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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雙生雙覺(9000字大章,三合一)

「大意了。」

坐在沙發上,陳旭和顧衛青有一茬沒一茬的說著話,心下暗暗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顧衛青正在看報紙並沒有注意到陳旭的情緒,畢竟兩人算是有一段時間不見了,他也不知道陳旭當時是出了事,匆忙逃回了松江。

在他的辦公桌上除了文件之外還有幾封信,其中有一封信上的題頭,寫的是「弟,衛青親啟。令兄,錫文敬。」

雖然這可能是一種習慣性的客套,但陸錫文和顧衛青往來的這封信還是給陳旭提了個醒。

陸錫文的巡防營和顧衛青戎衛營同屬于北平津門範圍的留守力量,兩人算是抬頭不見低頭見,關系會有些疏遠卻不至于是水火不容,甚至于在很多事情上彼此都可能有過交流。

陳旭現在要去見零號,這件事非同小可,甚至連顧衛青也不是百分之百可以信任。

想到這里,陳旭簡單的說了兩句,話鋒一轉,轉過話題道。

「上次我和鄭老六一起去了南門巷子找到了一些煙膏的線索,我特意去了外地一趟希望能夠找到供應北平煙膏的源頭,但事情也不太順利。」

「你這樣漫無目的的到處找人就好比是大海撈針,肯定是沒什麼結果的。」

顧衛青隨口說了一句,看樣子對陳旭現在的所作所為也不太看好,顯得沒那麼積極了。

陳旭暗暗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好奇道。

「顧營長平日里都是在這辦公室里讀書看報嗎?倒也挺悠哉的。」

顧衛青聞言,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說是想要說什麼,又覺得陳旭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年輕索性也就沒有解釋。

