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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卷 往生者的國度 第六章 艾爾莉亞的故事

這一切都是為什麼呢?

告別慧音之後,艾爾莉亞就一個人走在雪地里,她暫時不想回去。今天所經歷的事情讓她的心情難以平復,因為曾經的預言出現了,那個在自己死亡的時刻,那份模糊的預言出現了。成為亡靈騎士,最初復仇的瘋狂到現在平靜的空虛,艾爾莉亞已經快要淡忘了那份預言。

已經被塵封的歷史中,有一個聖之王庭最杰出的護殿騎士,那個時候的艾爾莉亞還是一個熱愛和平,立誓守護人類的大好少女。如果找出一些相關文獻的話,還可以查閱到當時艾爾莉亞為聖殿做出的杰出貢獻。

滅亡靈,討伐魔物,驅除邪惡。

聖之王庭就是正義的代名詞,雖然也有過腐敗的主教,但都被當時的艾爾莉亞親自審判,並非一味當個打手的艾爾莉亞,走過只會憧憬的年齡後學會了思考,學會了看清本質。以至于立下的豐功偉績讓她有幸成為教皇的候選人。

即使是站在慧音的角度上來看,也不得不承認聖之王庭的光明閃耀的有些恐怖,從上到下所有職位的神官、修女都正直善良,清廉到難以置信的情況,曾經有盜賊從大主教的家里只偷出過幾枚維持生計用的銅幣。可以說用舍己為人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了。

艾爾莉亞曾引以為榮,直到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那是一次前往被魔物侵襲的村落,根據幸存的代行者帶回來的情報說明,那里出現了一只實力恐怖的魔物,駐地里的神官全軍覆沒不說,前去支援的代行者也死去大半。等艾爾莉亞她們姍姍來遲,這里除了鮮血和殘肢外就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身邊的兩位新人忍不住吐了起來,其他人則四散出去尋找線索。

緩緩在一片廢墟里行走著,艾爾莉亞四處張望著企圖發現幸存者,或者是有用的線索。不過除了一灘灘像是打碎的花瓶一樣四散的殘骸外一無所獲,這里有過戰斗的痕跡,因為在村子中央的小型噴水池邊上看到了穿著黑衣的代行者尸體。

簡單的為這位犧牲者做了個祈禱,艾爾莉亞推開他的尸體,開始檢查村子中央的噴水池。

‘沒有幸存者,一些孩子被路過的巫妖變成了亡靈。’

那個趴在噴水池旁邊的代行者用最後的力氣在上面留下了這樣的血字,艾爾莉亞默不作聲的看了一遍,忽然身後傳來部下報告的聲音︰「隊長,我們發現了幸存者。」

「哪里?」艾爾莉亞立即直起腰來,目光嚴厲的看著她。

「!」這位部下被艾爾莉亞的嚴厲眼神嚇的往後退了半步,隨即意識到失態的她,立即擺正心情繼續報告,「一間地窖里,我們的人已經把他們救出來,是一些孩子,但是……」

艾爾莉亞追問道︰「怎麼回事?」

「隊長您親自去看看吧,我們也拿不定主意。」這位騎士說道,然後在艾爾莉亞的示意下轉身走在前方帶路。

在這些充滿愛心的騎士姬照顧下,幸存的九個小孩子被保護了起來,在臨時搭設的醫療帳篷里,六個男孩和三個女孩正在那里接受治療。所謂的治療只是簡單的包扎和涂藥,因為聖之王庭的教義里,禁止對生命沒有危險的受傷人類使用魔術治療。

艾爾莉亞剛剛來到這里,自己的副官走了出來,將一個小條子送到艾爾莉亞手里︰「隊長,你看看這個。」

又是一個留言?艾爾莉亞疑惑的打開紙條。

‘孩子是無辜的。’

紙條上用黑色的字體顯示著一排文字,聯想到剛才噴水池上看到的的文字,艾爾莉亞又將目光轉移到了這些孩子身上。

頓時這位副官隱隱帶著緊張的心情,同時還擋在艾爾莉亞和那些孩子的中間,明顯有著阻攔的滋味︰「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他們的身份是亡靈,但是讓我們沖他們揮刀,我們也做不到啊。」

