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已靠岸, 晚来雪急,若几位修士愿意,可去妾身——雪庐饮一壶热酒, 稍作修整再行出发。”
丽娘站在船头, 话是对大家说——,但是眼——却只望着方应许。
方应许——了——颔首应下, 不说寻不寻法器——问题,他们在武库秘境中奔波三日,谢无歧四处给宿家弟子添乱倒是玩得很——兴,但这一路没有歇过,到底令人有些疲乏。
他转头——招呼师弟师妹们下船, 还没出声,就见身旁一个绯色身影灵活又矫健地从船上跳了下去,背影透着小动物一般——惊慌失措。
“谢无歧。”方应许眸光不善, 带着疑惑, “你把师妹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谢无歧慢悠悠地从船上下来,衣摆荡起轻巧飒沓——弧度——
年俊朗——面容上挂着似——非——色, 那过于漂亮——眉眼映着细碎——晴雪折光, 是说不出——飞扬——采。
“丽姑娘。”谢无歧——盈盈地, 对丽娘道,“雪庐——方向是在前面吧, 我们先去前面——你们。”
丽娘见谢无歧——此上道,在心里赞赏了一番。
方应许却蹙眉,往前迈了一步要追上去: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哎呀——!”
丽娘轻呼一声, 提起裙摆,露出脚下一双绸面布鞋。
这寒江雪景虽美,江水却是彻骨凄寒, 丽娘这双鞋在江边踩了几脚,再踩在雪地上只怕连骨头——要冻住。
她抬眸,委屈无辜地望着方应许。
“公子。”
话没说出口,但——要他怎么做已——明明白白地写在眼里了。
方应许——着丽娘提起——裙摆下那双脚,眉头拧得要能打个结。
谢无歧——准备抬脚去追沈黛了,见方应许这副模样,忍不住转身低声提醒:
“师兄——灵器————在灵器——面子上——”
在这武库隐界中——机缘,有时就是帮他们一点小忙,完成一点小考验——
然,也不是所有人——有这个帮忙——资格——,这丽娘愿意主动接近方应许,便是给他得到她——机会。
……——在灵器——面子上。
方应许叹了口气,掏出了乾坤袋。
“把这套上!这个也换上!”
正准备美滋滋——着人背——丽娘,被方应许扔过来——一对护膝和一双棉鞋惊呆了。
“冷还不穿上?”
方应许见她不动弹,认命地蹲下来托起她——小腿,把湿漉漉——鞋取下来扔掉,给她戴上护膝,又套上棉鞋。
这本是个有些逾越——举止,但不知是这护膝棉鞋太过朴实,还是方应许——动作太像个催促女——穿秋裤——妈妈,总之直到方应许起身,丽娘也没感觉到半点暧昧。
……不过暖和倒是暖和。
丽娘捂着心口,唇角攀上——意。
谢无歧和沈黛已——走得有点远了,方应许——要去追,又——身后传来“哎呀”一声。
方应许有点无奈:“又怎么了!?”
“……脚滑,摔倒了。”穿着四平八稳——棉鞋,丽娘理直气壮地跌在雪地里,“脚扭到了,走不动,公子——”
方应许转过身,居——临下地睨着丽娘——拙劣演技。
他——得有几分凶意:
“再一再二不再三,真——我是老妈子呢?”
丽娘丝毫不惧,眨眨眼道:“——在法器——面子上?”
“……”
沈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船上走下来。
落雪纷纷,积成一片雪白,她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像踩在云端一样飘忽不定。
耳边不断回响——,是谢无歧带着——意——那句话——
百年恩爱双心结,应是三生缘夙定。
这话——着耳熟,半响她才——起来这话到底是在哪里——过。
郊野荒冢旁,太琅城——幻境里,那一日她迷迷糊糊被塞进花轿里,月夜下一片敲锣打鼓声中,喜娘——这荒唐冥婚吟诵——正是这一句祝词。
沈黛还记得她——时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抬轿子——壮汉一个能打十个她,她逃不掉,只——缩在花轿里委委屈屈地骂——
狗屁恩爱,狗屁缘分。
可没——到兜兜转转,他们竟是真——有缘分。
沈黛——脚步停在雪庐外——红梅树下。
她第一次见这么大——一颗梅树,盘根错节地陷在泥土里,暗褐色——枝丫肆无忌惮地向上延伸,凌厉地指向苍穹,然而枝丫上——点点红梅却色泽艳丽。
积雪将花枝压低,沈黛伸头低嗅,尽管这些梅花还尚未盛开,也能嗅到淡淡芬芳——
香。
沈黛忍不住又闻了闻。
然而下一秒就被谢无歧从身后拉了一把,清冷梅香渐远,转而清晰——是——年身上干干净净——植草气息。
“怎么什么——敢凑近了闻?”
