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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龍江,死活沒吃到的漆油雞

進入怒江峽谷之前,顧淼挑戰了見手青。

加熱二十分鐘之後,食用。

沒死,沒看到小人。

見手青是個很令人費解的東西,有人吃了中毒,有人吃了不中毒,這可以說是個體差異。

煮熟了不中毒,

煮熟之後放涼就會中毒,這就是玄學的概念了。

按理說,蛋白質遇高溫變性是不可逆的操作,沒毒了就是沒毒了,怎麼變涼之後毒就又回來了呢。

這不科學。

科學管不了雲.南的菌子。

顧淼從大理前往怒江州所在的六庫。

當年他曾經來過,在江邊的小破燒烤攤與人吃吃喝喝,聊天拼車。

如今再到六庫,他發現已經完全認不出來了。

六庫,這個縣級市下屬的小鎮,里面居然有希爾頓花園酒店,雖然比不得正經的希爾頓那般高貴,但是比希爾頓歡朋還是要高貴很多的。

同時還有一條怒江沿岸的酒吧風情街,游客與當地人都在那里游蕩,竟有幾分麗江大理古城的氣質。

顧淼沒有在六庫停留,一路奔進獨龍江鄉。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是不是愛拼才會贏不好說,但是這「三分天注定」真的非常重要,如同那誰誰誰的名言︰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靈感,但那1%的靈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99%的汗水都重要。

機智的學校標語掐掉了後半句話,不過人生很快就會給出完整的毒打。

貢山縣獨龍江鄉大概就是被毒打的產物。

199X年之前,沒有路。

後來好不容易修了條小破路,每年只有五月到八月能走,十月也許可以搏一搏,之後就是大雪封山半年,里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進不去。