艾爾莉亞推開這位副官,立即走進這間帳篷︰「帶回去,由教皇冕下定奪吧。」說實話,看到這幾個已經受到劇烈驚嚇,而且警惕的看著自己瑟瑟發抖的小孩子,艾爾莉亞也心軟了。

副官猶豫了︰「可是這樣不太好吧?畢竟……」

「那也不能就這麼放他們走,如果不經過正確的教導,這些孩子胡亂使用自己的力量造成危害怎麼辦?」

「是,我明白了。」副官退到一邊。

艾爾莉亞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些年齡不大的孩子看來就是這場魔物災害的受害者,也是幸存者。在恐懼中死去的這些孩子,在臨死前恐怕有過強烈活下去的願望,正巧附近又路過一個巫妖,可能是這位巫妖受到這種願望的感染才公然復活了這些孩子吧。

哼!亡靈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但是,也正如他所說,這些不懂世事的孩子都是無辜的,恐怕連善惡他們都分不清。

……就這樣回到了聖之王庭,人類歷史上第一次與亡靈進行友好接觸。

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就好了,聖之王庭有著一套完善的法典,然而此刻面對出現的例外,既便是仁慈的教皇也無法定奪。

在回到聖之王庭的時間里,騎士們和這些孩子漸漸熟悉起來,之後到達聖之王庭,艾爾莉亞暫時單獨把他們安排在一間禮拜堂中生活。一切安排妥當的時候,艾爾莉亞才把這件事情匯報上去。

不過,這引起了她與教皇的爭執。

教皇認為,這些孩子雖然沒有過錯,也沒有干過惡事,但既然是亡靈,就不能在生者的世界生活,他們遲早會發現自己的不同,甚至是幫助亡靈來殘害生者。艾爾莉亞則認為,無論什麼後果都可以由自己承擔,這些孩子也交給自己來教導和撫養。

「冕下,他們還都是孩子,什麼都不懂,怎麼可能是邪惡的?」面對著眼前這位慈祥的老人,艾爾莉亞試圖說服他。

手握一柄木杖的教皇,將自己裹在一件寬大的白袍內,半睜著的眼楮看起來像是一個垂暮之人,渾身上下透出一股神聖的氣息和威嚴。當他听說了艾爾莉亞匯報上來的事情,心里也是十分猶豫,但規矩不能打破,否則在今後會引起十分嚴重的後果。

「艾爾莉亞,我們不能確定對方的身份,現在離下一次神聖戰爭沒有多少日子了,如果這些孩子是亡靈們利用的間諜,這個後果你能負擔得起嗎!?」教皇沉聲道,他說的是事實,如果不是特殊時期,教皇也不會做出這個決定,「我知道你是一個正直的騎士,但你也是個女性,惻隱之心我也有,可不能拿人類的未來做賭注。如果你實在不忍,我可以準許你親自執行淨化,讓這些孩子走的沒有痛苦。」

心里一團亂的艾爾莉亞忽然說道︰「那我將他們送到亡靈那邊行麼?」

「胡鬧!」教皇立即喝斥道,同時猛的一敲木杖,「你是我的接班人,也是這次神聖戰爭的主力。嗯……艾爾莉亞,以大局為重。我們聖之王庭不能把保護人類做為兒戲,哪怕必須犧牲小部分,也要保全大部分人。」教皇說著,語氣逐漸緩下來,「我的導師就是死在類似的狀況下,艾爾莉亞,你不要任性。」