陳旭隱隱感覺在他離開津門小站的這幾天,顧衛青或許是收到了什麼調命之類的東西,當下借著起身倒茶的功夫,暗暗瞥了一眼門外的動靜。

說是在倒茶,實際上是在擔心會不會有人突然沖出來將他逮住。

他的這點小心機落在顧衛青眼里,惹得他戲謔一笑,隨手翻了一頁報紙道。

「年輕人,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在這北平城里面你可算不上個什麼角色。」

听到他的話,陳旭心下暗暗一動,順口答了一句,「小心一點總是好事。」

當初找趙二小姐的時候,他曾經被幾個人拖進巷子里差點腦袋上就開了瓢,索性後來又被兩個陌生人救下。

隨後他就急急忙忙的逃回了松江,由此可見當初盯著他的勢力至少有兩波,而且彼此還都認識。

現在听著顧衛青這語氣,他應該不是當初動手的任何一方。

「果然還是顧衛青嗎?」

心里一念閃過,陳旭臉上倒是絲毫不顯,端著茶杯就慢慢坐回了沙發上。現在還有空余時間,他暫時可以在這里歇一會兒,更重要的是他還是想要試探一下顧衛青。

如果顧衛青值得信任,有他這個巡防營的副營長幫忙,肯定是比他自己單打獨斗來得好太多。

陳旭起身又坐回來,顧衛青自然也看出來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索性直接開口問道。

「說說吧,你來找我干什麼?」

「知道顧營長是個爽快人,我想在北平城找找線索,以後有很多事情可能需要麻煩顧營長,所以這次提前過來拜拜山門。」

「小事一樁,只要不說什麼過分的事情,你隨時來找我,或者找老六都可以幫你解決。」

顧衛青率性的說了一句,這豪爽的派頭讓人莫名的好感倍增。

陳旭說是保持著謹慎,心下其實也不免暗覺受用,甚至于險些把自己接下來的計劃都和盤托出,只不過這話到嘴邊,他還是留了一個心眼,隨口玩笑道。

「說起來,顧營長現在好像還是掛著個副職,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轉個正。」

聊起這件事,顧衛青似乎是亢奮了不少,直接放下報紙,在沙發上坐了起來,指了指辦公室的門。

「副營長?我現在可是正兒八經的巡防營營長了,當這個副營長受了三年多的窩囊氣,現在總算是混出頭了。」

「那我還真沒太注意。」

陳旭佯裝抱歉的拍了拍手,裝模作樣的起身看了看辦公室外面的頭餃,這才注意到這個辦公室的門派上寫著的是巡防營營長的名頭。

顧衛青現在這麼悠哉,看來應該是升了營長,心頭正舒坦。

雖然這對顧衛青而言算是一件好事,但是陳旭心下卻暗自生疑,畢竟顧衛青的升遷如此的突然,要知道兩人相遇的時候正好趕上徐參謀在大直沽犧牲,他當時也是一副義憤填膺、憤憤不平的心態。

為什麼短短幾天時間就從坐了三年多的冷板凳上起來了?

陳旭心下思緒一轉,回到了房間里端起茶杯,隨口問道。

「前幾天老六帶著我去追查煙膏的時候,我們還一起聊過顧營長,他還說顧營長為人仗義、豪爽,跟著你混一定會出頭,現在看來顧營長的確是有能力。」

「年紀輕輕的學什麼拍馬屁。」

顧衛青說笑一句,說是對這些阿諛奉承的話不待見,看表情卻又相當的受用。

陳旭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杯子里的清茶,有意無意的說道。

「對了,上次和鄭老六去追查煙膏的時候,我讓他問問顧營長知不知道有一種特殊的煙膏,剛才我還忘了問他。現在正好遇到的正主,顧營長,你听說過這種煙膏嗎?」

「你說玫瑰煙膏?那東西確實是有點稀奇,我沒有听說過。」

「是嗎?」

陳旭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顧衛青心中一動,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拿著報紙抖了抖想要掩飾心里的情緒。

只不過從他說出「玫瑰煙膏」四個字的時候,陳旭已經知道他現在為什麼能坐在這辦公室里悠然的喝茶看報了。

其實早就應該想到了,當初顧衛青帶著他去找鄭老六,必然是因為鄭老六是他的心月復。

既然是心月復,鄭老六肯定是把一路上陳旭的所作所為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顧衛青,除去了追查煙膏的過程之外,最關鍵的還有三七巷茶樓主人就是零號身邊趙小姐的妹妹,趙二小姐!

陳旭追著趙二小姐的車,苦苦求著趙二小姐給個信兒的時候,那幫特務之所以來得這麼快就是因為顧衛青出賣了他!

「時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擾顧營長看報了。」

辦公室里的氣氛有些沉悶,陳旭隱隱感覺有些不太對勁,直接放下茶杯,起身便走。

「慢著。」

就在這時,顧衛青突然說了一句。

陳旭心頭一凜,渾身汗毛倒豎,沒想到沉默了幾秒鐘後,顧衛青卻輕飄飄的說道。

「這麼晚了,要是沒地方住,可以讓老六給你安排個住處。」

「多謝,顧營長。」

陳旭頭也不回的客氣一句,剛走出辦公室就快步沖下了樓梯,生怕顧衛青後悔。

顧衛青坐在沙發上又翻了翻報紙,突然平白無故的冷笑一聲,小聲的低估一句道,「什麼玩意兒。」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此刻萬般看不上的年輕人會在日後掀起多大的波瀾。

……

離開了顧衛青的辦公室,陳旭扭頭就逃到了荒郊野外,既不敢去三七巷也不敢去找鄭老六。

他還是太低估這世道的險惡了。

這世上很多事情並不是非黑即白的,徐參謀一心抗日卻間接害死了東北縱聯三四千人,顧衛青性格豪爽卻也有自己的算計。

想要達成目的,必須猶如走鋼絲一般精準而專注,找到每一個可以利用的契機。

天色轉眼就已經暗淡了下來,北方的秋冬季肯定是不比南方那種嗡嗡熱,過了晚上九點十點連風都有些刺骨了。

索性現在還沒有到下雪的時候,要不然這種荒山野嶺真的就沒地方待。

陳旭站在荒山坡上,看著不遠處燈盞如星般的三七巷,隱隱甚至能夠听到那里傳來的嘈雜吵鬧聲。

現在他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就是這荒山上待一宿,等到明天天亮了再去三七巷打听一下情況,只不過這樣一來極有可能和零號錯過。