2009開工修隧道,2014年通車。

于是烏泱烏泱的游客狂奔而入,獨龍族人沒有做生意的頭腦,第一個客棧是湖.南人修的,第一撥營運司機是麗江來的,總之都不是本地人。

當時著實賺了一波。

然後,終于有人在1949加入了國軍,他們在2017年各種開客棧開飯館,喜提五一黃金周的瘋狂。

2017年10月,整個獨龍江鄉封閉進行新農村改造,外地人不準進入,一直持續到2019年的9月30日。

兩年不開張,私人的客棧飯館都斷了氣,里面的人老老實實回去種草果為生。

好不容易熬到兩年改造完畢,2019年的12月,emmmm……一言難盡。

總算扛到了2020年的5月,喜提一波游客~

5月25日,特!!大泥石流爆發,把三百多個游客給卡在里面二十多天。

二十多天吶,獨龍江上的小發電廠被沖壞了,沒水沒電沒網絡。

全村的雞都被吃光了……

不,應該說稍微能吃的東西,都光那個當當當。

旅游局的人天天點游客數量,安排衛星電話進來給他們打電話回家報平安,移動電信聯通帶著他們的基站保障設備奔進來,三百多個游客由當地政府統一安排,包吃包喝包住。

雖然可以白吃白喝,不過現代人誰受得了沒電二十多天吶,衛星電話也只能每人打一分鐘回家報平安。

有四個猛男,大概本來就是計劃徒步進西.藏的,裝備齊全,硬是走了三天,從獨龍江鄉里徒步回到貢山縣城。

顧淼模著下巴,盤算著如果是自己的話,這92公里的山路,能不能快一點。

泥石流過後,原本從貢山到獨龍江的定點班車停運了,只有私家小車。

車主報價相當的隨心所欲,天氣好的時候,50一趟,下雨有塌方,100一趟。

就這樣,車也不好找,顧淼在住的賓館向老板詢問進去的車,老板給了他兩個電話,打了之後,對方都說不接單。

最後老板一咬牙一跺腳︰「你去306房間,我有兩個朋友,明天要回去,她們應該找好車了,你可以去問問,還有沒有空位。」

敲門進了306,原來是兩位女士,顧淼心想也許這就是老板沒有第一時間馬上說她倆的原因。

顧淼說明來意,兩人點頭說沒有問題,找的車子也不是專門跑營運的車,而是當地村民正好到縣城辦事,順便捎她們回去。

其中一位女士的行動似乎有些不便,她說自己是從獨龍江鄉里出來做產檢的,要生孩子也得在縣城里生,里面的條件不行。

四個小時彎彎曲曲的山路,就為了個產檢,顧淼心想這要是不小心孩子想提前出來,那可怎麼辦。

次日,說好的八點來接,最後十點車才來,不過經過與南亞人的打交道,顧淼對旅途中的一切晚點都安之若素,不就晚了兩小時嗎?還不夠開個黑的。

現在獨龍江隧道正在維護,每天6︰00-12︰00,18︰00-0︰00才放行,一旦錯過,就要等下一個時段。

在怒江沿線的路,雖然狹窄又急轉,不過起碼那是正正經經的柏油路,白漆黑漆的顏色端端正正,鮮鮮亮亮。

11︰45時通過了隧道,一出去,世界就變了,地上出現了很多大坑,以及坡度比剛才還要陡,就連開車的司機,都有幾次半道熄火,然後坡道起步失敗。

看著司機努力發動汽車的樣子,顧淼忍不住說了一句︰「倒溜三十公分,不及格下車。」

司機哈哈大笑,兩人愉快的回顧起考駕照的人生經歷。

「如今看來,S轉彎、坡道起步、壓大餅,都是為了在山區開車練的啊。」顧淼感慨。

如果說在西北出交通事故的大部分原因是太過無聊導致睡著,那西南這里就真的是路況太差,幾乎每百米就有三四個彎,路旁還時不時攤著一些碎石,大大小小,有幾塊大號的撞在路邊的護欄上,金屬護欄被撞彎。

「以前外地車可以進的時候,好多人自駕進來,哎,也不懂個規矩,看著一灘石頭,還不趕緊走,還有停車下來的。」司機一路指指點點,告訴顧淼被沖壞的水電站還沒修好,那一大片光禿禿的山就是525泥石流崩下來的,當時泥石流在早上和中午,在不同的地方發生一次,在巴坡村,沖毀了一幢房子,兩個看電視的老人被沖走了。

獨龍江鄉,一年有二百多天在下雨,雨停了就該下雪了,顧淼很好奇他們的先祖是如何決定到這種地質災害嚴重的地方定居的。

「以前,吃的都是野生動物,野生植物,滿地都是,隨便出去一趟,一天的飯就有了。我們小時候還要幫家里采藥呢,一出家門就能采到,後來人太多了,把藥都采絕了,需要翻過兩座山才能有,我們就轉種草果。」

早上八點吃的早飯,到下午兩點多已經感到有點餓,顧淼滿世界找吃的,寫著農家樂的幾個店,門倒是開著,人也在里面,但是,無論顧淼怎麼叫,人家打游戲的打游戲,看電視的看電視,就像完全沒有听到有人在喊一樣,顧淼疑心如果他把放在外面的冰箱給搬走了,里面的人都不知道。

一輛小貨車立著個大喇叭晃晃悠悠地開過來,循環播放︰「鮮魚、烤鴨、豬肉、新鮮的葡萄西瓜火龍果……」

顧淼靠水果解決了肚子的問題,接下去再找馬庫村。

這里的村名,多是跟當地大姓或是河流有關,馬庫村的馬庫,就是以前的當地大姓,差不多就是張家村李家村的意思。

那里是獨龍江下流的最後一個村子,再過去就是緬甸。

在村子的盡頭,有一個瀑布,還有中緬邊境41號界碑,無人看守,隨便瞎走,緬甸人和中國人可以自由來去,互相通婚,雙方可以彼此听懂對方的話。

顧淼忽然就領悟到玄奘大師到底是怎麼學會見鬼的古印度語了,畢竟走了那麼長時間,跟邊民學習一下語言,對于這種智慧卓絕的人來說,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從巴坡村到馬庫村,還有三十多公里的山路,顧淼找到早上送他進來的司機,問他能不能帶自己往馬庫村轉轉,司機應允。