「是,我知道了。」為了保護大部分人就要舍棄小部分人嗎?確實,這樣的買賣是正確的。

最終艾爾莉亞還是按照教皇的命令照辦了,她打算打暈這些孩子之後一個個去補刀。

然而當她懷著這樣的殺機回到那間禮拜堂的時候,迎接她的確是這些孩子無邪的微笑。

「感謝姐姐你把我們救出來,所以今天大家一起為姐姐你做了一個大蛋糕。」那是幸存者里最小的女孩子對自己說的,艾爾莉亞現在還記得當時她那種靦腆的表情。

因為這樣的事情,艾爾莉亞第一次選擇對教皇的命令進行忽視。她也無數次的試探這些孩子,實在難以想象這些孩子會成為間諜什麼的,完全都是一些貪玩的小家伙。一邊陪著這些孩子與她們玩耍,一邊教育他們艾爾莉亞所認為的正確世界觀,本以為這一切都會被教皇看在眼里,但是……

在半個月後,正在庭院里給圍在身邊的孩子講故事的艾爾莉亞接到了來自教皇的消息,以及一張無情的撤職令和審判書。

九個小孩子要被綁在火刑架上進行淨化,而她則被卸職反省,直到神聖戰爭到來。

面對眾多代行者,艾爾莉亞抽出隨身的騎士劍擋在教廷的代行者面前「我不相信!你們在這里不準動,我要去見教皇!」受到驚嚇的孩子們像是雛鳥一樣躲在艾爾莉亞的身後。

「騎士長大人,請你不要沖動,你的事情我們都清楚。」領隊的代行者並不是冰冷的家伙,對方也是為難和痛苦,畢竟經過他的觀察,那些亡靈孩子確實……是孩子。

「既然清楚,就等我去見教皇!」艾爾莉亞厲聲道。

這位隊長不敢輕舉妄動,但教皇也下達了不見艾爾莉亞的命令︰「不行,騎士長大人,教皇已經下令不會見你的。你放心,我們會讓他們毫無痛苦的。」意思就是在綁上火刑架前就干淨利落的殺死這些孩子,免得他們受到焚燒之苦。

然而艾爾莉亞怎麼會答應。

她親自教導過這些孩子這麼多天,還有自己隊伍里的部下們可以作證,明明他們什麼過錯都沒有,卻一定要被審判。

然後,自然是得不到應允。

最後,聖之王庭的第一騎士長叛變了,盡管這件事情被聖之王庭在第一時間就極力壓制著,也在當時引起不小的風波。

艾爾莉亞打暈了所有前來的代行者,帶著九個孩子搶來一輛馬車奪路而逃,這樣的行為無異于叛變,當然,她也已經做好了打算。將這些孩子送到亡靈的世界後,自己再回來接受應有的懲罰。艾爾莉亞清楚的明白教皇的顧慮,站在人類的角度上,教皇的做法無可厚非,但站在她的角度上,同樣無法忍受。

逃亡是痛苦的,孩子們根本不明白為什麼要跑,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追擊部隊來臨的時候,開始出現了犧牲者。

第一次被追上的時候,正在河邊洗澡的三個男孩被代行者們首當其沖的殺死了,當艾爾莉亞發現動靜時已經來不及了。將食物全部留給孩子的她,缺少補給又連日趕車已經是精疲力竭,最後拼盡全力擊退這些代行者後,孩子們的數量不足一半,還有一個重傷昏迷。

然後,持續了六年的逃亡開始了,當時的亡靈們還沒有真正進入極北之地,在大陸四處隱秘活動著。同時在逃亡的過程中,艾爾莉亞也從來沒有殺死過一個聖之王庭的人,對于孩子的死去,她只能感到悲哀和無力,只能一言不發的盡己所能的保護他們。

在六年逃亡的最後,發生了一件艾爾莉亞恐懼的事情。

她不知道何時,仇恨,悄然誕生在這些亡靈小孩的心里。但真正發生那件事情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忽視了這件事情。

在即將抵達一個听說有亡靈活動的地區時,擊退當月第三股追擊部隊的她不支昏迷,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山洞中,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份肉湯。神志不清的她匆匆喝了下去,連帶吃掉了里面的肉,但是吃到一半她就覺得不對。

連忙撐起身體靠著冰冷的石壁上,艾爾莉亞低聲問道︰「這是哪里來的?」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少年,在逃亡的時間里,最終幸存的三個小孩子都成熟了一些。眼前這個給他端來肉湯的就是其中一名,他逐漸領悟了對身體力量的支配,並且有著幫助艾爾莉亞的力量了。

