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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还不速速感谢本使

申姜走后, 商陆也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房间里只剩一室阳光,和两个人。

仇疑青看着小仵作把小骨头放在停尸台, 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雪白的手套衬着纤细手指,腕间莹白光润,小铃铛簌簌作响……

“累不累?”他的声音里, 有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哑。

“还好,”叶白汀——有精神都在工作上,——然不知道对方在看什么, 想什么, “骨头的确有点少, 还是——找。”

仇疑青颌首:“在找,若有新的, 会立时送来。”

“嗯。”

仇疑青看了小仵作一会儿,——道:“管修竹……开棺验尸要等一等, 倒是今日已有——朝, 各官署公务陆续恢复, 要不要随我——户部一趟?”

叶白汀整理骨头的手顿住。

尸骨寻找需要时间, 申姜排查走访也需要时间,相对——言他现在没有那么忙, 可是直接——户部调查……是不是太嚣张了点?没凭没据的,不怕被人打出来吗?

仇疑青:“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叶白汀当即回身,摘下手套,“有指挥使在前,谁能伤——到我?”

仇疑青表情淡定:“你知道就好。”

“等我一下。”

叶白汀重新洗了手,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 没什么不对,还挺合适,闻了闻也没有什么停尸房的特殊味道,干脆就没回——换。

仇疑青把毛绒绒的——氅拿出来——

叶白汀接过——,自己给自己披上,自己给自己系带子:“多谢指挥使,我自己来。”

仇疑青手滞在空——,良久,空茫掌心才握成拳,负到背后。

走到院子里,仇疑青叫来玄光,刚要伸手——揽小仵作的腰,小仵作已经从后面借来了一匹马,以相当熟稔的姿势骑了上——,还笑眯眯模了把马脖子:“我已经学会骑马了 ,指挥使忘了?”

仇疑青:……

他回头过,和黑马玄光——眼对小眼。

玄光第一次和主人发脾气,退了好几步,打了响鼻,拱了拱在枣红马上的小少爷,少爷不为——动,它气的——咬那匹马的马尾巴。

为什么少爷要骑——的马不骑它,是它不帅了还是不快了!就它这腿,这腰,这毛色,跑起来的英姿,——的马谁能比——上!

和狗将军玄风一样,玄光作为指挥使的马,脾气——野——强,在后院那是一霸,哪个马敢惹他?那匹枣红马连退了好几步,害怕的想要跑。

它身上可驮着叶白汀呢!

仇疑青把玄光拽回来,按了按它的马脖子:“……安——些。”

玄光那叫一个委屈,甩着头和主人告状,不是它要搞——,是——人抢走了它的小少爷!

仇疑青……仇疑青都懂,他现在就很想知道,是谁今天那么闲,借马流程走的这么快。

玄光今天没有载到少爷,不敢对少爷发脾气,也不能对那匹枣红马发脾气,那马一看就很怂,吓着了伤到少爷怎么办?它就只能跟主人——扭——扭,反正主人皮糙肉厚技术——好,不怕的!

于是这一路上,玄光一直在撂蹶子,忽快忽慢,忽然转弯,——忽然急停,方向没错,也不会伤到路人,明显是很有谱的,但就是不好好走路,仇疑青被它连累的,一点懒都不能偷,腰身绷的紧紧,都离开马背了……

玄光不爽的甩尾巴,都是你都是你!就是你的错!一定是你天天板着个臭脸,惹的小——人不爽快了,连累的我都不能载了,我喜欢小——人喜欢小——人!

小——人第一次骑马上街,注意——高度集——,时刻都在回忆技术要领,这么做对不对,怎样能更好……都没时间看玄光。

仇疑青就辛苦了,一边要驯下面不听话的野马,一边还要注意自家小仵作,——不小心再摔了。

好在指挥使骑术超群,经验丰富,收拾自己的马还是没问题的,还能看到小仵作独坐枣红马上,攥着缰绳的紧张,听到那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可惜那点声音有点远,不再被他覆在掌心。

很快到了地点,——人下马。

叶白汀视线滑过户部官署——门上的牌匾,看向仇疑青:“还挺——的。”

仇疑青:“嗯。”

叶白汀凑过来,小声问:“今天需要我怎么配合?指挥使可有章程?”

对上自家仵作亮晶晶的眼睛,仇疑青眸底微缓:“自如便可。”

“好啊。”叶白汀看着——门里空旷的庭院,跃跃欲试。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很自然,没有隔阂,无话不谈,仇疑青微皱的眉心便——淡了些。

玄光有些躁动,急的拱仇疑青的胳膊,小少爷都没看它,一眼都没有!以后都只能这样了吗!

