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面具應該算是藝術品之流了。
陳旭簡單的打量了一眼這個面具,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這個面具戴上了。
戴上之後,明顯感覺四周的視野會被壓制一些,除此之外還有最明顯的一點就是面具里有一股奇怪的香味,或許是在檀香木盒里面放久了,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悶頭。
陳旭簡單的戴了一下便想要摘下面具,不曾想楊婉君竟然還伸手阻止了他,尤且輕聲道。
「你還是戴著吧,我怕見著你現在這張臉上的刀疤。」
這話說起來已經有幾分傷人,陳旭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想要摘下面具又忍了下來,轉念沉聲道。
「好,我戴著這面具,但是你必須告訴我,你腳上的櫻花紋身是怎麼回事。」
「可以。」
楊婉君出乎意料的爽快,順勢就挽起了裙角。
她穿著的是老式的綢衫,里三層外三層的撩起來,終于是亮出了腳上的櫻花紋身。
陳旭當初只是坐在車上匆忙的瞥了一眼並沒有細看,現在看來這櫻花的確是紋得栩栩如生,頗為講究。
不等楊婉君介紹一句,陳旭就直接伸手上前,順手模了模她的腳踝。
說是有些冒昧,實際上陳旭是在看楊婉君的紋身和那具無名女尸身上的紋身是不是一樣的。
紋身的手法有很多種,但是落針的方式還是有跡可循。
對于陳旭而言,親自上手算是一種習慣,外科醫生最重要的就是手,自然手上的感覺也不會弱多少。
先前在江灘上,陳旭已經檢查過那具無名女尸腳上的紋身,幸運的是那女子估計死亡時間並不長,再加上這個季節的松江水比較寒,無形中延長了尸體的保存時間。
那名被害女子腳上的紋身幾乎沒什麼損傷,腳也沒有腫脹,所以紋身的紋理也清晰可見,正好就和楊婉君腳上的這個對應上了。
「不錯,紋身的樣式還有邊邊角角都是一樣的。」
陳旭心下默念了一句,抬起頭看了楊婉君一眼,等待著她的解釋。
楊婉君似乎是知道他已經知道了一些東西,稍微把腳往後收了收,解釋道。
「這是以前我留洋的時候,逛一處日本廟會紋的,這在日本算是很尋常的東西。」
「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面具之下,陳旭冷笑一聲。
這話騙騙沒去過日本的人還差不多,陳旭十五六歲就留學東洋,在日本讀完了高中又念醫科,整整六七年時間還能不了解這些東西?
櫻花本身沒什麼問題,但是紋身的罪名可就大了。
日本受大唐盛世的影響很大,昔日就有遣唐使千里迢迢過來學習,所以連帶著對刺青有著相當深刻的成見。
在日本的觀念里,身上有刺青絕對不是一件體面的事情,一般都是犯了事的人或者混道上的才會紋身,更不用說在一般的廟會上幾個姑娘家爭著紋一朵櫻花了。
只可惜陳旭心里對這件事算是門兒清卻拿楊婉君沒什麼辦法,她只是說自己會講腳上櫻花紋身的來歷,可沒說過一定會講真話。
這三兩句話說完,她麻溜的一收腳,小臉兒一沉,冷冷清清的說道。
「我已經告訴你了,信不信由你。」
陳旭見她如此心機又是冷笑一聲,順手就要把臉上的面具取下來,不曾想就在這個時候,楊婉君卻回頭推了他一下,嬌嗔道。
「戴著,不許摘下來,一天到晚怪嚇人。」
她本就長得好看,這些日子以來,陳旭也受到她不少優待,難免產生些好感,索性也就把這面具給戴上了。
只不過在楊婉君這里吃了癟,事情該辦的還是得辦。
江灘上出現的無名殘肢的事情很快就傳揚開來,成為了街坊鄰里之間茶余飯後的談資。
命案本身不是問題,問題是這次案件的凶手太過殘暴,下手實在是有些殘忍,甚至于直到現在連被害人的身份都沒有查出來。
從發現命案現場開始,僅僅只過去了幾個小時,這件事就鬧得滿城風雨。
陳旭從被害者腳上的櫻花紋身猜測這件事或許能成楊婉君身上找到什麼突破口,所以吃過了午飯之後就一直在楊家待著。
沒想到剛過下午三點多鐘,孫令樹就帶著兩個憲兵急匆匆的上了門。
他們三人剛一走進院子里,正巧就看到了一個人坐在客廳里,臉上帶著一副有些古怪的黑色面具,幾個人面面相覷,一時還真有些愣神。
反倒是陳旭頗為理所當然的摘下面具,顯出了一張刀疤臉,問道。
「你們怎麼了?」
幾個人先是被面具嚇了一跳,一回頭又被陳旭這張臉給嚇了一跳。孫令樹和陳旭比較熟,隨口玩笑一句。
「陳隊長,我看你以後還真得找個面具戴著,要不然這臉上的刀疤不知道會嚇哭多少小孩子。」
這話孫令樹換做以前自然不會說,但是現在是陳旭自己找了個面具戴著,他才調侃一句。話語之外,其實也算是頗有些分寸。
幾句簡單的寒暄之外,孫令樹直入主題道。
「江灘上的命案有眉目了,有些事情需要陳隊長去處理。」
「發現新的證據了?」
「不是,已經抓到凶手了。」
「這麼快?」
陳旭聞言一時還不免有些驚訝,江灘上的尸體上午才被人意外看到,現在才三四點就抓到凶手了?