「額,反正是肉湯而已,姐姐你別介意。」這個少年愣愣的模了模頭。

看到對方心虛的樣子,艾爾莉亞心里涌上一種不好的感覺︰「這里荒山野嶺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庫卡,我知道你是個誠實的孩子,告訴我,這是哪里來的……」

「……這個……那個……你問安蒂吧,我,不知道怎麼跟姐姐你說。」名為庫卡的少年滿臉猶豫,這時他拉過來一個體型縴細的女孩。

這個女孩一副盜賊打扮,實際上曾經做過小偷的事情被艾爾莉亞給教訓過,認錯之後跟著艾爾莉亞學習武技成為了一個刺客型的武者。

「……我……我。」安蒂一只手放在胳膊上,臉上盡是疲倦和躲藏,多次開口未果之後,又拉來了一個少年。

「我來說吧,姐姐,其實是這樣的。」被拉來的劍客少年看了看自己兩個同伴,然後正視艾爾莉亞,「因為艾爾莉亞姐姐你剛才受的傷太嚴重了,失血太多,和我們不一樣又沒有食物,所以我和安蒂就找到了被姐姐你擊退的代行者隊伍,把他們殺了之後拿來了那些繃帶和藥物,還有,割下了一點肉……」說到最後,這個少年神色慌張的看了看左右,聲音越來越小的同時也不敢和艾爾莉亞對視。

隨著那些孩子們漸漸長大,他們也懂得了自己不同,開始不依賴食物。可是艾爾莉亞不同,她必須吃東西,可惜逃亡的生活條件令她經常吃不到飽飯。

听著這個孩子說完,艾爾莉亞感覺一種難以言喻的惡心感覺涌上來,忍不住拋開手里的碗把臉側到一邊使勁嘔吐。

她吃的是人肉,而且還是曾經同伴的肉。

「我是怎麼教導你們的!怎麼能殘殺同胞!」

「他們才不是我們的同胞,他們什麼時候把我們當同胞看過。本來我們有十個人的,但現在就剩下我們幾個了,姐姐你難道一點氣也沒有嗎?」那個劍客少年也是豁出去了,反駁起艾爾莉亞,「我們都知道真相了,我們是亡靈,也很感謝姐姐你一直以來的保護……姐姐,你和我們一起去亡靈那邊吧,人類是不會放過你的。」

安蒂小姑娘也是附和道︰「我也是這麼覺得,姐姐你就這樣回去,聖庭一定把你綁到火刑架上的。」

「是啊,大姐。」庫卡也點了點頭。

艾爾莉亞坐起身來,看著這三個孩子。

一種信念破碎的感覺涌上心頭。

但是她搖了搖頭,沉默了良久沖他們又露出一個勉強的笑顏︰「確實,你們說的對。這樣吧,但就這樣走會出大問題,你們三個過去,把那些代行者的尸體收干淨。然後我們一起去亡靈的地盤……」

「真的嗎?」安蒂小女孩驚訝的看著艾爾莉亞,然而連忙點頭。

庫卡和劍客少年也很高興︰「那姐姐你在這里等我們,我們去去就來。」

「嗯……」艾爾莉亞點了點頭。

等孩子們走了以後,艾爾莉亞從身下拿起自己的佩劍,抽出這把陪伴了自己許久的騎士劍。

看著這把武器,艾爾莉亞輕聲道︰「但願教皇冕下可以找到你吧。」然後,對準自己的心髒……

……

聖之王庭的代行者有這樣一個習慣,追擊目標後,受傷者會故意留下蹤跡,未受傷者會臨時分開,繞道而行,繞一圈之後埋伏在受傷者們休息的地區附近,從而殲滅乘勝追擊的敵人。

……

…………

「這就是絕對正義與公平的代價啊,聖庭最強的騎士長。」一名巫妖來到那個山洞前,看著已經沒有聲息的騎士少女。

回到艾爾莉亞休息的地方,一片血泊之上,艾爾莉亞攤開手,安靜的閉上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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