仇疑青抚了抚玄光额头,不知道是对它——,还是对自己:“不要着急……——急。”

户部门房很快迎了出来,一边着人跑腿向里面上官禀报消息,一边赶紧派了人过来安置马匹,很快,两个人就被请到了官署花厅。

锦衣卫指挥使这个级——,过来招待的当然不能是小鱼小虾,很快过来了一个年近不惑,方脸粗眉的——年男人,正是户部侍郎,赵兴德。

“指挥使驾到,咱们户部可真是蓬荜生辉……尚书——人外出,倒教下官讨了这个机会,能和指挥使一叙,还请指挥使——嫌弃,不吝赐教啊!”

赵兴德堆着笑脸过来打招呼,看似小心翼翼,马屁频出,实则——话间带着些阴阳怪气:“不知指挥使今日因——驾到?我处小小庙堂,可不敢——罪您,您之前办咱们的人,可是连招呼都懒的打呢。”

叶白汀这才想起来,之前办过的石蜜一案,有个嫌疑人名叫徐良行,靠着妻子马氏在外边‘巧立名目’,以‘夫人外交’之名,行脏污恶心之——,徐良行也不是什么好鸟,站在妻子背后,揽尽了便宜,仕途顺畅,人却精明的很,脏——一点不沾,都是妻子的错,跟他没关系……

那一案凶手不是徐良行,仇疑青仍然找到了很多徐良行贪污受贿,阴私害人的其它——件,其它证据,直接把人给办了。

这徐良行,当时便是户部侍郎。

不过赵兴德这阴阳怪气功夫……叶白汀看了他一眼,明显不到位,怨气都能从肚子里冒出来了,真真比不上东厂的公公。

仇疑青就更淡定了,垂眼呷了口茶:“——以,赵——人还不速速感谢本使?”

赵兴德一愣:“啊?”

仇疑青放下茶盏,一派‘教教你规矩’的语重心长:“若不是本使把徐良行办了,空出了位置,赵——人也捞不着这个户部侍郎。”

赵兴德:……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能走到这位置,是本官的本——,为什么要感谢你?感谢你不挑食,哪天心情不好的时候,把本官也办了么!

叶白汀差点忍不住笑,视线悄悄朝仇疑青看了一眼,提醒领导,悠着点,——把人给噎——了,回头没地方问。

房间内一片——寂,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不过在官场混迹的人,日子久了,都有些厚脸皮,粉饰太平的本——,赵兴德假装刚刚那一刻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堆起微笑,问:“不知指挥使这次前来,有——要——?”

仇疑青:“没有要——,你这户部,本使还来不——了?”

赵兴德:……

仇疑青刺够了人,见好就好:“万尚书缘——不在?”

赵兴德开口就更弱了些:“这年一开,公务就多了,尚书——人在外忙碌,实不知指挥使驾临……”

他这话——的自己都没自信,叶白汀当然也看出来了,一个字都不信,看来这位户部尚书万——人,公务繁忙是假,翘班模鱼是真。

“指挥使是圣上亲选之人,能——卓绝,户部无人敢不敬,有任——,尽可放心道来,下官等一定好好办……来来,指挥使,尝尝咱们户部的茶,也不错的。”

赵兴德觑着仇疑青神情,一边——话,一边往叶白汀身上瞟,眸底探究意义非常,还并不是很尊重的那种。

见仇疑青良久没——话,就坐在那拗造型,打造出逼人气势,叶白汀想了想,道:“我们此来,是有些——要了解,需要户部诸位配合。”

赵兴德看都没看叶白汀,虽是笑着,嘴角往下撇,好像被谁怠慢了似的,和仇疑青——话的语气也带了似有似无的抱怨和调侃:“都——北镇抚司规矩森严,没想到指挥使也有这等兴致。”

呸!兴致屁兴致!

叶白汀哪能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把他当什么人了,——把仇疑青当什么人了,出门办——还要带个小情儿是吗!

他只是想当个称职的传话筒罢了,领导有领导的威严,属下也要有属下的眼色,你赵兴德提起户部尚书不也是这个调调吗,怎么,你可以,——人就不行?

见小仵作眼皮一下子耷拉下来,仇疑青眯了眼,看赵兴德也哪哪不顺眼:“本使还以为,能坐到这个位置,赵——人至少还有点脑子。”

赵兴德:“啊?”

仇疑青:“还是多学学为人处——的好,祸从口出,赵——人当为自己性命着想。”

赵兴德:……

怎么一言不合——骂人了!他这脑子,刚刚到底是被肯定了,还是被骂了啊!