結果剛到馬庫村的最末端,就出現了一道關卡,由當地的輔警和有編制的民警共同看守。

為了防御緬甸輸入病例,原本可以隨便走的邊境被封鎖了,中國人不能出去,緬甸人不能進來。

只能遠遠地看著瀑布,41號界碑離著更遠一些,更看不到了。

本想就這麼打道回府,萬萬沒想到,司機與幾個輔警認識,司機同志居然以前還當過輔警。

人情社會,沒有關系網的時候寸步難行,有關系網的時候一切好說。

顧淼在接了輔警遞過來的幾杯酒之後,歡快地與他們打成一片,然後就感受到人情社會的便利。

當地男人喝酒相當的凶,時常出現斗毆、誤事,還有酒駕。鄉里曾經下發文件,要求獨龍江鄉里的所有人禁止飲酒,包括瓶裝酒、自熬酒和易拉罐酒。

獨龍江氣候潮濕,他們祖祖輩輩喝酒成習,這個習慣的養成是因為身體需要祛濕。

四.川湖.南是吃辣椒,但是獨龍江這里雨水太大,辣椒根本活不下去,全靠運進來,他們除濕的手段就是在家里燒火塘和喝酒。

顧淼看著那張廢紙一樣的禁令,覺得挺好笑,美帝以國家之力執行禁酒令,不僅草草結束,而且還讓黑幫趁機坐大,出禁令之前,就不能好好想想到底能不能實現嗎?

在馬庫村跟人喝酒聊天一通胡扯完,司機把顧淼送回孔當村,那里是鄉政府所在地,找車和找吃的都容易。

顧淼一眼就看見了漆油雞的招牌。

想當年!!!

企圖吃而未果,當年的老板非常霸道的拒絕了他。

然後,在六庫!!!

再次企圖吃而未果,還被老板娘給套路了。

老板娘見他堅持要吃,于是拿出了手抓飯的照片給他看︰「看,我們家的手抓飯也是極好的,不來一份嗎?」

確實極好,份量巨多,顧淼努力把它們吃完,才注意到大眾點評上,對這道手抓飯的解釋說明是「兩人份」。

實在是吃不下了,顧淼只得放棄。

今天,在獨龍江,這家店的名字就叫漆油雞!

還不能讓吃?!

顧淼走進店,告知要吃漆油雞。

年紀最長,看起來是老板娘的人眼楮在顧淼身上一掃︰「以前吃過嗎?」

顧淼誠實地搖了搖頭。

在大門口坐著的三個不同年齡層次的姑娘同時嘰嘰喳喳起來︰「那不能吃,不能吃。」

顧淼很惆悵︰「萬一我吃了不過敏呢?」

老板娘淡定地說︰「漆油的過敏可能會休克,急性休克會死,離這邊最近的醫院要走十五公里。」

她的話,成功打消了顧淼的想法。

當初顧淼的夢想也只是抱著漆油雞,坐在醫院急診室門口吃,既然醫院這麼遠,那就算了。

顧淼不甘心地問了一句︰「那你們這邊的人,人生第一次吃漆油雞,是怎麼吃的?」

老板娘淡淡地說︰「我們這邊女人生孩子坐月子就吃漆油雞,孩子從吃女乃的時候就跟著吃,有抗體。」

這這這這這不科學啊!!過敏是免疫功能過于激進,怎麼還有抗體這種事?!

算了,既然不能過敏,那就中毒吧!

顧淼問有沒有菌子?

老板娘還是搖頭,顧淼非常詫異。

雨季、雲南、山區,三大要素集合,竟然沒有菌子嗎?

難道是獨龍族的人特別惜命,所以連菌子都不吃?