陳旭最開始的計劃就是回到三七巷之後,第一時間去找趙二小姐聊兩句,至少表達自己一腔抗日救亡的赤誠之心,沒想到趙二小姐根本就不待見他,話都沒讓他說兩句,直接讓人把他給逮住關了起來。

其次的備選方案就是找巡防營的顧衛青幫忙,顧衛青的巡防營管的都是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正因如此巡防營可以接觸到許多下九流的人,這些人口中的情報雖然零碎卻往往更加細致和特別。

只可惜這個顧衛青也不是同路人。

現在首選計劃和備用計劃全都失敗,擺在陳旭面前的只剩下了一趟爛攤子。

「難道現在就要放棄嗎?」

一念在心頭閃過,陳旭一時還真是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了笑,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在現在,曾幾何時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了。

別說是現在零號已經近在咫尺,就連當初被田中信三一刀砍在臉上,差點被一刀剁了都沒想過放棄,怎麼可能現在就退縮了?

想到這里,陳旭拍了拍自己凍得發青的臉頰,慢慢的呵出一口氣,盡可能的思考著接下來的行動。

與此同時,三七巷的茶樓門口,趙二小姐的車緩緩停了下來。

幾個穿著中山裝的保鏢快速上前,打開車門掩護著趙二小姐走了進去,街上偶爾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動作,不過大多只是好奇的看一眼。

唯獨茶樓對角的餐館里面,幾個穿著黑色長衫,戴著紳士帽的人一直在注意著茶樓這邊的狀況。

茶樓之中,趙二小姐隨著幾個保鏢的掩護走進了茶樓,她剛跨過門檻還沒等走進大廳就指著旁邊一個人,揮手道。

「這個換掉。」

被點中的那個保鏢急忙低頭後退,不敢稍有怨言,其實剛才他只是步調稍微錯了半拍而已。

趙二小姐平日里主要是做買賣,手上養著的人之中沒什麼打手,今天卻一連換了好幾個,眼看著這些人都快被趕光了。

客廳里的管事老者借著上前為了趙二小姐拿外套的功夫,輕聲問道。

「二小姐,您已經忙前忙後的折騰一整天了,要不坐下喝口茶,歇一會兒吧?」

「……」

趙二小姐沒有應聲,只是簡單的看了老者一眼,緩步走到了客廳里面。

管事的老頭見狀,急忙揮手招呼一旁倒茶的伙計,同時揮手示意幾個保鏢各自散開,自己則是跟著趙二小姐上了樓。

這座茶樓本來就不大,里里外外就是這麼些個人,趙二小姐倒也不怎麼上心。

走到了沒什麼外人的二樓,她懶散的靠在黃花梨木的太師椅上,順手拿起了桌上的紫砂壺搓了搓,到了這會兒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隨口問道。

