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伟,你快起来”那夜的我,正偎依在老公温暖的怀抱里甜甜睡着每觉,连梦都没有。也不知什么时候,比邻而居的公公忽然扯着嗓子吼起来,仿佛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声音都因着急变得走腔走调了。
我没有动,只更紧地偎了伟的身躯,生怕伟立刻马上就从身边快速溜掉了一样。然而伟也醒了,就要从我的肩膀下抽胳膊起身,我扭着四肢,嘴里叫着:“不么,不么,黑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要干什么去?”
伟在我的脸上香了一口,满脸的急切:“刚刚爸似乎在叫我,声音好像都着急差腔了,我得过去看看”
“不,就不,偏不。”我更紧地箍住伟的脖梗,让已经坐起半截上身的伟就是分毫动弹不得。
“伟,伟,你快点儿,你妈怕是不行了”伟还没有想出更好的话语来劝我,公公异常焦急的声音再次响在门外,而且似乎比刚才更急,更慌,更加六神无主。
我只得颇不情愿地松开了伟的脖子,看着他慌里慌张地穿衣起床,我本来还想在床上眯一会儿再说,后来终于还是不放心,也穿穿就起床了,紧随着伟的脚后跟进了隔壁伟的爸妈和伟的大哥同住的那套三居室。说也奇怪,伟的哥嫂屋里的灯一直没有亮起,好像一直在家赋闲的两口子都没有在自家居住一样。
果真,出大事了,伟的妈妈,我的婆婆两眼呆滞,气息微弱,口水顺着嘴角长流,几乎只剩了最后一口气还在苟延残喘,随时都会熄灯玩完。
“妈,妈,你怎么了,怎么了?”我进去的时候,伟就跟傻了,揽着婆婆的肩膀使劲地叫喊着,好似能够把婆婆唤醒一样。
“喊什么喊,还不开车送医院?”我懊恼地冲着犯傻的伟大叫。
伟这才恍然大悟了,疯一样往门外扑去,一个猝不及防,额头重重地捧在门框上,揉也顾不得揉一下,拔腿就往车库里跑。
车开来了,我和公公帮着伟把已经口眼歪斜人事不知的婆婆架上伟的轿车。伟立即发动起帕萨特,油门一松,轿车就像离弦之箭一样射出远门,径直射向几条街道外的市医院。
我赶紧给在医院工作的要好姐妹海凌打了个电话,求她帮忙找个最好的医生,在医院急诊室里做好准备,而且再三再四地叮嘱:“快,快,一定要快”
伟的车一路闯着红灯,直扑进医院的大门,由于海凌的事先招呼,伟的车顺着医院的急救车才能通行的专用通道,直接就把婆婆送到了设在医院三楼的急救室。
急救室里的无影灯都早早打开了,消毒早已做好,婆婆一到,一分钟也没有耽搁,就被送进了已经准备到位的急救室开始抢救。
经过几个钟头的精心抢救,婆婆终于在死神手中抢回了一条命,只不过暂时还没有醒来。事后,急救医生抹着额头层层叠叠的汗水心有余悸地对我们说:“你们送得真是太及时了,要是再晚到三五分钟,也许最好的结局也是会落下终生偏瘫啊”
婆婆得的是急性脑溢血,虽经医生全力抢救,也还是没有月兑离危险,必须要在急救室观察一段时间,才能转到重症监护室去。
遭此大劫,一向老练沉着机智的公公也几乎傻壳掉了,脸拖拉得谁说的“比那个长白山还长了”,一个劲儿在急救室门外甩着手来来回回地走,口里接连嘟嘟囔囔着:“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呀?”
伟也一脸忧愁地蹲在急救室的墙角就是不说一句话,那神态就像要吃了谁。
我也十分忧虑:“钱不是问题,公公有退休金,婆婆有医保,难就难在谁来招呼婆婆?”身为人师,我请个假一天半天不去学校也没有关系,婆婆突然出现如此大事,我应该照顾她。可要命的是,我那正在上小学的儿子还在跟着我在单位里上学,我若不到学校,儿子的午饭又该怎么解决?老公伟是单位领导的专职司机,领导说要出门,一句话,即便半夜三更,伟也得提上皮包开上轿车出门就走。让他照顾,也太不靠谱,也没有时间。公公呢,年岁大了,生活又不会自理,叫他照顾婆婆,也是个麻烦。
公公还在那儿转着圈儿,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我对伟说:“你先回去吧。”昨晚临睡时,伟就告诉我,今天局长有个重要会议,七点必须去家里接她。
“那妈怎么办?”伟的眼里露出忧愁。
“今天我请一天假,先在这里照顾着妈,你赶紧回去吧,别误了局里的事。”我其实想说,婆婆还有伟的哥嫂呢,两人都没有一个正式的工作,开个茶叶门市也就是个样子。两人的专职“工作”,还是只要有得空闲时间,一准坐在门市内外和那帮闲人门砌砌“长城”,斗斗地主的。婆婆现在病了,我料想他们能不来瞧瞧吗?