谢无歧一手握着沈黛——胳膊,一手折下一朵梅花。
又在食指和拇指之间轻轻碾了,凝眸仔细端详了一会——,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黛回过——来,肃然道:
“这花有毒?”
武库秘境是仙家灵器之地,纵有许多奇花异草,但——是于人有益——东西,还未曾见过什么毒物,所以沈黛并未怎么戒备。
谢无歧未置可否,只抬眸斜睨她:
“花没毒,可能是我有毒。”
沈黛:?
“不然你怎么跑得这么快?”
谢无歧——起方才在船上他说完那番话,沈黛——脸色比他指尖——梅花还要红。
若不是船只刚——靠岸,谢无歧——怀疑她可能——不到下船,就直接一头扎进江水里自己游上岸了。
沈黛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故意揶揄。
她自知刚才是她被吓了一跳,确实有点落荒而逃——意思,但面上却不肯示弱,假装镇定地岔开话题:
“我只是……只是忽然发现这里有点眼熟。”
谢无歧定定——了她一会——,他——出了她故意躲闪——意思,却没有点明,只顺着她——意思往下问:
“怎么眼熟。”
“江上有青丘,落梅十余里,《十洲三岛录》里面讲到青丘这一章——插图,就有这样一处雪庐。”
谢无歧也是回忆了半天,才——起《十洲三岛路》里有这么一章。
但内容他也记不太清,毕竟青丘早已随着那些上古——祇一起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十洲修真界地域辽阔、风物众多,谁会去记一个早就消失——地方呢?
除了沈黛。
“你是说,这里是青丘,这法器与青丘有关系?”
谢无歧沉思半响,也记起了一些与青丘有关——传说。
“青丘有兽,其状——狐,四足九尾……刚才那个丽娘,是九尾狐?”
狐分两类,有狐仙,也有狐妖,在这武库隐界里受仙人灵气渡化千年,哪怕是狐妖也早就成了狐仙。
两人正——着,不远处两个人影从大雪里走来。
准确——说,在走——只有方应许一个人,丽娘裹着方应许——披风,妩媚生姿——面容上挂着浅浅——意,正柔弱无骨地依在方应许——背上,怎么——怎么像媚骨天成——狐狸精——
果要是忽略她脚上那双朴素——棉鞋,那就更像了。
方应许脸色很臭,见了梅树下——沈黛与谢无歧,咬着后槽牙道:
“你们俩跑得这么快,原来是来这里赏花——,倒是挺有闲情雅致啊。”
说完又对背上——丽娘冷声道:
“雪庐已——到了,你还要待多久?”
丽娘得寸进尺,在他耳边语调柔媚地低低说:
“哪里就到了?我还——公子背我进去呢……”
女子吐息——兰,温热气息泼撒在他脖颈间,方应许手一抖,差点将丽娘整个人——扔进雪堆里。
不过即便——此,丽娘似乎也没有生气,她拍了拍衣摆上——雪花,在前面引路带着三人入了雪庐。
雪庐虽不算太大,但内里却收拾得干净雅致,哪怕是方应许这样有洁癖——人也挑不出毛病。
丽娘入内,换了一身干净——衣裙,在炉边温酒烹茶,从头到尾——慢悠悠——,不说——什么让他们来,也不问他们——什么时候走。
沈黛耳边只——热水滚滚,伴着窗外簌簌雪声,真是——得人昏昏欲睡。
丽娘见她有些疲惫,将第一杯烹——茶放在她手心,这一杯茶驱散了带进来——最后一丝寒意,几乎有一瞬间,沈黛——快忘了他们是在武库隐界内,是来寻本命灵剑。
方应许:“你接我们入雪庐,——必是——要考验我们,不知是怎么一个考验法?是要打败你,还是……”
“公子是喜欢罗浮春,还是玉冰烧?”
丽娘没有接方应许——话,而是起身站在了一个放满酒——博古架前。
“这方隐界内独我一人,这些酒酿——了,也无人与我共饮,今日难得与诸位有缘,可愿陪我小酌一杯?”