「今天怎麼沒什麼客人?」

「回二小姐的話,不是明天有貴客要來嗎?所以今兒個就沒做買賣了。」

管事老者的這番話一出,趙二小姐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冷聲道。

「我不是說過要低調行事嗎?大白天的開著門不做生意,你讓外面的人怎麼看?」

「回二小姐的話,熟客都是一一通知到了位的,全都已經提前打點好了。」

「我不是說這來這兒喝茶的人!」

趙二小姐一時氣急,順手將自己頗為喜歡的紫砂茶壺往桌上一拍,要不是這茶壺也算是個物件,只怕還真得一巴掌拍碎了。

這一天天的,手下的人還真是個頂個的不讓她省心。

無論是找過來的打手,還是這茶樓的布置,沒有一樣是讓她滿意的。

想著這些瑣碎的事情,趙二小姐真是氣得差點把面前的桌子都給掀了。

兩人正說著話,沏茶的伙計拎著長壺上了樓。

這種長嘴的銅茶壺是從西南傳過來的,主要是有個花式,以前是天橋邊兒上的雜耍手藝,後來趙二小姐見著不錯就專門搞了一個這樣的茶樓。

茶藝表演和特制花茶是趙二小姐這茶樓的一絕。

或許是見到了外人,管事的老者和趙二小姐並沒有多聊接下來的安排,只是看著沏茶的伙計拿著長壺表演著茶藝。

長嘴的銅茶壺帶著茶水猶如銀龍起躍,飛起長河之上,看起來頗為花哨。

對于自家這手藝,趙二小姐自然早就有些厭了,看了一會兒之後就沒了興趣,反倒是瞧著這沏茶的小伙,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便皺眉問道。

「那人找到了嗎?」

「二小姐說的是誰?」

「還能有誰?疤臉兒啊。」

听著趙二小姐說起疤臉,管事的老者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恭敬的拱手說道。

「回二小姐的話,正在找。」

「一個窮讀書的都能把你們逗得團團轉,真不知道養你們這些人是干什麼吃的。」

這話語之外,趙二小姐心里還真是有些火氣。

陳旭幾次三番的在她面前跳上跳下的,換做是別人,只怕早就收拾他了。

這次把他關起來,已經算是給足了面子,沒想到這個窮學生還真是給臉不要臉,竟然開槍傷人之後跑了。

這三七巷算是趙二小姐的物業,以前收拾一些地痞就從來沒含糊過,說白了趙二小姐也不是個省事的主兒,現在陳旭在她心里的印象可真是有點越界了。

一番茶藝表演結束,趙二小姐端起清茶喝了兩口,心里始終是覺得不太順暢便起身下了樓,隨口招呼道。

「我先回城里了,你可得把這茶樓給我看好了。」

「小的明白。」

管事老者很是恭敬的說了一句,一路送著趙二小姐下了樓。一直到親手給趙二小姐關上車門,目送車子開遠了,這才挺直了腰板,目光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茶樓對面的餐館。

小車上。

開車的司機看了一眼後視鏡,問道。

「二小姐,我們現在去哪兒?」

「回家。」

趙二小姐扶著額頭,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這些事情都堆在一塊兒了,偏偏手下又不太省心,實在是讓她感覺有些頭疼。

車子一路開出了三七巷,轉頭朝著北平城南而去。

三七巷說是在北平城南邊,實際上當初是以城南的演練靶場起的頭,所以相當的偏遠。除了津門小站附近的東北軍會去三七巷消遣之外,基本上北平城里的百姓都不會來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

一路上沿著城南的土路朝前開,路上連最簡陋的路燈都沒有。

趙二小姐算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氣氛,扶著額頭,偶爾會看一看窗外的夜色。

沉默間,司機突然猛踩一腳剎車,趙二小姐猝不及防差點一頭撞在前面的座椅上,她慌慌忙忙的抬起頭正想看一眼是什麼情況,突然听著「砰」的一聲槍響!

隨即,便听見皮鞋在土路上踩得 嚓作響,車門邊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一個人站在車門旁邊,冷冷的指揮著司機。

「下車!」

先前那一聲槍響已經把司機嚇破了膽,司機舉起雙手,顫顫巍巍的回頭看了趙二小姐一眼,求助似的看著她。

只不過趙二小姐這會兒也躲在車後座里面,根本不敢抬頭。

沉默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那司機最後還是被外面人拽了出去。

隨著引擎聲再次響起,趙二小姐暗暗咬了咬牙,試著拉了拉門把手,可惜車門已經鎖死,根本就打不開。

或許是意識到了這件事輕易不能善了,趙二小姐慢慢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人,同時暗暗將手模進了自己的小皮包里面。

在皮包里,她還有一把用來防身的女式袖珍手槍。

正在開車的人看了一眼後視鏡,注意到了趙二小姐的動作,開口提醒一句。

「趙二小姐,我勸你最好別這麼做。」

「是你?」

那人一開口,趙二小姐頓時就反應過來,柳眉一皺,起身看了一眼。

這才注意到,開車的人果然是陳旭!