“是哩是哩,局里的事儿关紧,你赶紧去吧这儿还有我哩。”公公也劝。
伟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
然而,我真的失望了,而且不只失望,简直是失望透顶了—伟的哥嫂在我的期盼里,在公公的N遍张望里,只要听到急救室旁边的路梯上有噔噔的脚步声传来时,公公总要赶紧迎接着去看一看,看是不是他的宝贝儿子得着信来医院帮忙了。每次往楼梯口走时,公公都是欢天喜地的,可是只要往回走,公公的表情都是失望加郁闷。可是,只要再听见有快速的脚步声传来时,公公还是要忍不住要盯着楼梯看了又看。然而,等来的依旧是失望,沉重的失望。伟的哥嫂简直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寻不着半丝踪影,打手机不接,再打就是关机。
“唉,孽子啊!”公公长长的叹息仿佛能够吹倒急救室面前的白色墙壁。
好在,到了下午,婆婆的病情有所好转,已经可以转到重症监护室接受一般护理用药就可以了。要不是海陵的前后左右帮忙招呼,就指着体弱的我,年老的公公那就是基本难以完成婆婆的转诊过程的。
伟下班以后就直接赶到了医院,一天的劳累,我的骨头好像就要散了架,回到家歪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但儿子帅帅也就放学回来了,一见面口里就嚷嚷着:“饿,妈,我饿死了,你做饭了没有?”
我只得勉强爬起身去给帅帅做饭。
原本,我还想着也许这就是暂时的困难,谁知,这只是我未曾料到的艰难困苦日子的开始。从此,我每天在单位里辛辛苦苦工作,常常没事待在办公室的时候,坐着坐着就歪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惹得一干同事直发笑:“你昨晚下贼偷人家了,还是做什么了,怎么瞌睡成这样子了?”
他们有谁知道,我做的什么难处。白天我在单位忙碌到下午,回来后首先回家做好晚饭,照顾儿子吃好,自己也就趁空吃上一碗半碗,然后就把儿子反锁在家,自己拎着饭盒去给公公送饭。公公吃完回去休息了,我就留在医院照顾婆婆。婆婆属于偏肥胖的体型,大小便我一个人还真摆弄着吃力,好几次便盆里的尿液都溅了我的一脚面,甚至裤管之上。一向极讲究干净卫生的我,要在平时,保证要把胃里的一干午饭午饭都要干呕出来,此刻我却怎么也干净不起来,连发呕的感觉都没有,好奇怪。若是碰上运气好,伟没有出差的机会,我还可以回家睡个好觉。
那晚,伟又出差了,公公照顾了一天,也劳累地回去了,招护婆婆的重任自然就落在我的稚弱肩上。谁知道呢,公公婆婆一向溺爱的哥嫂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婆婆住院几天了,只在前天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他们这段时间生意上忙,实在连到医院的机会都没有。
“唉,我能说什么呢?”好在婆婆的主治医生进来观察了婆婆的各项身体指标后高兴地对我说:“病人恢复得比较好,也许今晚,最迟不过明早就能够苏醒的。”
医生在我的千恩万谢声里走出了病房,看看婆婆的呼吸还算正常,又刚清理过大小便,我就把头伏在婆婆的病床上想稍稍休息一会儿。谁知,一阵空前的困意袭来,我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我梦见有人模我的头发,而且还有凉水一样的东西在我的脸上滚过。
我倏然一惊,也就猛然醒了,抬头四顾,却惊奇地发现,婆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苏醒了,这会儿正用疲态极弱的大手轻轻而又吃力地抚模我的发梢,而那凉水,竟然就是婆婆清清亮亮的泪水。
我惊喜万分地叫:“妈,你终于醒了,差点儿吓死我们了。”
婆婆稍显倦态的脸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十几年来稀少如天马流星如亿万大奖一样极其难得的笑脸,然后艰难地用了疲弱却异常清晰的语气对着我说:“谢……谢……你,婉婷”
这一声带着诚挚的谢意,满含歉意的话语,我等了十几年,盼了十几年,当真不期而至突袭奔涌到我的面前时,我没有欣喜,相反的却是更多的苦涩,更多的心酸,更多的无可奈何。一刹那,我和婆婆十几年的恩恩怨怨风风雨雨即刻汇成故事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