博古架足有两丈——,每一个空格——摆了一个黑陶酒坛。
这么多——酒,也不知要花费多——光阴才能酿——,便是一样尝一口,怕是也要醉上不知多——回。
沈黛见丽娘说起这话时眼中寂寞不似作伪,便点点头:
“。”
方应许却瞥她一眼:
“——什么?你忘了上次你喝酒是什么样了?你这一杯下去,是又打算给阿歧白白占便宜吗?”
谢无歧:“?我只是背师妹回去,倒也不必把我说得像个采花大盗。”
“姑娘若不胜酒力,以茶代酒也一样。”
丽娘本就没打算给沈黛喝酒,话音落下,又给沈黛续了一杯清茶。
方应许侧身与谢无歧窃窃私语:
“你觉不觉得这方隐界有些古怪?”
既不考验他们,也不放他们走,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
这方隐界下——法器或许厉害,但这样捉模不透,倒也不是非它不可,——进了第十重武库,自然还有别——机缘——着。
谢无歧却道:
“哪里古怪,不就是青丘——小狐狸——上了俊俏公子吗?”
“青丘?这是青丘——法器?”方应许这才反应过来,“那这个丽娘……”
谢无歧——眼弯弯,似乎对刚才方应许用“占便宜”形容他怀恨在心。
“所以啊师兄,你就牺牲一下,给小狐狸采阴补阳,我们就能顺利拿到法器了。”
方应许——到“采阴补阳”,脸上一阵又红又青:
“谢无歧——你怎么不去采阴补阳?”
谢无歧——眼弯弯:
“不——意思,我们这种有家室——人和师兄不一样,不守夫德是会被浸猪笼。”
方应许:…………
旁边——沈黛——到“有家室”“浸猪笼”,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他觉得谢无歧纯粹就是——戏,霍然起身。
“我不缺法器,此行主要是给师妹寻灵剑——,既然这里没有师妹——机缘,我们还不——早些进第十重武库——”
丽娘见方应许冷着脸欲走,缓声道:
“公子可知第十重武库——入口在哪——?”
按照之前——验,每重隐界走到最后就是下一重隐界——入口。
不过既然丽娘这样问,就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方应许沉默——片刻,丽娘悠然——道:
“修士们熙熙攘攘,只——寻趁手法宝,可万事讲缘法,有些东西越是急切,越是难得,这第九重隐界是我——地盘,你既然——入下一重隐界,便绕不开我。”
前面说得还算稳重,说到了后面,妩媚音调里便带了几分狡黠——得意。
两人对视了足足十秒。
一旁——沈黛生怕他真——掀桌子走人,拉了拉他衣角小声道:
“大师兄!”
谢无歧也跟着附和:
“师兄!冷静!”——
到兰越临行前——嘱咐,方应许最终还是无奈地坐了回去: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丽娘取来一坛玉冰烧,给方应许和谢无歧——倒了一杯。
“喝酒呀。”
清丽又妩媚——女子捏着酒盏,肌肤比手中白瓷更细腻。
她托着腮,——盈盈望着方应许。
“喝完了,你若还是清醒,我自然会告诉你怎么进入第十重隐界。”
方应许冷冽——眸光扫过丽娘——脸,也没废话,从她手中接过酒一饮而尽。
一杯饮过,又是一杯。
两名傀儡童子从雪庐后院抱着古琴琵琶而入。
风雪簌簌,幽幽古琴盘桓,两人围着红泥小炉痛饮。
修士内行周天,普通——酒入体便可化去酒劲,沈黛和谢无歧旁观了整整三日,这两人——还未分出胜负。
第四日,傀儡小童已——贴心地给他二人——收拾出两间厢房,以供两人暂时歇脚。
第五日,月上柳梢头,方应许终于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内室。
在梅树下阖目修炼——沈黛和在石桌前堆雪人——谢无歧齐刷刷——向他。
“……我赢了。”
方应许捏了捏鼻梁,长舒一口气。
内室——丽娘双颊酡红地躺在小炉旁,柴火噼里啪啦作响,披在她身上——是方应许——白狐裘披风。
“不过,我们还不能走。”
虽然喝赢了丽娘,但方应许也是满脸醉态,——上去离彻底醉倒只差一步。
“我套了她——话……第十重隐界有八扇——,其中一扇就是从这里进,——她醒来……我们就可以入第十重隐界了。”
沈黛:“……我觉得我们不仅要——丽娘醒来,恐怕也要——你醒。”
方应许:“什么——我醒?我没醉……我还——得到你衣摆上——破洞……”
沈黛——衣角还真——有个被剑气隔开——小洞,应该是在前几重隐界——时候交手留下——
了证明自己没醉,方应许还认真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他——针线盒,追着沈黛要给她缝衣服。
跑到一半,谢无歧一击击中方应许——后颈,把晕过去——方应许扛沙包一样扛回了内室。
沈黛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她——清那针线盒到了谢无歧手中,她——心又提了起来。
“……二师兄,你——干什么?”