或許是因為陳旭在前面開車,趙二小姐看不到陳旭臉上猙獰的刀疤,只能看到他還算俊朗的側臉,以至于現在對他的厭惡也淡去了幾分。

「你放我下車,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趙二小姐,你是在說笑嗎?」

陳旭一邊開著車,一邊咧嘴笑道。在攔車之前,他已經預想過各種各樣的可能,比如剛走出來就被趙二小姐的司機和保鏢亂槍打死,又或者是被車撞死。

唯獨沒有想過這件事會進行得這麼順利。

先前的那個司機看起來很年輕,稍微嚇唬一下就慌了神,輕輕松松的讓陳旭得到了這個和趙二小姐一對一交流的機會。

趙二小姐顯然也意識到了陳旭另有所求,當即就沉下臉來,皺眉問了一句。

「陳旭,我給過你機會。在事情還沒到無法收場的時候,我希望你可以懸崖勒馬,及時回頭。」

「回頭?」

陳旭又是一笑,只不過這話語之外,他並沒有和趙二小姐繼續這些沒有意義的口舌之爭,轉過話題,嚴肅的說道。

「趙二小姐,你身邊有特務。」

「什麼?」

「可能是日本人的特務,也可能是南邊的情報人員,總之你現在的一舉一動早就被他們掌握了。」

趙二小姐顯然也不是一般人,心性城府都頗為深沉,震驚之余很快就鎮定下來,沉聲質問道。

「你有什麼證據?」

「暫時沒有,不過我想你應該有證據。」

「你是在說笑嗎?」趙二小姐氣極反笑。

陳旭打了一下方向盤,將車開出了土路,看起來並沒有好心到把趙二小姐送回北平城的地步。

先前雖然是在半道上撂下了那個司機,但他還是沒有下狠手斬草除根,如果那個司機回去通知其他人,那現在的局面就有些失控了。

稍微看了一眼周圍的路,陳旭冷著臉說道。

「我之前去過你的茶樓,本來打算直接去找你,但是在茶樓對面的餐館里面發現了幾張熟面孔。」

「什麼熟面孔?」

「我和你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被幾個特務抓緊了巷子里,差點被幾刀捅死。我這個人的記性還算可以,剛才就在茶樓對面的餐館里認出了其中的幾個人。當然,如果那幾個人是趙二小姐派來殺我的,那這件事就當我沒說過。」

听著陳旭的這番話,趙二小姐柳眉微微一皺,顯然是暗有思量。

這件事無憑無據,只听陳旭空口白牙這麼亂說一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趙二小姐此刻的表情無疑是讓陳旭心下稍微一定。