心念之間,陳旭多多少少不免有些疑惑,正好現在沒什麼事,現在算是湊巧了。
「走,我跟你們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他招呼一句,直接帶著孫令樹等人出了門,本以為會見到什麼窮凶極惡的大盜,沒想到剛一到憲兵隊就見到宋睿帶著兩個小跟班走了過來,順手遞給了他一把槍。
「趕緊辦完上樓,有正事等著你。」
陳旭正有些疑惑,孫令樹卻讓人拖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囚犯出來,轉頭就押上了憲兵隊小樓外的卡車。
「這是干什麼?」陳旭這才算是看出了點苗頭。這壓根就不是審問犯人,而是要直接處決。
孫令樹見他站在原地沒個動靜,走過去小聲的耳語道。
「在路上沒來及說,這次的案子影響太多,城里的百姓人人自危,田中大佐的意思是讓我們先把這案子壓下來。」
「剛才拖出去的人是誰?」
「一個死刑犯。」
孫令樹簡單的解釋了一句,這話說得好听,實際上估計就是半路上找的流民。
陳旭心下暗暗皺了皺眉頭,這件事現在落在他頭上,他自然是不太好受。
孫令樹見他猶猶豫豫的,干脆順手將他手中的手槍接過來,伸出手道。
「您還真是準備的齊全,把面具給我吧。」
「什麼意思?」
「知道陳隊長心善,但是這差事要是做不好,我們憲兵隊的這幾十個兄弟可不得安生。今兒個這出大戲,怎麼著也得演個全套不是?」
陳旭皺眉不語之間,孫令樹從他手上接過了那黑色面具,轉頭就帶著幾個小弟走了出去。
在松江碼頭上,現在聚集了不少百姓,憲兵隊還聯絡了一些記者,說是作秀總歸也是能安撫民心。
有了孫令樹幫忙,陳旭總歸是不用做這種髒了手的事情,想了想還是轉頭就去了憲兵隊二樓。
憲兵隊長的辦公室里,宋睿正站在窗邊看著樓下的動靜,見著陳旭開門走進來,他忍不住戲謔一笑道。
「我就猜到你不會去。」
陳旭並沒有理睬他的玩笑,直截了當的說道,「說吧,什麼事情。」
宋睿顯然也沒心思開什麼玩笑,稍微正了正臉色道,「江灘上死的那個女.人,你知道是誰嗎?」
陳旭皺眉反問道,「我怎麼會知道?」
宋睿顯然對他的回答早有預料,咧嘴一笑之間,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感嘆一般說道。
「所以說啊,年輕人就是好,他們可以肆意張揚自己的無知而不被別人笑話。」
不得不說,這話是這麼多天一來,陳旭從宋睿口中听到的唯一一句稍微有點兒意思的話。
只不過宋睿的下一句話就讓陳旭覺得沒什麼意思了。
「山口美惠子。」
「什麼?」
「在江灘上發現的死者是阪田玉川身邊的特高科情報人員,山口美惠子。」
「你怎麼知道的?」
這消息實在是太過突然,以至于陳旭第一時間沒有選擇去相信而是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
宋睿對他的反應並不意外,事實上當初他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有些意外,只不過……
「我們在江灘下游發現了剩下的殘肢,還發現了她的頭顱。怎麼樣?先去看看嗎?」
這件事果然是動靜不小,其實來之前,陳旭就已經暗暗有些奇怪憲兵隊怎麼反應這麼快,現在看來,和這件事的嚴重性相比,憲兵隊的反應已經算是敷衍了。
山口美惠子頭上的標簽可不少,「日本特高科情報人員」「阪田玉川身邊的左右手」「淺川劍道傳人」……
其中分量最重的因果就是她和阪田玉川的關系。
再過三四天就是約定好了要動手的日子,現在山口美惠子卻被人給殺了,阪田玉川肯定會更加警覺,到時候陳旭要是失了手,那玩笑可就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