仇疑青骂完人就——不——话了,看了眼叶白汀,轻轻点了点头。

叶白汀就知道,这是领导给自己撑腰来了!你赵兴德不是不想和我这样的下级小兵——话吗,今天指挥使就给你这个机会,——有话,你都必须——跟我——!气——你气——你!

他沉声道:“指挥使来户部官署,自不是没——遛弯,是过来问命案的。”

“命案?”赵兴德想和仇疑青——话,奈——仇疑青不理他,他只能跟小人——志,笑——像小狐狸似的小白脸——话,表情那叫一个难受,“这——过年的,哪来的命案?外头谁——惹——了,还连累到了我户部?”

叶白汀知对方误会自己,看轻自己,偏绽出——笑脸:“管修竹。”

“这人……不是早——了?案子都结了,刑部查问,证据确凿,——理寺复核无误,还有什么好问的?”提起——了半年的人,赵兴德非但没放松,神情反——更紧绷了。

叶白汀就道:“他本人自是没什么好问的,指挥使要问的是另一个——管修竹——前杀了人,赵——人知道么? ”

那具拼不——的碎尸,他已验出——期绝非在半年年,若管修竹尸身无误,肯定不是凶手,但这件——他知道,仇疑青知道,——人不知道……便可以。

赵兴德果然愣了一下:“他还杀了人?谁?”

叶白汀眉平目直,稳的很:“命案细节尚在调查阶段,不方便透露,赵——人不需要知道,只要知道这个案子归北镇抚司管,户部上下需——配合,就行了。”

赵兴德瞪着叶白汀,好——的口气!姓仇的从哪找来的小情儿,白白净净漂漂亮亮,嘴里还挺能——,不怕规矩辖制也要带着人四处走,官署都敢来,就不怕——人参他一本么!

叶白汀心里只想笑。

这人一看就是消息不灵通,只顾在自己这一亩三——地威风,都没关注——处,——东厂西厂的公公,连人家燕柔蔓都知道他身份,知北镇抚司有‘戴罪立功’的机会,赵兴德却只会以貌取人,见他没穿官服,长的——稍稍年轻些,周正些,就给他身份定了性……

蠢成这样,往后仕途怕是艰难了。

叶白汀刺了赵兴德两句,就有些索然无味:“当时与管修竹相熟的同僚,现在还有谁,指挥使都要见一见,问一问。”

赵兴德:……

句句不离指挥使,什么指挥使要问,是你要问吧!

他回答只慢了一拍,叶白汀就挑了眉:“赵——人不愿配合?莫非这桩人命案,你也参与了?”

“那不能,绝对没有的——,”赵兴德赶紧摆手,看了眼一字不言,姿态却明显撑腰纵容的仇疑青,“本官现在就——外头看看都有谁……”

“不必。”

叶白汀从座位上站起来,不但自己走,还伸手请仇疑青:“指挥使也一道——看。”

赵兴德:……

想骂脏话。

“户部官署年久失修,年前雪——,有几间屋子压坏漏水,正在申请修葺,底下官员没办法,搬到了——厅,到处乱糟糟的,指挥使您看……”

仇疑青有意晾着他,没搭理,就是抬脚往前走,意思是,本使就要。

赵兴德拦不住,便也只能带路了。

叶白汀:“赵——人在户部,有不少年了吧?”

“是。”

“那对管修竹应该熟悉?”

“他是——年春天才来的新人,本官自是熟悉。”

“赵——人眼里,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正经科举进来的,当然是有才华,能办——的人,没见——年上半年,风头都叫他出尽了么?”赵兴德身在高位对点评,——人很有心——,“可惜年轻气盛,锋芒毕露不懂收敛,到底不是好——,最后还是没经——起那一关,朝库银伸了手啊。”

叶白汀:“库银贪污一——,管修竹一个人做的?”

赵兴德:“当然,都——了他本——么,且刑部——理寺联合查过,证据确凿,本官不想信,也没办法。”

叶白汀:“具体怎么操作的?户部库银乃是重——之重,每走一步,都要复杂的条陈批复,管修竹怎么绕过你们这些上官的?”

赵兴德:“都——了,人聪明啊,这具体——了什么手段,怎么做到的,你们年轻人心眼多,本官年纪——了,倒真是猜不出来。”

叶白汀——问:“管修竹在官署,可有仇人?”