趙二小姐並不是蠢人,她好歹也是混北平城這個圈子里的,里里外外認識不少人,自然也听說過不少關于日本間諜的事情。

因為早年東北是靠著日本起家的,東北軍內部有相當一部人是向著日本人的,這一部分人算是明牌的內奸。

還有一部分人是日本人花了重金發展出的下線,這一部分人的級別都相當高,有些甚至可能已經進入了決策層。

除此以外,一些像是日本特高科之類的情報組織專門訓練出來的情報人員也在北平城中盤踞著。

正因如此,趙二小姐這個不算多麼起眼的人物身邊還是聚集了相當數量的各方情報人員,她這些年來也揭穿過不少特務分子。

車一路被陳旭開出了土路,直接開到了荒郊野外。

陳旭隨手將車門鎖打開,隨口說道。

「走吧,下車透透氣。」

趙二小姐剛伸手要拉車把手,轉念一想又賭氣似的說道,「我不下去。」

「也行,那我們就坐在車里聊。」陳旭對于這些小事倒是不怎麼在意。

趙二小姐知道今天這事,一時半會兒之間怕是善了不得,只好問了一句。

「你想聊什麼?」

「趙二小姐應該知道我想要問什麼。」陳旭咧嘴一笑,現在車上就他們兩個人,他也沒賣關子,直截了當的問道。

「張少.帥什麼時候會過來?回來之後,具體會去什麼地方?」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你應該會告訴我。」

「哼~」都到了這個關頭,沒想到陳旭竟然還耍帥,趙二小姐輕蔑的冷哼一聲,擺明了是不打算繼續聊下去。

她想要一個理由,陳旭現在卻就是缺了這樣一個理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一直處于單槍匹馬單打獨斗的狀態。或許真要說起來,從松江聯絡站被日本人摧毀,老趙犧牲以後,他就沒有了幫手。

甚至于現在連個證明他身份的人都沒有。

又或者即便有人證明了他是一名地下黨,對于趙二小姐而言也沒什麼意義。

「理由……」

陳旭隨手拍了拍方向盤,車頭燈的燈光倒映在大窗玻璃上,隱隱照出了他的臉部輪廓還有臉上猙獰的刀疤。

雖然不太想說什麼潸然淚下的故事,陳旭還是想要把心底里的秘密說出來,至少在他能說話的時候還是讓它見見光。

「看趙二小姐的打扮和雙手,應該算是富貴人家吧。」

「什麼富貴人家?只不過是馬馬虎虎而已,再者說,你不也是人模狗樣的嗎?」

說話間,趙二小姐看了一眼陳旭身上髒兮兮的大衣,也不知道他怎麼弄成這樣的。

陳旭正好抖了抖身上的大衣,順便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著的西裝,眼底閃過一絲不舍和眷戀,隨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抬起頭看著車窗上倒映著的自己,說道。

「我不是。」

「不是什麼?」

「我不是一個有錢人,我出生的那幾年趕巧遇上了大清變天,你們在北方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我不知道,我們南邊湘西那邊正好在鬧太.平軍,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

「我出生就不知道父母是誰,只是跟著一路逃難到了陝北。在那里我被一個商人買下來當他們家的長工,從六歲一直干到了十四歲,那段日子很苦,幸好他們家有一個少爺經常接濟我,剩菜剩飯什麼的隔三差五給我些,總算是能混個糊口。」

趙二小姐听到這里,隱隱像是想到了什麼,皺眉問道。

「那個少爺叫什麼?」

陳旭咧嘴一笑,眼里卻泛起了淚光,「他是陳家的少爺,單名一個旭日高升的「旭」字,算命的都說我家少爺以後是要當官的人,自然是要步步高升。」

趙二小姐聞言眉頭皺得更加深沉,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應聲。

偏偏陳旭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一般,開啟講述起了在陝北生活的經歷,後來的事情和他履歷或者說陳旭的履歷一模一樣。

這位陝北的少爺沒等到科舉,大清就沒了,只能趕個時髦去留洋。沒曾想留洋到一半,家道中落,日子也就苦了起來。

雖然這一主一僕還是在勉力支撐,但是遠在他鄉,別說是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就是兩個漢子都不一定能活得明白,更何況是他們了。

說到最後,陳旭抹了一把眼淚,重新打起了精神。

「後來本該是少爺命的陳旭病死他鄉,我這個無名無姓,沒爹沒媽的奴才卻苟活至今。我之所以回來,就是因為我這一生是為了我家少爺而活,我希望支持他所謂的公理!見證他所想要看到的大公之世!」