谢无歧一撩衣袍在石桌旁坐下。
“自然是给你补衣服。”
梅花灼灼,白雪飘扬,落在——年肩头,和他慢悠悠——尾音一样轻。
语罢,见沈黛还站在那里不动,谢无歧侧头对她——道:
“你还站在那——不动,我便只能跪着给你补衣服了,过来啊。”
那只握惯了长剑——手握起了针线,纵使他手指灵巧,穿针引线时却仍有些生疏笨拙。
沈黛喉间酸涩,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
“不用——,二师兄,法衣破了要用同样——材料才补得——,现在手边没有材料,现在就先让它破着吧。”
“那不行。”
谢无歧——目光仍落在手中针线上,细线穿过针孔,他又犹豫不知道该——何打结,心不在焉道:
“虽然暂时没法补——法衣——防御灵力,但我师妹怎么能穿破衣服呢?”
他从前一个人——时候过得粗糙,露天席地——睡得,没钱时衣服破了便让它破着,有钱时便买一套——,从不在意这些小节。
可他喜欢——女孩,他希望她时时刻刻——像天上——满月,——得没有一丝残缺。
“二师兄——”
谢无歧刚打——结,正欲起身,却——沈黛又低声道:
“你对我已——够——了,真——已——够——了,不必再——”
她——指尖微微发颤。
还不够。
她还应该说得再冷静一点,再坚决一点。
可脑子里——那些理智——话到了嘴边,刚起了个头,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些明知道他——了会难过——话,那些明明就不是出自她本心——话,要怎么才能顺利地说出口呢?
但偏偏谢无歧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他也完全猜到了沈黛接下去——说些什么。
立在细雪中——女身形清瘦,她垂着头,不像是在拒绝人,像是犯了错——着挨骂似。
“——什么?”
他——态——常,唇畔还带着几分浅淡——意。
“你有其他喜欢——人?”
没有——
沈黛掐着自己——掌心,不让自己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没有吗?那就是,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不是——
沈黛——着自己——鞋尖,将即将月兑口而出——话咽了回去。
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这一生,没有再遇过比他更——人。
哪怕曾有过再多——委屈愤懑,——他——着朝自己望过来——时候,她——会觉得那些难过——回忆、那些糟糕——坏运气——无足轻重了。
从最初纯陵初遇,到后来在阆风巅相处——朝朝暮暮,她那时从未思考过这样——喜欢是什么样——喜欢。
但她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个问题,就被告知——
倘若这一世再重蹈覆辙,归墟君出世,十洲修真界无一人能敌。
那么她这条命,就不属于她自己。
头顶有这样一把利刃不知何时落下,她怎么能——做什么——不知道那样,开开心心地告诉谢无歧她也喜欢他呢?
给了他希望,再让他给自己收尸吗?
“我明白了。”
细雪无声坠落,沉甸甸地压在梅枝上。
沈黛不敢抬头——他——表情,于是她只——得他轻轻叹息一声,她以——他还会说些别——,但谢无歧什么也没说,只走向站得像一根冰柱子似——沈黛,抬手轻轻拂去她压在她肩上——落雪。
“师兄这一醉恐怕要明日才会醒,你也早点回厢房,——明日他们两人醒来,我们就进第十重隐界。”
除此以外,再无一句。
沈黛甚至不敢——他走时——背影,——到厢房——缓缓阖上,她才抬起僵硬——腿走到石桌前坐下。
针线盒还摆在石桌上,上面有谢无歧穿——线。
沈黛拿起那根针,捏起自己破了个小洞——衣角,并不熟练地穿针,引线,在绯红——衣袍上织出一个歪歪扭扭——补丁。
半响,一滴水珠落在衣袍上,将歪歪扭扭——痕迹晕出一片深色——
着那道痕迹,沈黛怔怔呢喃。
“……怎么就,那么笨呢。”
要是她能成长得更快一点,就能杀了伽岚君。
要是她前世知道得更多一点,就能在归墟君出世之前杀了他。
可她什么——做不到,就连——要自己喜欢——人开心这么简单——一件事,也做不。
“——小姑娘,你确实是个笨蛋。”
声音猝不及防地从极近——地方传来,沈黛霍然回头,见那颗盘根错节——梅树上,趴着一个熟悉——身影。
女子轻纱——雾,媚眼——丝,倦懒地趴在一根花枝上,光着——两只脚在空中幽幽晃荡。
是丽娘。
原本一树——花骨朵不知何时全——徐徐绽放,随她衣裙荡漾,飘出一片浓烈异香。
沈黛警惕地封住呼吸,起身怒喝:
“你做了什么!?”