“本官不知,本官只是上官,需要他们协同办——,——不是他爹,私下关系怎好过问过多? ”赵兴德快速引着路,——话越来越敷衍,“不过他这个人性子有点轴,好像不太好相处,官署里偶尔会有——人抱怨,——他不好合作……啊到了,指挥使这边请。”

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厅,地方很——,长长公案放——下很多,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就是地方太——了,供暖没办法做好,多少炭盆都不够暖和。

赵兴德把——人带到了最近的公案前:“关于管修竹的——,指挥使可以问他,他叫李光济,——年春和管修竹一起进的户部,算是同期,私下关系如——,下官不知,但工作上多有接驳之处,应是熟悉。”

李光济见到上官过来,已经站起来行礼,因起来的仓促,桌上堆叠的文书差点掉下——,他——手忙脚乱的——接。

叶白汀看了眼他的桌子,很长很宽的公案,几乎放满了东西,合着的卷宗,打开的纸来,——秃了的毛笔,来不及换水的笔洗……

“很忙?”

“有点……”

李光济偏瘦,身上的官服有些旧,相貌在男子里不算出挑,却也绝对不丑,只是眼神里没什么精气神,显——整个人有些颓丧。

厅堂里人不少,见有人过来,——都支着耳朵听着呢,叶白汀便退后了一步,感觉这个时候,领导——话比较合适。

仇疑青站在他身侧,顿了顿,方才开口问:“李光济,你和管修竹是同年?”

李光济点头:“是,科举之后,一起派的官。”

仇疑青:“那你们关系,可是不错了?”

“也不算,”李光济垂着眼,“我们出身差的有点多,我同他只是一起进来户部,初来乍到,有些——要一起熟悉,能——上几句话,可我在仓部,他在度支,若非公务往来接驳,相处其实并不多。 ”

他这么——,叶白汀都有点意外,这里的官场很有时代局限下的特点,讲究同乡同年同知……同一年参加科举,一起选送户部,这在官场算是难——的情——,需——巩固维持,可李光济的话里,却在处处和管修竹撇清关系。

仇疑青自也察觉到了,问:“你觉——,管修竹是个怎样的人?”

李光济迅速看了眼笑眯眯陪在旁边的赵兴德,——重新垂了眼:“他……是一个胆子很——的人。”

仇疑青沉吟片刻,落在了对方杂乱的公案之上:“你和他不算熟悉,接触可多?本使看你——情不少,听闻管修竹乐于助人,可曾帮过你?”

“这个……”

李光济顿了下,没再看赵兴德:“帮过的。”

“那你呢?”仇疑青继续问,“可曾帮过他?”

李光济苦笑:“我倒是想帮忙,可他的——和我的——不一样,我帮不了。”

仇疑青:“你和他同年进户部,他熟悉的你一样要熟悉,他要学的你一样要学,缘——不一样?”

“这个……”李光济求助的看向赵兴德。

赵兴德便叹了口气:“唉……这新人能——不一样,——派下来的任务就不一样,都——管修竹胆子——了,喜欢出风头,肯定是要抢好活儿的,要不是那些容易立功的,好的,都被管修竹抢走了,这些边边角角的也落不到李光济头上,李光济也不至于干了一年还出不了头,手上的东西都结不了……”

“不过也没关系,官场嘛,都是熬出来的,”赵兴德似乎对老实做——的李光济很看重,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做——,先把基础的能——磨出来,什么都会做了,将来还有什么——能难——倒你?没有家世,不如——人长——好,都没关系,上官要的,永远都是能做——的人,你磨练到位,上官怎会不提携?”

李光济眼观鼻鼻关心,束手恭立:“……是。”

仇疑青——问:“管修竹——的那日,你们可曾有过交流?”

“这个……”李光济有些不明白,期期艾艾的,也不敢直接问,“——情都过——那么久了……”

为什么还要问?

仇疑青面色一如既往严肃深沉:“回答本使的问题。”

不知道是被这姿态吓的,还是——年那件——终究有些敏感,李光济有些紧张:“那时库银缺失的案子出来,刑部来查,——有人都很紧张,七夕那日纵是节日,——家也都无心它顾,回——都很晚,但之后——被叫了回来,好像是刑部那边有了新证据,通知——有户部人员,不——擅离,原位等待,可还没到天亮,管修竹就……就自杀了——家都在自己的工作区域,呃,至少我是在自己的座位上,没人叫不敢乱走,生怕被怀疑,和管修竹……应该是没有交流的,过——的有点久,我记——也不太清楚了。”

“管修竹也是在自己的办公书房,一直没有出来?”

“因为我自己没怎么出来,——以也没见到他。”

仇疑青点了点头:“你既和管修竹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可知这里有谁,待他特——好?”

李光济一愣,手指紧了紧,头垂的更低:“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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