老板娘淡淡地說︰「不是怕中毒,是因為我們這邊的雨水太多,菌子剛長出來,就被泡爛了。」

然後,老板娘熱情地推薦了芋花。

就是芋頭的上半截,長長的桿子接花。

顧淼尋思著,芋頭這事我熟啊,不過敏不中毒的,藕粉桂花糖芋苗還是金陵特色小吃呢。

芋花桿燜熟端上來,味道確實不錯,里面還加了一些臘肉,味道特別香。

一盤吃完沒多久,顧淼感受到舌根發麻,繼而連整個食道都發麻,麻到脖子結束的位置。

那種麻,與花椒的麻不一樣,像喝了一大口開水,痛覺消失之後剩下的那種麻。

老板娘見顧淼捂著喉嚨,像電視劇里中毒的人那樣,嚇了一跳,忙問他怎麼了。

顧淼努力擠出兩個字︰「嘴麻。」

老板娘大徹大悟︰「哦,可能有芋花沒燜爛,吃起來就有點麻嘴,一會兒就好。」

哪里是有點麻嘴,根本就是麻的那叫一個透徹。

也許這是漆油雞安排芋花發出的警告︰連這種無毒無過敏的菜都吃成這德性,還想吃我?天真!

第二天,顧淼去了獨龍江上游的龍元村,沒有遇到傳說中的紋面女,倒是遇到有人在紡線織布。

獨龍毯其實跟怒族的怒毯沒什麼區別,顧淼認真的看了好一會兒,跟織布的姑娘聊了幾句,那個姑娘說,以前獨龍族的姑娘十三四歲就要會紡線織布了,不然會被瞧不起。現在十三四歲都在念書,放假回家最多做做家務,也沒這麼勤快。

「哦哦,以前我們漢族的姑娘也是這樣的。」顧淼想起《孔雀東南飛》︰十三能織素,十四能裁衣。

話題很快從十三四的姑娘應該會什麼,轉向十三四的男孩子應該會什麼。

顧淼尋思著自己也算是個動手小行家,小時候編過蛐蛐籠子,也削過竹蜻蜓,還跟鄉下的表哥學過做小機關打狐狸,在城里的同齡人面前,還是有底氣的。

「我們這邊的男孩子,要會做弓箭,打獵,可以用毯子搭帳篷,以前他們就這麼走啊走,就走到西.藏的日東去了。」姑娘向上指了指。

嗐,不就是弓箭麼,也不是很難嘛。

然後,姑娘讓他見到掛在她家牆上的老弓箭,顧淼陷入沉思,這跟他想的弓箭不太一樣啊,還帶花哨的獸皮裝飾。

箭筒里的箭就更牛逼了,居然有一些是毒箭,當地人也說不清這毒液出處是哪種植物,顧淼只知道一種俗稱見血封喉,學名箭毒木的東西,也許真的就是它。

現在不準打獵了,弓箭就掛在家里的牆上當裝飾品。

姑娘的兄弟,听說顧淼玩過槍,在城里也射過箭,興沖沖的把弓箭拿出去,邀他一比高下。

呵呵……

那種土造箭,彎彎曲曲,一看就不正經,怎麼能射中嘛。

「嗖!」當地小伙子射中了靶子,顧淼的箭飛進草叢里,過去撿,完全沒有發生「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的好事。

小伙子熱情地向顧淼介紹,只要娶了他們的姑娘,可以生三個孩子,分房子給地!從上學前班到高三,國家包吃包住管十三年,這種好事,只有獨龍江鄉,四.川的大涼山,還有一個啥地方有。

獨龍江上游有個叫普拉旺的村子,國家給每戶村民發一套房子,值三十多萬,可以用來開客棧,營利全部歸自家所有。

還有在馬庫村當輔警的人,一個月有三千四,正式編制一個月將近一萬塊,種草果也能掙好多。

不得不說,國家在邊境地區扶貧真是下了血本了,不過,相比于新房子,當地人還是更喜歡住老房子,睡火塘旁邊。

這些條件什麼的且不論,趕緊拒絕了勢頭有些不對的談話比較好。

顧淼微笑︰「這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是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你們這,不能娶兩個吧?」

小伙子搖頭,遺憾地放顧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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