的本能,不要小看人想活下去的決心。
他相信經歷過苦難的他們一定能重整旗鼓,重獲新生。
況且本來就不能事事都盡善盡美的幫他們,這樣人會有依賴性的,他們自己模索或問村民反而能更好的融入石頭村的生活。
徐丹听罷便稱贊周勤此話確實高見,好好夸贊了一番。
結果某人抬起了下巴,指了指他的嘴唇說道︰來點實際的。
徐丹白眼一翻,就差沒給他一腳了。
石頭村的事安排好了,徐丹也該去會會徐瑩了。
衙門里先把徐瑩兩人審問了一遍,知道那男人是專門虜拐俏婦人來賣貨的。
婦人被拐後許多人家因婦人清白名聲問題,都不會過多尋找,他就專門鑽這空子。
徐瑩一開始是被那男人欺了去,後來因恨別人過得比她好,又不想做苦工付出體力,結果演變成了那男人的同伙。
衙門里的人知道徐瑩以前是王大富人的妻妾,那兩只眼楮都閃著不一樣的光芒,好似這份案子能審判,都包含著他們的功勞。
牢房陰暗潮濕,不見天日,到處彌漫著一股怪味。
周勤和徐丹的到來讓那男人激動得直跪拜求饒,說自己什麼事也沒干,都是徐瑩出的主意雲雲。
徐瑩隨意坐在地上,一言不發,只是抬頭這麼冷冷的看著徐丹。
兩方對峙,氣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