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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邀礼

袁崇山留下腰牌,便离开云辔堂。

李蝉拿起腰牌掂量几下,分量不轻,这时才看到游奕使三字的右侧,还刻有“京畿”二字。右禁神咤司京畿游奕使,也不知是几品的官。

袁崇山给出的条件,一是解决希夷山的麻烦,二是让李蝉加入乾元学宫,三则能让李蝉彻底摆月兑左道妖人的身份。大庸国内,缉查巫蛊鬼狐之事的大权,掌握在神咤司手里。若李蝉进了神咤司右禁,就算身边跟着一群妖怪,也不用在顾忌有人查他。

这几个条件,恰好正中了李蝉最急迫的几样需求,这自然不是巧合,袁崇山来之前已模过他的底细。

右禁神咤司杀君来得突兀,大庸皇帝突如其来的善意,也令李蝉琢磨不透。他把腰牌揣进怀里,手还没抽出来,余光便见到一道身影。转头一看,是那位昭玄殿下。

李昭玄踏过门槛,看向云辔堂内。

李蝉虎口伤裂初愈,结了血块,身上穿的,还是从那绛袍剑客手底下逃出来时那身黑衣, 袖上剑痕仍在。这着装已十分狼狈,比之初见时他在神咤司大狱离穿的那身赭衣不遑多让, 那双鸳鸯眼, 仍跟当时牢中火光映照下一样清澈有神。

当时在神咤司大狱里, 李昭玄对这位左道妖人既不屑,还有些厌恶。但因神女桥一案, 他已对李蝉大有改观,只是对李蝉的离去有些愠怒,加之被李蝉摆了一道, 又有些不服输的心思。又经历了望雀台那一曲,他震惊之余,已隐隐生出钦佩的心思,知道自己完全错看了李蝉。

结果袁崇山的到来,让李昭玄发现, 自己还是小看了李蝉。

虞渊的妖魔几日前才冲撞了旧皇城, 这位袁崇山不在玄都查办此案, 竟乔装打扮, 易容改貌,来到浮于山上,只为见这位左道之士一面。李昭玄还没听说过,这位右禁神咤司杀君曾如此看重过哪个籍籍无名之辈。

当初神女桥一案里, 李昭玄虽与李蝉闹了一些龃龉, 但这嫌隙并不深。这段时日, 在沈公身边跟过一阵,李昭玄学到了许多东西。方才在云辔堂畔的耳室里,他便告诉自己, 不该因一时意气, 与人交恶。既然当初是自己小瞧他人在先,便道个歉又如何。

“殿下。”柚木几边, 李蝉起身向门口金銙玉带的少年拱手, 态度一如当初那样挑不出毛病。

李昭玄与那双鸳鸯眼对视,又想起自己当初鄙夷李蝉的情景, 刚才想好的话, 便堵在嗓子里,只“嗯”了一声。

二人对视,气氛有些尴尬。

李昭玄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 “当初我对你多有偏见,望你不要见怪。”说完这句话, 他心里似乎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耳根却有些发热。

李蝉一愣,莞尔道:“殿下这是向我道歉?怎么脸还红了?”1

李昭玄说出那一句道歉,已用尽了全身力气,本来只是耳根有些发热,听到李蝉后半句话,脸腾的一下红起来,沉声道:“你休要得寸进尺了!”

这位大庸道子虽然出身皇室,却显然没什么城府,喜怒都形于色。厌憎左道,便冷眼相待,心中有愧,三两句话就羞惭难抑。

李蝉有些诧异,又想到,既然李昭玄是道子,便不必卷入宫闱之争,也无需学什么帝王心术。这少年现在的模样,比初见时倒是要顺眼多了,李蝉笑道:“是我唐突了,望殿下恕罪。”

李昭玄鼻子里边冷哼一声,背起手。待脸上血色褪去,他才问道:“一月之后,你可还在玄都?”

李蝉道:“有什么事?”

“一月后,是我的元服之礼。”李昭玄望着李蝉,顿了一会,“就在玄都,旧皇城里, 到时候你若有空,不妨前来观礼。”

李蝉眉梢微挑,打量李昭玄,这少年面容清秀,脸庞上稚气未去。

“大庸国人大都二十岁才加冠, 殿下似乎年纪不大?”

“我生于麟功八年,如今年方十四。”李昭玄道:“不过我已知世事,早些加冠也无妨。”

李昭玄虽这么说,李蝉却大概能猜到,李昭玄提前加冠的真正原因。大庸男子行冠礼便意味成人,虽体犹未壮,但已知世事,可以独当一面了。提前加冠者不多,大都出在宗室之家。前朝神成皇帝,便因继位之故,十六岁提前加冠。李昭玄提前加冠的原因,大概也与其类似。

按惯例,每一代道子、佛子轮流拜入两教圣地,是大庸国与两教关联的重要手段。自从青雀宫的李潜溪在七十六年前飞升后,下一位拜入悬空寺的道子,三十一岁时闭关修行,未能堪破死关,身死道消。再后面,那位拜入希夷山的道子,又死在当年的妖魔乱世中。

李昭玄作为下一任道子,按礼制,本该等到加冠之后,再拜入青雀宫。可如今的大庸道子之位,已空缺二十余年。如今李昭玄年仅十四,提前加冠,大概就是为了早些填上道子之位。

李昭玄见李蝉只是思索,并不回应,便问道:“怎么,你不肯来么?”

“只是有点突然。”李蝉笑了笑,“当初你还对左道妖人十分厌憎。”

李昭玄道:“你大概以为,我当时厌恶你,是瞧不起左道旁门。”

李蝉摇头,“我倒没想过原因,不过你是要拜入青雀宫的,瞧不起左道旁门,也是人之常情。”

“与其说瞧不起,倒不如说恨。”李昭玄目光落在云辔堂的窗棂上,“我六岁时,阿娘月复痛,太医署的医官说,只是积食。这月复痛却一直治不好,阿娘痛了半月,死在寝宫中。前两年,才有人告诉我,她是被左道妖法害了。”

李蝉道:“世间有用左道旁门法害人的,也有救人的。若她是被神通害了,你也不必把两教都恨上。”

“人有善恶,天道不仁。”李昭玄看着李蝉,“这道理,以前沈公教过我,见了你之后,我才明白。我很羡慕你,你敢在望雀台上杀希夷山的人,能如此放肆。我虽是道子,行事却处处掣肘,还不如当个左道。”

李蝉嘴角一勾,“只希望你被人追杀得屁滚尿流后,还能这么想。”

“若连想都不敢想,就更不可能去做了。”李昭玄看着李蝉,认真道:“我的元服之礼,你到底来不来?”

李蝉一笑。

“来。”

一百二十五: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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