话音落下,她便拔剑朝丽娘而去,剑锋锋利异常,与她温良乖顺——外表全然不同。
丽娘眼中划过几分诧异,闪身迅速避过,又停在另一处枝头——道:
“别生气呀小姑娘,我虽是青丘狐族,却不是那些凡间吃人——狐精,不会吃掉你两位师兄。”
内室只剩方应许一人醉倒,不省人事,沈黛不知他是真醉还是被丽娘做了手脚,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你是装醉。”
丽娘掩唇轻——:
“自然是装醉,我生前便是我们青丘酒量最——狐狸,——果我醉了,那一定是我——醉。”
沈黛知道眼前——丽娘不过是残存在灵器上——一缕——魂,她已——死了,沈黛没办法再杀死她一次。
“你——做什么?”
清丽妩媚——女子倚着梅树,悠然道:
“仙者不入轮回,隐界太寂寞,我不——自行消散,又太无聊,——找一个人陪我留在这里,仅此而已。”
“他们不会愿意。”
“由不得他们不愿意呢。”丽娘朱唇绯红,比红梅还艳,“——到这里——梅树了吗?这种梅花——媚骨香,用这种梅花酿——酒叫情丝酿。”
沈黛——到了今日谢无歧与方应许喝过——酒。
“闻过媚骨香,再饮情丝酿,情毒方成,若是没有心仪——人,这情毒便会自行化去,但若是中毒之人有倾慕——人,便必须与倾慕之人交.合,否则——”
沈黛急忙追问:“否则什么!?”
丽娘食指点了点下颌,打量着沈黛急切——目光,——得眼波流离,道:
“否则,就会损毁灵府,灵脉阻塞,越是爱不得,越是……”
哗啦——!
谢无歧——厢房里传来了瓷片碎裂——声音,沈黛心头一惊。
她——了一眼依然昏睡不醒——方应许,刚——要把他拉起来再去找谢无歧,就见梅花中——身影飘然挡在了沈黛身前。
“小姑娘,不能这么贪心哦。”丽娘轻——道,“你一个,我一个,你怎么还——一个人独占两个呢?”
……谁——独占两个了!!
“赶紧走吧,你再犹豫,你另一位师兄说不定可就要真——灵府损毁,从此仙途断绝了哦。”
丽娘到底是曾是狐仙,沈黛一时间拿她没办法,迟疑片刻便立刻做了决断。
她装作要走,却又回头趁丽娘不备扔出方应许从前赠她——防御法器,丽娘没——到她还有这一招,气得立刻要砸碎法器。
但那是天阶法器,没那么容易砸碎。
沈黛这才放心暂时离开,她一边往谢无歧——方向跑还不忘回头警告丽娘:
“丽姑娘你别费心了!强扭——瓜不甜——!”
丽娘语带怒意:
“管它甜不甜,我先扭再说!”
沈黛惦记着放在房间内瓷片砸碎——声音,一路以最快——速度冲进了谢无歧——房间。
月上柳梢,房间没有燃灯,一片昏暗。
“……黛黛?”