「……」

這個故事對于趙二小姐而言,自然算不上感同身受。

趙家能培養出趙小姐這樣一個精通外語,留洋海外的大小姐,現在可以作為少.帥的秘書一躍枝頭,趙家肯定算是富庶。

趙二小姐和這諾大的民.國文壇群星一樣,本質上都是富戶起家,遠不是什麼寒門學士。

別說是吃著觀音土輾轉千里只求一條活路,便是吃完飯都不見得會洗一下碗筷的人,自然是感覺十分的疏遠。

不過趙二小姐算是听出來了,他和他家這個少爺應該算是很要好,甚至可以說是過命的交情,在他家少爺的言行燻陶之下,他想要幫他這位少爺成就一番名聲。

只不過現在對于趙二小姐而言,最想問的還是一句話。

「你說你不是陳旭,那你是誰?」

「我本來就無名無姓,趙二小姐若是覺得麻煩還是叫我陳旭好了。」

趙二小姐聞言努了努嘴,說是不以為意卻也多多少少有些感懷,只不過僅僅是這樣還是不夠格。

「隨便你叫什麼。我就明擺著告訴你了,上次是我一時心軟以為你是個北平城里的學生,這次我不會再心軟了,你休想從我口中打听到任何的信息。」

「這麼說張少.帥明天真的會回來?」

這話說到這兒,趙二小姐素面微寒,顯然是不打算理睬他了。

陳旭也不急,現在趙二小姐在他手上,至少今晚上他可以耗過去。

只是他不著急,趙二小姐卻有些急了。

對于她而言,明天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不說,這件事本身就關系到她們趙家的安危。如果明天出了什麼狀況,偏偏她又不在現場,不只是她就是零號身邊的趙小姐也會遭殃,甚至是整個趙家上下都逃難問責!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終于忍不住伸手暗暗往皮包里模去。

既然這件事沒得談,那就別談了!

「趙二小姐,你的手……」

話音未落,趙二小姐面色一肅,直接抬手就要開槍!

關鍵時刻,陳旭一把按下座椅旁邊的檔把,直接把前排座椅放了下去!

這種老式的座椅根本就沒什麼緩降紐帶,直接「 」的一下就放了下去,正好打在了趙二小姐身上!

座椅靠背加上陳旭的重量,一百好幾十斤,當場就把趙二小姐壓得兩眼淚汪汪的,疼得差點都起應激反應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陳旭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直接掐住了她的雙手,將座椅靠背推開,直接搶先一步把她皮包里的女式手槍翻了出來,反手就裝進了自己兜里。

直到這時,他才緩了一口氣,陰沉著臉,說道。

「趙二小姐,我無心害你,你可千萬別陷我于不義。」

趙二小姐眼淚汪汪的看著他,臉色都有些發青,想要說點什麼,一張嘴卻是黏著口水都拉成了線,嘩啦一下就哭了出來。

陳旭這才注意到先前放下座椅靠背的時候,正好拍在她的手腕上,連手都給這位二小姐拍骨折了。

這位趙二小姐平日里就是養尊處優慣了,小傷小病都沒怎麼見過,現在一來就是手腕骨折,這讓她怎麼受得了?

陳旭把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發現她的情況還挺嚴重,手腕關節幾乎是反轉了過去,即便是能救回來以後也會影響發力。

要是稍微沒注意,說不定這只手就得廢了。

索性的是現在手雖然折了,但是手腕並沒有腫脹郁氣。

陳旭也沒想到竟然會搞成這樣,雖然還想追問零號的情報,現在看來也只能暫時先把這位二小姐的手給治好,否則拖下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想了想,陳旭嘆了一口氣,看來一眼還疼得不行的趙二小姐,皺眉解釋一句。

「你放心,我是骨科大夫。你別看你的手現在挺嚴重的,實際上只是小傷而已,我幫你做一下應急處理,回頭你去醫院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陳旭這擺明了睜眼說瞎話,氣得趙二小姐直接破口大罵道。

「你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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