是极低沉喑哑——嗓音。
似乎没料到沈黛会突然闯入,跌坐在床边低低喘.息——年愣了一下,才迟疑着叫出沈黛——名字。
借着窗外一点月光,她——到谢无歧已是满头冷汗。
他支起一条腿,手臂几乎没什么力气地搭在膝盖上,呼吸又沉又重,带着灼热凌乱——气息,长眸疲惫困倦地半垂着,薄唇因隐忍着什么而紧抿。
在这一地——银霜般——月色中,——年冷汗涔涔,有一种近乎破碎——脆弱美感。
沈黛没——到自己进来会——到这样——一幕。
房间里似乎带着暧昧——灼热,和——外——寒风对流,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出去。”
谢无歧冷白——面庞没有——意,他鲜——有这样寡淡冷漠——时刻,但他此刻眉头紧蹙,一副——临大敌——模样。
沈黛反而从他这样——冷淡中回过——来,——向他手边碰碎——茶杯,上面有点点深色血痕,血却不是瓷片割出——,而是他自己用腰间长剑割破。
“你在流血。”
谢无歧剑体双修,能割破他——伤必然割得极深。
他在试图保持清醒。
“我知道。”
谢无歧——呼吸很沉,喘.息声很重,——上去仿佛虚弱得快要死掉一样,但他——唇色却越发鲜红,衬着他满头乌发,有种勾魂摄魄——艳丽。
他紧盯着眼前——女,目光不受理性控制,而只遵从本心——在她白皙——脖颈和手腕逡巡。
他觉得自己在这月光下——像变成了渴血——妖魔,脑中只有一些荒唐——、下流——念头不断徘徊,并越发肆无忌惮,就快从他身体里破出。
“你出去。”
谢无歧又重复了一遍。
“不出去,丽娘说你中毒了,外面——梅花和你们喝——酒,在你身体里酿成了情毒,要是不解开,你会灵府损毁,灵脉阻塞——”
沈黛也并不是完全相信,她快步跑到谢无歧身旁,以灵力探查,却发现他果然浑身滚烫,灵府灼热得可怕。
那样——温度,——像连他——精——识也要一起焚毁。
“怎么办、怎么办——”
沈黛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她只知道战场上——阵法符箓,剑招道印,却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不,——像那些小说里,也会有这样——东西,中了毒要是不交.合就会死,原来真——是真——存在——吗?
谢无歧靠着床沿,额头冷汗大颗大颗落下。
他声音比落雪还轻:
“别怕,她骗你。”
“可是你真——中毒了啊!”
沈黛不是医修,不知道要——何——他解毒,但见他——此痛苦难捱——模样,灵府内又确实有热源灼烧,——到丽娘信誓旦旦地恐吓,早就已——完完全全地相信了。
不行。
她不能——着他修——尽毁。
“——你——做什么。”
谢无歧感觉到——女——手落在了他——腰带上,下意识地攥住了她——手腕。
她手腕纤细,甚至有些发抖,但眼——却无比坚定。
“救你。”
“……你要怎么救我?”
“丽娘说,若是中毒之人有倾慕——人,——要解毒,就要与倾慕之人交……交……”
沈黛话还没说完,已——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但手指依然紧紧攥着谢无歧——腰带,大有视死——归——意思。
月光下,——年眼眸潋滟,荡起波澜。
“交.合?”
他用那样——嗓音说出这两个字,更令沈黛整颗脑袋烧得滚烫。
谢无歧说完,攥着她手腕——手指没有松开,而是捏着她——手从他腰带上离开。
“可我不——强迫不喜欢我——人。”
沈黛更着急了,这——生死关头了,怎么还论喜欢不喜欢——呢?
“算我强迫你!算我强迫你——了吧?”
沈黛两只手——扣住了他腰带,急得——要哭出来了。
“二师兄你清醒一点,要是不解毒你就灵府损毁,修——尽毁了啊!”
谢无歧——力气大得惊人,他又攥住沈黛——手,让她完全没有余力再动一分。
“不——行——”
“必须行!”
“要是让我和一个不喜欢我——人交.合,那修——废了就废了,我再重修便是。”
他一个男人——什么这么像个贞洁烈女啊!
外面——大师兄还不知道情况——何,里面——二师兄又抵死不从,沈黛急得要命,手还被谢无歧紧紧攥着动弹不得。
“放弃吧师妹,我又不会道德绑架你,就算我修——尽毁,也不会怪你,毕竟你不喜欢我又不是你——错,怪就怪……”
“喜欢——!”
沈黛又着急又无助,谢无歧还在她耳边慢悠悠地说着火上浇油——话,沈黛月兑口而出——一瞬间,眼泪也跟着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我喜欢你——,不是强迫,是真——喜欢。”
“所以,让我帮帮你,我不要你修——尽毁,让我帮帮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